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成長3

“現在這樣像我本科的時候,考前突擊。”庭霜對着筆記本電腦做筆記,“我其實修過《經濟管理》,還選修過《國際商法》,當時覺得以後會用到,不過學得很粗淺,現在都不太記得了……”

他講話的聲音漸漸弱下去,盯着電腦屏幕半天,突然:“操。”

柏昌意:“怎麽了。”

庭霜震驚地看着屏幕上的字:“……我媽居然現在還是roborun的股東,有15的股份。他們離婚之後我媽就再也沒有管過公司的事,連我爸的面都不見,我還以為她那個時候就把股份全賣給其他股東了……我得問一下她。”

他拿起手機,一看已經淩晨兩點了:“現在她肯定睡了,白天再問吧。”

“你也睡覺。”柏昌意說,“倒一下時差。”

“嗯。”庭霜合上電腦,走到柏昌意的椅背後,俯身摟住他的脖子,半是調情半是監工,“親愛的,你的項目計劃書寫得怎麽樣了?”

柏昌意說:“你要是老板,一定是最會壓榨員工的老板。”

“我是……榨汁機。”庭霜在柏昌意耳邊說,“只有你能用的那種。”

說罷,他就繞到柏昌意身前,跨坐在柏昌意大腿上。

兩人相擁,接一個綿長的吻,然後一起去睡覺。

沒有做更多。

庭霜心裏一直懸着一根線,線的另一頭挂在醫院裏的祝敖身上。這一點,柏昌意當然明白。

第二天早上庭霜醒來的時候發現柏昌意已經在工作。

他也不說話,就一直坐在床上看柏昌意。

“過來吃早餐。”柏昌意看他一眼,視線又轉回電腦屏幕上,“有小籠包,燒麥,油條和豆漿。都是熱的。不想吃的話樓下也有別的。”

Advertisement

庭霜走過去,也不刷牙,直接就拿起一個小籠包塞進嘴裏,頓時香汁四溢。

食物和幸福一個味道。

“為什麽我跟你在一起就總覺得這麽……就……每天醒來的時候我都對剛剛開始的這一天期待得不得了。”他用吃完小籠包的油嘴親了一下柏昌意,又叼了根油條,去拉窗簾,“你明白這種感覺嗎?”

晨光撲面而來,灑滿他的手臂、胸膛、雙腿還有光着的腳背。

滿室明媚。

他坐到窗臺上,啃着油條,看看樓下的行人與車輛,再轉頭看看正在工作的柏昌意:“就,特別強烈地感覺到……活着。”

就像陽光,就像夏天,就像不盡的野草,年複一年地旺盛。

柏昌意擡眼看庭霜:“我明白。”

庭霜對柏昌意笑,然後又去看窗外。

吃完東西,他打電話給庭芸,講了這幾天發生的事,約她一起吃午飯。

“啊。”他挂了電話才想起來,忘了問柏昌意的意見,“你想跟我一起去嗎?”

“看你。”柏昌意說。

“我想要你去。”庭霜說,“你放心,我媽不會像我爸那麽對你的。我和我媽的關系……怎麽說,不是很像母子。因為我不是跟着她一起長大的……”

庭芸和祝敖離婚的時候庭霜還很小,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見不到庭芸,就有點忘了庭芸的長相。庭芸離婚後第一次來看他的時候,帶他去游樂園,庭芸去給他買冰淇淋,他在旁邊亂跑,走丢了,還抓着別的阿姨的衣角一個勁地叫媽媽。

“她一直拿這件事笑我。”庭霜跟柏昌意講這事,講着講着自己也覺得很好笑,“所以後來我都不叫她媽,我叫她庭芸女士。”

而庭芸女士叫庭霜:“小庭先生。”

像跟老朋友會面那樣。

庭霜上前跟她擁抱,然後介紹柏昌意:“這是我的……嗯。”

那個“嗯”仿佛含了無窮意味。

“小庭先生眼光很高嘛。”庭芸笑着調侃完庭霜,去跟柏昌意握了一下手。

之後她對待柏昌意,就像對待好朋友的男朋友那樣,沒有好奇心,不打聽任何事,禮貌地保持适當距離。

進了包間,點好菜,庭霜邊給庭芸添茶邊說:“今天下午我打算去看看我爸。”

“嗯。”庭芸應一聲。

“你要跟我一起去嗎?”庭霜問。

“不了吧。”庭芸笑了一下,說話很直接,“我不想他死,但是這離‘我想去看他’還遠得很。好了,小庭先生,我們談正事,你想要我幹什麽?”

“那行。”庭霜直奔正題,“電話裏我也說了,roborun周一有臨時股東會會議,你也是股東,他們沒通知你嗎?”

“沒有。”庭芸抿了一口茶,“二十年前我就跟祝敖說了,公司的事不要找我,分紅打到我的賬戶裏就行。”

庭霜想了想,問:“那你們當時有寫什麽書面協議嗎?比如說,你允許他們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開股東會,或者修改公司章程……這之類的。”

“沒有,就是口頭說了一下。”庭芸回憶了一下,“二十年前roborun根本沒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那時候,一些小民企做事方式都還很原始,我記得當時公司連法務部都沒有。”

形勢有利。

庭霜拿出上午準備好的委托書,遞給庭芸:“那,你能不能暫時委托我來代你行使部分股東權益?”

她浏覽了一遍委托書,在末尾簽了字:“你還在上學,我都沒跟你聊過這些,其實這些以後也都是你的。之前的分紅我都幫你做了投資,大部分是不動産,準備等你單獨立戶以後再轉到你名下。”

“啊?”庭霜指了一下自己,“給我?那你怎麽辦?”

他一直都怕庭芸生活得不好。

“什麽怎麽辦?”庭芸好笑,“這些本來就是準備給你的。”

庭霜說:“但是我有能力養活自己。”

“我知道,你從沒讓我擔心過。但是……”庭芸想了一下,“有代際積累還是不一樣。我和祝敖是白手起家的,所以我們當時的選擇少很多。”

聊了幾句,菜上來,每人有一盅紅棗桂圓雞湯。

“這家的招牌。”庭芸笑說,“我想你們在德國應該挺少喝到這種的,嘗嘗。”

“好……”庭霜拿起湯匙攪了攪湯。

他不吃紅棗。

柏昌意什麽也沒說,只是一邊聊天一邊不着痕跡地把庭霜那盅湯也給喝完了。

飯吃到後半段,庭芸接了個電話,庭霜隐約聽到電話裏有小女孩在嬌嬌地叫媽媽,庭芸溫聲細語地哄,像一團正在融化的:“媽媽就回來,你先跟姐姐玩,媽媽在給你買冰淇淋。”

庭霜覺得庭芸應該想盡快回家,于是等她挂了電話,他說:“你們先吃,旁邊有超市,我去買冰淇淋,我知道小孩喜歡吃什麽樣的。”

說完,他站起身,習慣性地吻了一下柏昌意的唇,低聲說:“寶貝兒,你結一下賬。”

庭芸離開以後,庭霜站在馬路邊發了一會兒呆。

“吃冰淇淋麽。”柏昌意說。

“你快去買,電話裏那個幸福的小孩馬上就要擁有八盒冰淇淋了,我要比她擁有更多。”庭霜說。

“好。”柏昌意笑。

最後還是只買了一盒,因為沒地方放。

庭霜坐在車上挖冰淇淋吃,車開向醫院。

他們兩點半就到了icu門口,等着三點一到,就進去探視。

庭霜沒有讓柏昌意陪。

他有很多話要單獨對祝敖講。一些隐秘的,他連對自己都不想講的話,他決定默默地蹲在祝敖病床邊講。

“爸。”

庭霜戴着口罩,只有眼睛露在外面。

“咱們倆好像沒怎麽談過心,對吧。當男的挺慘的,多講兩句心裏話人家就說你娘們唧唧。”

他扯了一下嘴角,被口罩遮着,看不出來在笑。

“這兩天我想了很多,比之前二十多年想得都多。你知道麽,昨天站在icu門口,阿姨跟我說,是我把你氣成這樣的時候,我有一瞬特恨自己是個同性戀。

“那一瞬間……我覺得我有罪。

“這輩子都洗不掉的那種罪。”

他說這話的時候低着頭,都不敢去看祝敖蒼白衰老的臉。

“那一瞬間我腦子裏出現了一個平行時空,那個平行時空裏的我不是同性戀,我娶了老婆,生了好多孩子。你也沒躺在這兒,你做爺爺了,高興着呢。”

他的手抖了一下,下意識地想去摸煙。

“這裏不能抽煙。”他吸了吸鼻子,又笑了一下,“而且我也決定戒煙了。我想活長點兒,還有,也不想讓……吸二手煙。他還老陪着我抽,現在我看不了他抽煙。你以後醒了,也別抽煙了,抽那玩意兒有什麽意思?早上醒來老嗓子疼。嘴裏沒味兒,叼根棒棒糖也挺好的,不丢人。”

“我昨天晚上加今天上午,把《公司法》給看完了。我還看了……”雖然祝敖什麽也聽不見,雖然房間裏再沒有別人,庭霜的聲音還是更低了,低若蚊吟,“我還看了《繼承法》……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我是不是很卑鄙?”

一滴淚打在隔離衣上,庭霜很快用手抹去。

“我希望用不上……我希望永遠用不上。”

沉默了很久,他換上一種刻意輕松的口氣:“怎麽辦,爸,我不是你最想要的那種兒子。不過……你這個爹,也沒有當得特別好,是吧。咱們要不然……之後湊合湊合再當幾十年父子得了,誰也別嫌棄誰。”

祝敖的眼皮幾不可見地動了一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