第37章
白船城位于荊棘領北部,比鄰西部王國最大的港口,因商貿聞名于世。
海港因白船城而得名,每日進出港口的船只絡繹不絕。鲛人的商船、水妖的紅船以及各式各樣的捕魚船和戰船都能在這裏找到蹤影。
每日天不亮,碼頭就會聚集大量的搬運工,還有各族的小商販,翹首以待進港的船只。
白船港是不凍港,即使在寒冷的冬季,港口依舊熱鬧,貿易規模十足驚人。
白船城內,大大小小的店鋪鱗次栉比,最賺錢的就是酒館。只要能忍受水手的大嗓門,解決随時爆發的鬥毆,酒館老板都能日賺鬥金。
這一日,海面起了大片白霧,原本平靜的海面掀起波濤,一層推着一層湧向岸邊。
有船長預感不妙,立即緊張起來。跳上船舷向遠處望,發現一道白線急速逼近,登時臉色大變。
“海獸,是海獸!”
驚呼聲此起彼伏,恐慌迅速蔓延,碼頭上很快亂成一片。
城內得到消息,迅速派出騎士團。奈何人潮洶湧,混亂中阻塞道路,騎士們無法前往碼頭,反而被人群倒推回去,只能眼睜睜看着海面掀起巨浪,掀翻停泊在港口的海船。
波濤洶湧,浪高數百米,浩浩蕩蕩撲向港口。有水手和商販來不及逃走,落在人群後,和海船一起被吞沒,消失在茫茫海底。
海浪轟鳴聲中,一個龐大的黑影浮出水面。圓形的頭顱并排六對巨眼,眼兩側是十條長有吸盤的觸手。吸盤中生有骨刺,不小心被纏住,骨頭都會絞得粉碎。
海獸出現後,海浪掀起丈高,席卷港口,砸向水面,巨響聲震耳欲聾。城民們躲在家中,無不心驚肉跳,憂心忡忡。
“這是第幾次了?”
往年也有海獸出現,絕不會像今年這樣頻繁。從夏末到深冬,白船港遭遇的海獸多達二十頭,近乎每個月都會出現兩三只。
全城上下提心吊膽,城主向荊棘領主城求救,騎士派出數批,求救信能堆滿三只箱子。主城陸續派遣人手,卻是徒勞往返,始終找不出解決的辦法。
“是巨型海獸!”
海獸全部浮出水面,龐大的身軀如同一座小島。正不斷向港口逼近,看情形準備登陸。
“關閉城門!”
城主雙手拍打牆磚,向城門下的人大喊。見人群毫無反應,轉身跑向和城牆相連的塔樓,鼓腮吹響號角。
號角聲短暫壓過海浪,喚醒衆人。
“關城門,快!”
逃命的人群沖入城內,城門立刻關閉。衆人合力拉起吊橋,砰地一聲,白船城徹底封閉。
海獸越來越近,城主下令布置防禦,大吼道:“弓箭手!該死的,弓箭手在哪?!”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擅射的騎士迅速就位。其餘堵在城門後,手持盾牌和長矛,聽着持續傳來的巨響,喉結上下滾動,緊張地咽着口水。
在陸地上,海獸的身軀更顯龐大。
恐怖的觸手踩上碼頭,推倒常年不滅的燈塔。斷成兩截的塔身又被舉起,朝白船城投擲過去。巨響聲中,塔身撞上城牆,當場四分五裂。城牆表面出現凹坑,周圍爬出蛛網狀裂痕。
海獸展示出驚人的破壞力,城頭的騎士目睹全過程,因恐懼臉色煞白,持弓的手不停顫抖。
海獸繼續逼近,六對巨眼輪換閉合。眼球表面覆蓋一層薄膜,避免被光線灼傷。
城主雙拳緊握,心不斷下沉。這頭海獸太過龐大,超過此前遇到的任何一只。大戰即将到來,白船城沒有任何勝算。
城內傳出哭泣聲,多數人認為難逃一劫,心中充滿絕望。
海獸來到城下,高高揚起觸手,準備砸碎城門前的吊橋。城頭飛下箭矢,稀稀拉拉不成規模。非但無法給海獸造成傷害,反而激怒對方。
一聲巨響,吊橋斷成兩截。下半截轟隆倒地,破碎成數塊;上半截垂挂在鐵鏈下,在吱嘎聲中左右搖擺。
海獸再次舉起觸手,目标是城頭的弓箭手和城主。
千鈞一發之際,海面突然傳來號角聲,聲音十分獨特,震懾住登陸的海獸。
城內衆人側耳細聽,不由得喜極而泣。
“鲛人,是鲛人!”
號角聲持續不斷,海面上出現一個黑點,随着距離拉近,能清楚看到梭形的船身和三排船帆。
一名高大的鲛人站在船頭,吹響鑲嵌寶石的海螺殼,一聲接着一聲,是讓海獸恐懼的死亡之音。
船只靠岸,繩梯落下,鲛人們陸續翻過船舷,手持利叉沖向海獸。
鲛人勇猛善戰,是絕對的海洋統治者。強烈的壓迫感令海獸畏懼,當下放棄毀城,急匆匆想要返回海裏。
鲛人們沒有攔截它,反而互相配合,驅趕海獸加快速度。
海獸慌不擇路,一門心思逃回深海,壓根忘記了鲛人恐怖的戰鬥力。在岸上還能撐幾分鐘,入水分明是主動送死。
轟隆!
伴随着一聲巨響,海獸跳回水中,砸起巨大浪花,掀起成排水浪。
鲛人們緊跟着入水,修長的雙腿化成魚尾,尾鳍舒展,輕紗般的質地包裹鋒利毒刺,一擊就能致命。
海獸被團團包圍,鲛人輪番發起攻擊,撕碎它在頭頂的眼睛。海獸劇痛翻滾,觸手瘋狂揮舞,在下沉時掀起漩渦。
鲛人們縱身躍起避開漩渦,其後潛入水下,找到海獸最薄弱的部位。鋒利的指甲彈出,輕松穿透海獸的外皮,手指彎曲,抓下一大塊血肉。
“攔住它,別讓它跑進深海!”
鲛人們配合默契,圍着海獸游動,很快尋找到機會,切斷海獸全部觸手,刺穿它的腦核,終結它的生命。
藍色的血液從斷口流出,留守船上的鲛人抛下容器,提醒道:“別浪費!”
海獸的血液含有特殊成分,能配置多種藥水。人類巫師趨之若鹜,願意花大價錢購買。
海獸失去全部觸手,像一顆大皮球漂浮在海面,随海浪載浮載沉。藍色的血液流入海水,散發出刺鼻的氣味。鲛人們不習慣這種氣味,大多捂着鼻子,表情要多嫌棄有多嫌棄。
血液收集完畢,鲛人們開始切割海獸。
外層的皮肉全部丢棄,他們只挖掘靠近腦核的部分,放幹血後晶瑩剔透,口感極佳,是難得的美味。
鲛人們收獲獵物時,從遠處飛來幾頭巨龍。
為首的巨龍通體銀白,爪子裏抓着一頭火紅的幼龍。幼龍脖子上套着一枚銀環,正好奇睜大雙眼,望向剛剛結束戰鬥的海面。
冰霜巨龍出現,鲛人們紛紛上船,顧不得擦拭身上的海水,迅速下到船艙,擡出十多只沉甸甸的木箱。
木箱中是海底獨有的礦石,開采不易,産量也不多,價格自然高到驚人。除了精靈,沒有哪個種族願意購買。
箱子擡上甲板,箱蓋全部打開,剎那間光芒耀眼,豔色奪目。
冰霜巨龍降低高度,船主上前一步,向精靈王介紹道:“陛下,這是您要的深海礦藏,還有兩種尚在尋找,保證會在下月送到精靈谷。”
“數量需要多一些,越多越好,價格不是問題。”精靈王向鲛人颔首,提出新的數量要求。
他需要二十三種深海礦石,才能繪制出精靈圖騰,追尋創世書的線索。之前嘗試過相同的辦法,始終一無所獲。他有預感,這一次會成功。
“當然可以!”鲛人船主沒理由拒絕。數量越多他賺得越多,不夠還可以聯絡他的兄弟姐妹,上百艘商船湊一湊,總能給出對方需要的數量。
鲛人們合攏木箱,箱子上的鎖當即扣緊,鑰匙交給精靈,方便帶回精靈谷。
在搬運箱子時,法洛爾跳下龍背,将一只水晶瓶遞給船主,道:“這是我從雪松領帶回來的果酒,味道很不錯。”
鲛人船主接過酒瓶,懷疑地看向法洛爾。
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喜歡甜酒,最出名的甜酒是妖精釀造。這個以花蜜為生的種族,生活中的一切都和甜味密不可分。
“嘗嘗看,你應該會喜歡。”法洛爾繼續道。
鲛人船主半信半疑地打開瓶蓋,湊近瓶口聞了聞,一股特殊的香味飄來,的确是酒,隐隐散發果香,和他之前喝過的甜酒完全不同。
果酒成功引發鲛人的興趣,迫不及待飲下一口,獨特的風味滑過喉嚨,比妖精的甜酒更合胃口。
“的确不錯。這是雪松領的酒?”
“沒錯。”法洛爾又取出一瓶遞過去,不舍道,“我手中也沒有多少,想要更多,只能等下次去雪松領。”
鲛人船主頗為遺憾,看在果酒的份上,對法洛爾說道:“你什麽時候再去雪松領,從海上走可以坐我的船。”
“真的?”
“當然。”船主不滿精靈的懷疑。他的誠信傳遍四海,向來是一言九鼎。
“你不介意我多帶幾個同伴吧?”法洛爾試探問道。
“不介意。”
“龍呢?”
“不……等等!”鲛人船主迅速反應過來,想起之前同族的抱怨,手指向頭頂的幼龍,“不會是它吧?”
“你剛才答應了。”法洛爾嚴肅道。
“我……”鲛人船主瞠目結舌。
有沒有天理,黑心精靈欺騙他一條魚!
“你保證它能老實呆在船艙,不會在船上噴火。”鲛人船主提出要求。
“放心,我一定會管好它。”法洛爾信誓旦旦,又補充道,“等我從雪松領回來,多給你帶幾瓶果酒。”
“我要十桶。”
“恐怕沒那麽多。”法洛爾為難道。
“有多少要多少,請轉告雪松領的主人,我願意付大價錢。出發前記得給我送信,我會準備好禮物。”難得遇到讓自己滿意的酒,鲛人自然不會在價格上吝啬。為表示誠意,他決定送一批海獸肉。這種肉富含能量,受到王國大貴族追捧,往往一小塊就能賣出天價。
“我會的。”法洛爾點了點頭。
箱子全部搬上龍背,巨龍展開雙翼向遠處飛去。龐大的身影掠過海面,落下黑色的影子,恰好籠罩一艘木船。
和鲛人商船相比,這艘船體積較小,只有前者的一半。船身上沒有顯著标志,從船帆的形狀推斷,應該是一艘客船。
船只駛向港口,同商船擦身而過。
碼頭上一片狼藉,全是海獸破壞的痕跡。
木船靠岸,船上放下長梯,十多個鐵杉領的騎士護衛一名貴族登陸,徑直來到城下,要求面見白船城的城主。
“我是鐵杉領的畢達羅,帶來露西娅夫人的消息。”
不久前,畢達羅作為鐵杉領的使者造訪刺槐領主城。期間和荊棘領使者密謀,有意謀取更大利益。怎料露西娅夫人病危,情況十分危急。為保住她的性命,荊棘領使者只能提前動身。
離開當日,荊棘領使者派人傳話,會在途中等他消息。等他抵達約定地點,不見一個人影,繼續向前搜尋,發現大片戰鬥痕跡。
畢達羅意識到情況不對,不敢在原地久留,飛馳奔向鐵杉領。不料消息走漏,他身邊出現叛徒,刺槐領主一不做二不休,竟然派人追殺他。
幸虧他有強悍的騎士,才得以逃脫一劫。
經審問得知,刺槐領主派人殺死荊棘領使者,露西娅夫人下落不明。事情将推到雪松領主的頭上。
“領主大人會向荊棘領送信,雪松領主查出露西娅夫人召喚冰魔,刺殺是出于報複。”
謊言漏洞百出,卻給了刺槐領名正言順出兵的借口。更可以要脅荊棘領,不想冰魔的事情傳出去,最好不要和他對着幹。
追殺畢達羅是為不留活口,徹底掃除後患。
畢達羅确信,一旦自己死亡,事情也将推給雪松領,沒有第二種可能。
“桑德裏斯是個瘋子!”
為甩掉追兵,畢達羅中途改變路線,走海路前往荊棘領,再從荊棘領返回鐵杉領。
白船城屬于露西娅夫人,是老領主給她的嫁妝。城主是她的忠實追随者。畢達羅選擇在這裏登陸,專為傳遞消息。
見到白船城城主,畢達羅沒有贅言,當面說出刺槐領主的所作所為。
“荊棘領派去的使者和騎士全部被殺,露西娅夫人下落不明,恐怕兇多吉少。我需要盡快返回鐵杉領,這是一封親筆信,裏面有整件事的經過,希望閣下轉交給荊棘領主。”畢達羅邊說邊遞出一只木盒,盒子重量不輕,信的內容相當長,還附有他找到的證據。
“感謝您送來的消息,我一定轉交。”城主道。
事情辦完,畢達羅一行人當日啓程,快馬加鞭返回鐵杉領。
白船城城主将重建工程安排妥當,帶上畢達羅留下的信和證據,親自趕往荊棘領主城。
露西娅夫人遠在雪松領,尚不知外界變化。她被要求安心養病,每日三餐精心準備,餐後服用安德和伯瓦配制的藥水,能有效緩解她的病情,幫助她恢複體力。
初次看到樹人配制藥水,雲婓頗感神奇。
“算不上很難。”安德對折一株藥草,将藥汁滴入器皿,精準把握比例,“樹人比人類巫師更了解植物,只要掌握成分,任何藥水都能配制出來。”
使魔蹲在一旁,很不高興地朝樹人呲牙。對方恰好轉過頭,使魔的表情僵在臉上,樣子十分滑稽。
“這也有你的功勞。”雲婓看向使魔,破天荒口出誇獎。
使魔瞪大雙眼,不敢置信。
“是你換來藥水,才能掌握其中成分。”雲婓從口袋裏取出一只亮晶晶的盒子,裏面裝滿五顏六色的軟糖,“送給你,作為幫忙的獎勵。”
使魔接過糖盒,只覺得全身輕飄飄,仿佛踩在雲朵上,說不出的喜悅舒暢。它甚至不再想着逃跑,認為留下也沒壞處。
雲婓詢問使魔,能否再多換幾種藥水。
“當然可以,完全沒問題!”使魔用力拍着胸脯,主動走進魔紋,沒有任何不情願。
“主人,它有點不正常。”目睹使魔的表現,安德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大概是斯德哥爾摩了。”雲婓道。
“什麽?”安德沒聽清。
“沒什麽,或許它和冰魔一樣,認為留在這裏幹活也不錯。”雲婓轉過頭,笑容溫和,堪比溫暖的陽光。
藏書室外,女仆長叉腰站在大廳裏,皺眉看着地板桌椅,又擡頭看向屋頂,終于忍無可忍。
“雪松領的樹人只會戰鬥,對打理領主府一竅不通。”
“瑪拉,你負責守着夫人,有情況立刻來報。其她人和我一起幹活。這裏必須清掃幹淨,作為我們對領主大人的回報!”
女仆長一聲令下,女仆們挽起袖子,一陣風般刮過大廳,展開一場轟轟烈烈的大掃除。
布魯被女仆長瞪了兩眼,根本插不上手。老樹人很無奈,只能去找雲婓。
“她們在打掃古堡?”
雲婓十分詫異,和布魯一起走出藏書室。站在走廊裏,看到煥然一新的大廳,不由得愣在當場。
窗明幾淨,纖塵不染,連牆上的燈座都被擦拭得閃閃發亮。
這是領主府大廳?
年輕的領主正準備說話,發現兩名女仆站在荊棘上擦吊燈,遇到白天出現的英靈,根本沒被吓到,一把将對方按回穹頂,分明是嫌棄英靈妨礙自己幹活。
雲婓後退兩步,無視布魯的目光,果斷返回藏書室。
他還有很多書沒讀,他要投身知識的海洋,立刻,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