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鞋呢

外面雨已經停了,路上殘留着深深淺淺的積水,空氣還是潮濕的。

九點過半,上班已經遲到,梁喬索性也不趕着去了,出了會所站在路邊打車,打算回家先收拾一下換身衣服。右手擡起來伸出去,手腕忽然被人攥住,她下意識轉頭,看到一張相當憔悴的臉。

梁喬煩躁地“啧”了一聲,皺眉甩開,“你怎麽在這兒?”

何立鑫緊抿着唇一言不發,又想去拉她的手,被梁喬反應迅速地躲開:“你發什麽神經!”

何立鑫的臉色很差,跟一夜沒睡似的,下巴上冒出星星點點的胡茬子,眼下兩片青黑,頭發微亂,整個人看起來很憔悴,然而眼睛裏迸射出來的光卻異常的亮,緊緊地盯着梁喬,在她身上上上下下掃了幾遍。

他眉頭深深皺着,似乎沒看出什麽來,又忽地湊近在她身上聞了兩下,臉色瞬間變得有些可怖。

“你跟他睡了?”他猛地攥住梁喬的肩膀,力道大得吓人,“是不是!”

他忽然像發狂了似的,梁喬卻神奇地平靜下來,甚至沒試着掙脫他的手,只看了他一會兒,有些譏诮地笑了一聲,“你在這兒等一晚上就是為了問這個問題?”

何立鑫咬着牙,眼神看着有些發狠,卻沒回答。

梁喬諷刺地“呵”了一聲,“既然不想我跟別人睡,我被帶走的時候,你怎麽不攔着?在這兒蹲守一晚上都沒膽子搶人,現在跑來質問我有意思嗎?”

這話太戳人,何立鑫眼皮跳了跳,嘴唇顫抖兩下,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梁喬假裝沒看到他眼底受傷的情緒,輕而易舉将他的手從身上撥開,在衣服上拍了兩下,“首先,咱們都分手這麽多年了,你沒有立場關心我跟誰睡;其次,你睡過的女人比我睡過的次數都多,更沒有資格在這兒跟我發神經。有這功夫,不如去守着你白富美女朋友,順便數一數你們互相為對方準備了多少頂綠帽子,再交流一下劈腿心得,多有意思,是吧。”

何立鑫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像是瞬間被滅了氣焰似的,原本挺拔的脊背也有些駝了。“對不起,我……”

“夠了!”梁喬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別再出現我眼前了,看見就煩!”

她走遠了幾步去打車,何立鑫站在原地望着她,耷拉着肩膀,神色落寞。一直到梁喬上了車,黃藍相間的出租車從身旁毫不留戀地駛過,他才很輕地叫了一聲:“喬喬……”

跟司機報了地址,梁喬拿出手機,給主編萬千打了個電話請假,撒謊說大姨媽來了身體不舒服。

萬千自然是把她給罵了一通,“你特麽能不能長點腦子,每次偷懶請假都說大姨媽來了,一個月少則兩三次,多則五六次,你幹脆來一個月好了!又懶又蠢,我特麽當初是瞎了眼麽為什麽會把你招進來!”

梁喬立刻假裝信號不好,秒速掐了電話,呼了口氣,靠到椅背上。脾氣這麽暴躁,一聽就知道主編是真的被大姨媽造訪了,呵呵。

一晚上沒看手機,微信上未讀消息已經排滿整個屏幕了。她手指撥着粗略看了一遍,先點開了伊人面的。昨天她好像有事要說來着。

伊人面:編編,我把新書簽給梵花了,抱歉啦,麻煩你幫我這麽多,最後還水了你……你不會怪我吧?╥﹏╥我艹???

一股無名之火嗖得一下竄上腦門,梁喬跟壓了彈簧似的瞬間彈起來,盯着那兩句話來來回回讀了幾遍,确定自己真的沒看錯,氣得一下沒忍住,狠狠在前面的車座上捶了一拳。

“咋、咋的啦?”司機師傅被她吓了一跳。

梁喬收了收怒火,擠出一個微笑:“沒事兒,您繼續開。”

伊人面是梁喬手下的一個作者,跟了她快三年了,從當時的籍籍無名,到現在的炙手可熱,可以說是她一手捧起來的。

不過伊人面到底越來越紅了,慢慢有了神格,雖然梁喬一直在為她争取更高的稿酬,但上面有老大萬千壓着價,所以終于還是被對手《梵花》高價撬走了。

這事兒比失身更讓梁喬生氣,都怪萬千這個死摳門的!

到家時一切都還是昨天她離開時的樣子,那碗面還在桌上放着,已經變成一坨了。梁喬有些心疼地倒掉,把碗扔進了洗碗池。

裏面已經堆了幾副碗筷,就等着菲菲回來洗呢。

她放好洗澡水,撒了點精油,舒舒服服地躺了進去。

原本想泡一會兒起來吃點東西就去上班的,結果一沒留神躺在浴缸裏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已經快十二點了,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

浴缸裏的水已經冷掉,她打了個寒戰,哆哆嗦嗦地跳出來去拿浴巾。

換好衣服到樓下的面館吃了碗三兩的面,到前方不遠處的公交站搭車去上班。

悅己工作室在二環的一棟舊樓上租了一層,除了老大萬千擁有一個獨立的辦公室之外,外面是開放式的大辦公室,所有人都處在同一個空間裏,擁有一個小小的格子間。每天噼裏啪啦打字的、嗚嗚啦啦打電話的、叽叽喳喳聊八卦的,鬧哄哄一片……

盡管開着冷氣,梁喬一走進來,還是立刻覺到一陣悶熱。

跟大家打了招呼,她打開自己的電腦打印了一份文件,飛快地溜進主編辦公室。

一進門就舒服地吐了口氣,果然還是獨立辦公室好哇,連冷氣都比外面舒服。

“啪——”

萬千坐在辦公桌後面正低頭寫着什麽,梁喬把裝訂整齊的厚厚一疊A4紙扔到她面前,大喇喇往她對面的旋轉椅上一坐,微笑,“伊人面跟《梵花》簽約了,我們沒戲了,又錯失一位大神潛力股,如你所願,開心了嗎?”

這确實是個壞消息。

不過萬千也僅僅只有些許遺憾,并沒太往心裏去,只擡眼不太高興地看了梁喬一眼:“你吞炸彈了?無故曠工我還沒找你算賬呢,還敢跟我這麽陰陽怪氣地說話。”她手中正捏着一支精美的黑色鑲鑽鋼筆,撥了撥那疊紙,“所以呢,這是什麽東西?”

“伊人面的新文啊!開頭五萬字,專門拿來給你看看。”

“哎喲喂,你真行!電子版發過來不就得了,還專門打印出來給我看,”萬千一臉無語,“真是煞費苦心呢你!”

“不,我只是想來羞辱你一下。”梁喬在椅子上轉着,“電子版我早發給你了,一看就知道你丫壓根就沒看!她的新文構思挺特別的,以我的火眼金睛來看,日後必定大火,到時候你就哭去吧!”

“梁喬,”萬千雙手合抱,神色認真地看着她,“我知道你跟她關系好,但是你在這行混這麽多年了,這種小事還用我教你嗎?別老意義用事,看一下現實啊寶貝兒,伊人面胃口太大,你覺得我們這個小破工作室供得起嗎?”

“我們工作室大神也不少,怎麽就連個潛力股都供不起?”

“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哪個大神在成為大神之前就像伊人面這麽貪心?”萬千反問,“她現在要價大有趕超畫中拳的架勢,如果她值這個價錢,我也就認了,但到底值不值你自己也很清楚不是嗎。她又不是財神,我吃飽了撐的供着她!”

梁喬攤在椅子上不說話了,轉到另一邊的時候不太服氣地撅撅嘴。

萬千停了一下,又補刀:“你一個月工資才多少?人家随随便便寫個小說月入兩三萬,出版又是幾十萬入賬,輪得到你為人争取嗎?再說你前前後後幫她那麽多,她除了嘴上說的好聽,連顆瓜子都沒施舍過你吧!你看別人誰家的責編親力親為給作者校對還分文不收的?被人利用成這樣還暈着腦袋往裏跳,你是不是傻?”

梁喬沉默,用腳在辦工桌上一蹬,連人帶椅子轉了過去。

道理她都懂,但到底是她一手帶大的作者,就這麽被人撬走了,哪能甘心啊。這就像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豬,眼看快長肥的時候被別人牽走了,擱誰不生氣啊?

她也沒萬千說得那麽傻,伊人面的那點小心機還瞞不過她,不過誰讓人家會撒嬌又會賣萌呢,她這種吃軟不吃硬的“直男”根本把持不住,咳。

轉完一圈回來的時候已經又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是傻,太傻了!姐你給我買包瓜子呗!”

萬千:“滾!!!”

皇庭會所頂樓的休息室裏,關衡把桌子上的東西全砸了一遍,還沒消氣,穿着西裝趿着拖鞋走到床邊,兩腳甩掉拖鞋,蹦到床上對着被子狠狠踹了兩腳。

臭女人!臭女人!

然後一腳把被子踢下去!

淩亂的床單上,一片暗紅赫然映入眼簾,已經接近爆炸的關衡一瞬間氣焰全消,安靜下來,對着床單瞪了半天眼睛,又跳下來。

“去給我買雙鞋過來!”他撥通電話吼完這句就掐掉,也不管對方有沒有聽清。

沒多久門鈴又響起,一打開房門就對上一雙鬼鬼祟祟的眼睛,關衡條件反射往後退了一步,然後伸手在張偉後腦勺上狠狠拍了一把:“看什麽看!看什麽看!”

張偉一邊護着腦袋一邊趁機往裏面瞄了好幾眼,然後眯起眼睛啧啧兩聲,看那床亂的,昨晚真是雞裂啊嘿嘿……

“給老子滾遠點!”關衡“嘭”地一聲摔上門,瞪了他一眼,站在牆邊直接把新鞋換上,然後大搖大擺走向電梯,“走吧。”

已經看到想要看的畫面,張偉滿意了,瞅瞅他手裏沒東西,明白這奢侈成性的二世祖八成又是直接把髒衣服丢了。他跟在關衡後面,把車鑰匙掏出來遞給他:“我開那輛卡宴過來的,停在下面停車場了。”

關衡接過來,在手裏抛了一抛:“我回家,你自己打車回去吧。”

“為什麽!你回家我們順路的呀!”張偉一臉怨憤,搭個車都不讓!摳不摳!

“你丫最近膽兒真是肥了,還敢頂嘴?”關衡冷笑一聲,同時擡手又在他腦袋上拍了一記,“讓你送衣服,你特麽就真的只送衣服!鞋呢!傻X!”

“……”好吧,他早上是真的忘記帶鞋了。張偉摸摸腦袋,小聲嘟囔,“你昨天的鞋呢,湊合穿一穿不就行了。”

關衡沉默了幾秒鐘,兩手往褲子口袋裏一插,望着光可鑒人的電梯門,目光悠遠。

“……被那女的從窗戶扔下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之關二少的身價】

第一次——

關衡:我身價一夜一百萬起,你看着給吧╭(╯^╰)╮梁喬:十塊,不用找了。

關衡:(╯‵□′)╯︵┻━┻

N久之後——

關衡:十塊一晚,睡不睡?

梁喬:太貴,不睡。

關衡:十塊還貴?那五塊吧,不能再少了……T^T

梁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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