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棋魂五
自從進藤光從爺爺的舊棋盤裏遇見了一個叫做藤原佐為的棋士的鬼魂後,他接下去的人生立刻變得波瀾壯闊——并與圍棋這項古老的運動變得密不可分起來。
在發生了一系列的事件後,為了打敗“傳說中的宿命敵人”塔矢亮而進入了日本棋院學習,進藤光就此成為了一名院生。
五月份時升入一組16名的他,還沒能為獲得幼獅戰資格,與塔矢亮再次一決高下而高興,忽然從同為院生的朋友和谷義高與伊角慎一郎二人的閑聊當中聽說了一個從未聽過的比賽名字。
“天光杯是……什麽?”
近藤光的這個問題讓和谷與伊角完全用一種看怪物的眼光看着他。
“怎麽說呢,”和谷摸着下巴,語氣略微沉痛的看着他,“雖然知道近藤你對職業圍棋的比賽非常不了解,但是真的聽到你問出這個問題,我真有一種非常難過的感覺啊。”
被戳中軟肋的近藤光沒有底氣的回答:“不知道這個……有什麽關系嗎?”
伊角慎一郎嘆了口氣,做起了解說員的工作:“天光杯,1992年由中國的游戲公司——現在改叫做華盛集團——的董事長傅一鳴發起,每年舉行一次,是一項世界性的圍棋賽事。這個比賽的最大特點就是不限制參賽者的資格,不過職業棋士和業餘是分開的,業餘組一般會提前一個月到兩個月開始比賽、前四名可以獲得進入職業組的第二輪比賽的資格。”
和谷點點頭,并且補充了他更加感興趣的一部分:“對了,天光杯還有一條很棒的規則,從職業組開始,如果第二輪獲得了勝利後,就可以找天光杯的相關負責人報銷來回路費,和一定數量的夥食費。基本上可以說,只要你能連續贏兩局棋,就基本可以解決來回路費和食宿相關的問題了。是對年輕棋士很優渥的一個鼓勵,而且對局費也給的非常高……我記得比賽的冠軍可以拿到六十萬美元的獎勵吧。”
“嗯,是現在全世界範圍內獎金最高的一項圍棋賽事。不過啊……”伊角對于這個比賽的舉辦方也是知道些大衆都知道的事情,“畢竟舉辦方是那個華盛集團吧。世界上規模最大利潤也最高的游戲公司,搞這個比賽,這麽點錢對他們來講只不過是毛毛雨吧。”
“這是一個‘妹控能做到什麽地步’的現實證明題。”
明明在學業上只能稱得上勉強,可和谷義高依然會從口中說出那麽兩個相關詞語。
“華盛集團的董事長傅一鳴,以及總裁傅一言,都是傅一諾九段的哥哥。”
“傅一諾九段……”進藤光想起了之前在電視上看到的相關報道,“就是那個贏了塔矢名人的女人?”
“別露出這種完全不了解就随便下定論的表情啊,”和谷看着進藤光,認真的告訴他,“人家是八歲定段,十二歲就從全世界最優秀的職業棋士們手中拿到了天光杯的第一屆冠軍了,是貨真價實的天才呢。”
“說起來,聽說這次的‘幼獅戰’傅九段也會過來,舉辦方似乎有在游說她與幼獅戰最後的勝利者下一局互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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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和谷也是能爆出這麽牛逼的話題。
“哦?這是真的嗎?”伊角也心動了。
“我只要和塔矢亮對局。”
進藤光低聲對自己說。
只有他才能看到的藤原佐為,則望着他,擔憂的輕輕喊了一聲:“小光。”
為了天光杯造勢而特意在前幾天來到日本,與幾位日本棋院安排的棋士對局的傅一諾,夥同自己的同門師弟楊海一起将幾個年輕的日本棋士贏得不留情面。
作為壓軸的緒方精次看着傅一諾,對于她一招玩了這麽多年還真是拿他沒轍。
“緒方,你當年也是這麽輸給我的,不用對這些後輩們露出那麽難看的臉色。”
傅一諾看到一旁觀戰的緒方精次臉上那難看的神色,特意在複盤結束後叮囑了她一句。
緒方精次頭一次發現,這位在別國的土地上依然會說中文的習慣,居然能在這種時候給他保留了一點顏面。
當年傅一諾第一次參加中日圍棋擂臺賽的時候,緒方精次就是那位與她在第一輪時碰面,最後不得不被逼得中盤棄子認輸的少年。
傅一諾當年那本來有些就有些兇暴的下法,外加幾乎不浪費用時的做法,将一局正常流程時間為三個小時的棋,愣是給壓到兩個小時不到就在中盤結束了。
也是拖那時的事情造成的影響,緒方精次當年因為嚴重的心理因素而落敗後,回國後專門就這一方面加強了對自己的訓練。
今次,他與桑原本因坊之間的本因坊之戰,也是因為抗過了對方的心理戰術而拿到了本因坊的頭銜。
緒方精次面無表情的沖着傅一諾開口道:“傅九段還真是半點都不留情。”
傅一諾笑着點點頭,手上的扇子指向一旁正在和對手複盤時說得極開心的楊海:“我的性格可沒有楊海好。”
緒方精次對此深表同意。
當年他師父塔矢行洋在中日圍棋擂臺賽上贏了傅一諾,又為自己一方争回來了面子,結果人家小姑娘撲倒自己師父的師父——荀光九段的懷裏哭了一場後,頓時他們整個一方就成了欺負人家一個小姑娘的——“不要臉的大人”。
就連中國棋院負責修整花壇的大叔都沒給他們好臉色看。
傅一諾當年是個帶點無口毒舌屬性只是讓萌點翻倍的又軟又萌的小姑娘,人家小姑娘哭得那麽慘,他們也沒受到什麽好臉色看。
至于後面的結果?
只能說他的老師——塔矢行洋被傅一諾的同門師叔任少華給刷了下去,然後任少華又被桑原本因坊給刷了下去,最後再次戰成了“王見王”,“大将對大将”——桑原仁與荀光的那一場對局,放到今天來看也是經典的讓人咂舌。
不出所料,有荀光九段坐鎮的中方是牢不可摧,就算有桑原本因坊出馬也是力有不逮。
第二年,中日圍棋擂臺賽就遭遇了制度改變,現在已經變為中日韓三國圍棋擂臺賽。
而日本國內的棋士因為這次改革而徹底的發現了再在國內坐進觀天,很快他們就會被整個世界給甩在身後了。
正好此時華盛集團的游戲在日本國內占據了四成以上的市場份額,整個産業內都在高呼“狼來了”的“文化侵略論”的論調,在國際比賽上已經逐步出現力有不逮現象的日本圍棋,也被媒體炒作宣傳,整個國內的圍棋事業也向前推動了許多。
若是沒有當年桑原本因坊落敗的那麽一出,在這之後也不斷有國際上傳來的刺激,那麽日本圍棋如今的境遇怕是更加的不堪一些。
而最後這份刺激在第一屆天光杯的獲得者由十二歲的傅一諾拿到後,終于引爆了國內熱議的浪潮。
業內外都在反思為什麽自己國家當年笑傲全世界的圍棋會落到這等地步,然後由政府出面大力培養自己國內的圍棋新生力量,現在整個圍棋業界內外都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場“新時代之風”刮起後所造成的巨大影響。
而當年的起因,如今也是一位才剛過二十歲沒多久的女性。
緒方精次将話題引向了另外一個地方:“小亮很不錯吧。”
傅一諾順着他的話去看了看放在一旁的名牌。
“啊,那個莫非是塔矢名人的兒子……”
“嗯,就是老師的公子。”
緒方精次點點頭。傅一諾的那個“在對局結束前不會去記對手名字”的習慣,在業內也算是廣為人知的一個傳聞。
與這個傳聞相随的,則是另外一個讓人聽着覺得有點刺耳的小道消息。
“傅一諾九段從來記不住敗在她手上的棋士的名字。”
這一點,第一次聽到這個傳聞的緒方精次本人表示這完全是胡扯。
但是這個讓傅一諾本人聽着有些傲慢的傳說,就和傳聞當中的韓國那位高昌在九段“他不屑和低段的棋士說話”一樣,全都是胡扯。
知曉內情的人都在心裏嘀咕,也不曉得是誰放出來的流言。更悲劇的是,居然廣大群衆都對這種傳聞津津樂道。
不曉得緒方精次心中所想的傅一諾,只是了然道:“原來如此。”
“不愧是塔矢名人的兒子呢。”
這句話就算不用中文講出來,塔矢亮也聽得出其中的含義。
輸給了傅一諾當然不是什麽丢人的事情,放眼全日本,凡是遇上過傅一諾的棋士就沒有一個人是沒在她手上敗過的。
但是她剛才說的那句話的意思實在是太傷人了。
好像将塔矢亮至今為止的努力都歸咎于他的父親。
“緒方,翻譯。”
傅一諾正襟危坐,面看向塔矢亮。
緒方精次在楊海同情的目光當中,只能苦笑着扛起了中譯日的翻譯一職。
“你的天賦确實是很厲害。”傅一諾說道,“但是在你真正的取得有利的證明之前,你只能一直被人這麽提起——塔矢行洋的兒子。到世界上面來,這裏才是真正能證明你是出類拔萃的棋士的地方。”
塔矢亮望着眼前的女性,開口道:“我會去的。”
時間狀語有問題。
這點瑕疵,傅一諾也沒什麽更在意的地方。
‘年輕人有點自己的堅持才比較好。’
當年的荀光九段對傅一諾的殷切之言至今猶然在耳,而她手上的這柄王星記出品的扇子上還提着荀光九段為自己寫的字。
“啊,師姐,你說的是不是有些稍微有點——”
楊海在一旁沖着傅一諾拼命的比劃着。
而後者則白了楊海一眼。
“再不多撈幾個後輩去那些比賽,來來回回每年都這麽幾張臉,看得都要厭掉了。”
“也不是來來回回每年都那麽幾張臉吧。”
楊海在一旁廢話,而這時中方的體育報紙的一位記者也出現了。
“傅九段,現在你有空嗎?”
傅一諾看看手表,點了下頭,從椅子上站起身。
“十五分鐘,可以吧。”
“是的,足夠了。”
記者得到了能讓自己交差的答複後,立刻與傅一諾走出了對局室。
楊海與之前和自己對局的那位棋士講道:“倉田,怎麽樣,我的師姐超可怕的吧。”
“啊,确實如此。”
與楊海因為圍棋而結下不解緣分的倉田厚用力的點頭。不能更贊同楊海的提議了。
小時候的傅一諾看照片那可真是個萌蘿莉,長大了也是個亭亭玉立的溫婉秀氣的姑娘,可是那個性格真是讓旁人看了謹謝不敏。
誰特麽能消受得了這個性子啊。
“今次的天光杯你也報名了呢。”
“當然了。”倉田厚細數着已經在官網上公布的天光杯的日程安排,“第一輪的初回戰是在廣州開始,接下來是廈門,然後是去上海……雖然之後的行程沒有公布,但是現在這樣子的安排就已經很棒了!”
楊海當然曉得倉田為什麽對今次的天光杯那麽感興趣了。“因為都是美食遍地的城市對吧。”
“沒辦法啊,誰叫中國的好吃的美食實在太多了。”
“你是來下棋的,不是來吃東西的。”
“不要浪費了啊。說起來上次的三國擂臺賽,在韓國舉行的那幾次真是在飲食上面太欺負人了。”
“物價太貴,東西說實話也就那樣子……去超市買泡菜居然發現産地都是中國的……後來沒事做一查才發現韓國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泡菜都是我們國家傾銷的,當時就想怎麽沒多帶兩包榨菜過去……要不是我師姐把她帶的醬瓜和巧克力分了我一半,我絕對被這先天條件打敗了。”
只要說起韓國的食物,楊海就有一堆的牢騷要傾吐,而倉田不愧是和楊海一見如故,至今保持着優良友誼的同伴,兩人一起抱怨着韓國的夥食,又講起那些韓國的棋士們的棋風有多兇殘……
“真是攪屎棍一樣甩也甩不掉。”
最後倉田冒了一句根楊海當年學過來的中文,而楊海則用力的點頭同意了這個觀點。
就在這時,結束了采訪的傅一諾走回來,問了一句:“我和楊海等下中飯去外面吃,你們一起來吧。”
聽得懂中文的倉田當然無壓力的點頭,然後他給自己身邊的幾位棋士解釋道:“傅九段請我們去吃中飯。”
“诶?”
塔矢亮一臉的迷茫,而其他的幾位年輕的棋士們也有些不明所以。
“不用擔心,我們去吃大戶。”
既然連傅一諾的師弟楊海都這麽講了,那麽自然旁人也不必多加挂念在懷。
傅一諾帶他們去吃的地方是距離此地大約十分鐘車程的一家中等規模的店面。
楊海擡頭看了下飯館的招牌,嘆了口氣。
“啊啊,怎麽跑來吃壽司了啊。”
比起壽司他更加想去吃點別的,比方說懷石料理啊什麽的,雖然師父說他上次和任少華師叔兩個人去吃懷石料理,結果愣是後悔的要命——但是這種事情大家都明白,不去親自嘗試一下是不會甘心的。
仿佛猜出來楊海的心中所想一樣,傅一諾如此回答道:“因為懷石料理真心坑爹。”
推開壽司店的大門,衆人魚貫而入。
一頓飯吃得賓主皆歡。
大家迅速在飯桌上拉進了友誼。
在接下去的天光杯開始後,就不一定會再有這麽愉快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