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補齊)
沈安平是不是好男人,不同的人總有不同的界定,但之于顧平安,沈安平就是沈安平,他就是她顧平安的,任誰也搶不走。
她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既幼稚又霸道,可是沈安平偏偏就是要命的吃她這麽一套。
認識沈安平的人都知道,沈安平這輩子都是拿顧平安大小姐沒轍。
正因為如此。她才敢肆無忌憚的向沈安平提出這樣那樣完全強人所難的要求,而沈安平就是那麽悶聲悶氣挖空心思的一一給她達成。
而莫非,就是他們之間彼此試探的犧牲品。
顧平安曾經有過覺得對不起她的想法,但是随着顧媽媽對莫非越來越好,她的愧疚感也一點一點減少。有時候顧平安背着書包回來看着莫非和顧媽媽在廚房忙活的時候,聽着莫非一口一個“媽”叫喚的時候,她只覺得專屬于自己的王國,已經一點一點被莫非侵蝕。
年少的時候恨意總是那麽分明,她從來沒有好聲好氣的和莫非說過話,即使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顧平安也會故意給莫非難堪。
即使這麽多年過去,恨意逐漸消磨,可是有些心結,就是那麽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橫亘在那裏,忘不掉,放不下。
這種感覺就像吃石榴的時候無意吞下了石榴籽,不大不小,劃破了喉嚨卻也不是不能忍受。
周末的時候沈安平還是于百忙之中抽出了時間陪顧平安回家。原本是顧平安提出來要回家的,最後她卻一直皺眉不展,一臉苦瓜相。沈安平瞧在眼裏,自然是明白這其中的緣由。
他偷偷瞟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幹嘛不高興,不是你說想回家做孝女麽?”
顧平安頭也沒擡,只輕輕斜了沈安平一眼:“明知故問。”
沈安平眯眼聲辭咄咄:“你這丫頭怎麽這麽記仇啊?這都多少年了啊?還記得呢?”
“我不是記得。”顧平安緩緩擡起頭來,毫不掩飾眼中的疲憊:“我是從來沒有忘記過。”
“……”
關小寶這丫曾經不怕死的說過:“顧平安這人兒,整一公主病,老看人不順眼,又小氣又記仇,誰惹她誰倒黴。”
這确實就是顧平安,她從來沒有掩飾過自己的嚣張和乖戾,她讨厭拐彎抹角,讨厭矯情,可她偏偏就是這麽一人兒。
沈安平穩穩的打着方向盤,目不斜視的開着車,眼前一個紅燈,他順勢停下車,看了一眼高高懸挂的紅燈,慢慢回過頭來觀察着顧平安的表情。片刻後,他突然伸手将顧平安細碎的頭發捋到耳後,她白皙的臉頰瞬間從濃密的黑發中得以解脫。顧平安一怔,這樣毫無掩飾的讓人觀察自己的表情讓她覺得異常沒有安全感。她擡頭,納悶的看着沈安平,沒好氣的問:“幹什麽?”
沈安平輕笑,心不在焉的回答:“老愛披頭發,其實紮辮子更好看。”他狀似無意的撥弄着顧平安的頭發,漫不經心的說:“有些東西,你越在意你才會覺得哽得慌。”
顧平安還沒回話,紅燈閃了幾下就變為綠燈,她腳底一麻,就聽見引擎作動的聲音,原本想說什麽,一瞬間就忘了個幹淨,只怔怔的看着沈安平發呆。
她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多,一進門就被顧媽媽捉着又是化妝又是搭配衣服,當她是洋娃娃一般的折騰,她看着顧媽媽眼彎彎的笑着,眼角的細紋有些刺眼,顧平安只覺得恍惚,原來歲月也會在太後的臉上留下痕跡。她略顯苦澀的笑着,她知道太後為什麽打扮她,多半一會兒是有飯局的。
顧太後總是希望她能和莫非和平共處,她自以為是的在莫非和顧平安之間推崇着天下大同,人人平等的思想。顧平安一直不解太後這麽寵她的一人兒,怎麽就那麽喜歡莫非呢?
漂亮的孩子海了去了,聰明的孩子也海了去了,為什麽這人偏偏是莫非呢?
她最胡思亂想的時候,曾經沖動的逼問顧爸爸:“爸爸,你說實話,莫非是不是媽媽的私生女啊?還是我和她在醫院被搞錯了?!媽媽對她比對我還好!我到底是不是親生的!你說實話,不是親生的我就認了!”
當時的顧爸爸看向她的眼神充滿了複雜和欲言又止,他一直抽煙,一直沉默,煙熏朦胧中,顧平安就突然害怕了起來,她原本還想問下去的,可她就突然不敢了。
因為她害怕,她害怕真相不是她想要的。
顧媽媽打扮完了顧平安就順勢坐在她身邊的椅子上。她輕嘆一口氣,頗為語重心長的說:“莫非這孩子回來了,今兒個她媽媽做東,請你們幾個莫非以前的同學一塊兒吃飯。”
顧平安心不在焉的撥弄着梳妝臺前的雙面鏡,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顧媽媽見她态度并不似從前的強硬,歡欣溢于言表,她慈愛的摸了摸顧平安的頭,贊許的說:“這才是我的姑娘。”她眯着眼笑着說:“聽安平說,你一直和莫非吃醋啊?”她起身從抽屜裏拿出一雙新買的高跟鞋遞給顧平安。
嘴裏還喋喋不休的說:“我啊,這輩子就是欠了你們爺倆了,累死累活你們就不記得我的好了!莫非那孩子媽媽也是覺得可憐,就對她好了點,你就不樂意了啊!你不記得你小時候老看到山區的孩子就說人家可憐,還把自己的東西都送給人家呢!”
顧平安見她有繼續發散思維的趨勢,開始有些不滿,她皺了皺眉,冷冷的說:“是不是沒完了?”
顧媽媽不滿的撇了撇嘴,“你這孩子哪有當女兒的樣子啊?”
顧平安上下打量着顧媽媽,斜睨她一眼:“那你哪有當媽的樣子?”她指了指自己的頭發和衣服:“和她見面是相親麽?搞這麽正式幹嘛?”
她重重吸了一口氣:“什麽時候吃飯?”
“八點。”
“行了,出去吧。回來一路颠的慌,我歇會兒。到時間喊我就行了。”
“……”
顧媽媽有些不甘願的離開了顧平安的房間。顧平安親眼看見她出去,又關上了門,才卸下了一臉僞裝的笑臉。有些頹然的坐在梳妝臺前。
顧平安看着鏡子中的自己,上了妝以後明顯精神了許多,顧媽媽的技術越來越跟的上時代了,硬是把她這腐朽都化為神奇了。
只是她還是覺得鏡子中的人,笑的有些勉強。
正當她在發愣之際。她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是沈安平。
“喂。”沈安平的聲音略顯愉悅,聽上去似乎是發生了什麽好事。
顧平安有些意興闌珊,懶懶的問:“幹嘛?”她話音未落,就聽見自己房間的玻璃被砸的“哐當”一響。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那是小時候沈安平要帶她出去使壞的暗號。遠遠的砸一塊石頭,于是顧平安就使盡全身解數撒謊好出去撒野。
顧平安握着手機咯咯的笑着,邊笑邊往窗邊走,電話裏還不依不饒的說:“我知道你沈大少有錢,但是咱家的玻璃可不是亂砸的,你不怕一排槍對着你啊?”
沈安平輕笑:“怎麽這麽慢?”
顧平安移步到窗前,撩開窗簾,一低首,就看見了站在她家樓下的沈安平。
他擡頭滿臉笑容的看着顧平安。眉英鼻挺,一雙眸子深深的看着她,波光潋滟的閃着一整片的溫存。
顧平安随意的揣着窗簾上的繩結,笑意盎然的與樓下的沈安平對視:“沈大少這是幹嘛?出什麽好事了?”
沈安平也笑:“你猜。”
顧平安翻了個大白眼:“不猜!愛說不說!”
沈安平也不再賣關子,略顯孩子氣的說:“老頭子不在家。我可以不用挨揍了。”
“然後呢?”
“沒有然後。”
顧平安撇嘴:“無聊。”
樓下的沈安平緩緩向前了幾步,縮短了和顧平安的距離,顧平安低頭,他們之間幾乎成為平角的角度。
沈安平壓低眉眼,輕聲問:“不開心麽?”聲音很輕很輕,像一陣風掃過耳廓,顧平安只覺得又癢又麻。
她有些麻木的否認:“沒有。”說完,還十分生硬的接了一句:“看不看我的新鞋,我家太後給買的,高跟鞋又多一雙出來了!”她努力讓自己笑的雲淡風輕,讓那些別扭的情緒更加不着痕跡。
哪知沈安平這缺德的,直接一句:“別給我看髒東西。”
顧平安氣結,大怒,對着電話裏大吼:“你給我滾!!!”
看着顧平安歇斯底裏的樣子,沈安平卻是找死的笑了出來,他清越閑适的翩翩公子哥模樣煞是賞心悅目,只聽他懶懶說道:“這才是我的平安,垂頭喪氣算什麽樣子?既然被比較,那麽就努力做贏的那一個。”
“顧平安,不要迷信,沒有你贏不了的人。”
“……”
——以下為新增——
顧平安一直笑,她也不知道心情為什麽就突然明媚了起來,她矮眉溫和的看了一眼沈安平。他還站在原地,長身玉立,他的頭發似乎長長了一些,深秋蕭瑟的風吹亂了他的發型,卻又塑造出另一種頹廢的美感,沈安平每次不經意的一颦一笑,都唇紅齒白,比起現在當紅的小生也是有過之無不及的。銀白的月光淡淡地,通過枝葉罅隙稀稀疏疏的漏下,斑駁的光影給他鍍上一層淺淺的光影。
他不經意的擡頭,一只手握着電話,一只手懶懶的揮了揮。顧平安只覺得一瞬間像墜入了幻境中一般。
顧平安盯了他半天才淡淡開口:“我不想輸,但是也沒想過要贏。”
沈安平輕笑,沒有将話題繼續下去:“不是說給買新鞋了麽,一會兒穿出來看看。”
顧平安想了想,把原本想說的話又咽了下去,順着他的話題說下去:“不是說我是髒東西麽,不給看了!”
電話裏兩個人同時笑了起來。他們已經很久不曾這樣,顧平安站在窗前,窗簾換了幾次了,甚至房間也重裝過,可是她就是覺得好像一切都沒有變一樣。從小到大沈安平最愛欺負的人是顧平安,但他最護着的也是顧平安。
她暗暗地想:即使她什麽都贏不了莫非也沒關系,她總歸是比莫非擁有的多。
晚上是顧爸爸開的車,從出門到上車,他一直都沒有說話,表情嚴峻的仿佛是要去參加什麽會議一般。倒是顧媽媽看上去心情不錯,一直不住的和顧平安叮囑這叮囑那。顧平安并不想聽她唠叨,一直偏着頭看着車窗外不斷倒退的風景,讓冷冷的夜風刮的她臉上都有些疼。
顧平安比預期早的看見了莫非。
那時候顧爸爸去停車,顧媽媽去了洗手間,只有她站在僻靜的長廊裏等候。
莫非請客的地方是城中一所著名的會員制會所,招待的都是身份顯赫的人。莫非的情況顧平安倒也算清楚,莫非的爸爸過去是顧爸爸的手下人,後來落馬被整到牢裏去了,再後來聽說折了牙刷自殺了,倒也是如顧媽媽所說身世可憐,只是在她臉上似乎從來都找不出一絲狼狽,顧平安記得她家出事的時候還是小學,那時候莫非家的事兒還上了報紙,班上有些以前不大喜歡莫非的女孩更是抓緊了機會奚落她,她卻偏偏不卑不亢,看着誰都是那麽一副倔強的模樣。她僞裝出來的堅強樣子是顧平安欣賞的。
如果不是莫非總和她被擺在同一個臺面比較,顧平安也許會和她成為很好的朋友也說不定。
她尤記得沈安平說過:有時候看莫非,真覺得和你特別像。
那時候顧平安是十分不屑的。可是後來随着年紀的增長,她也發現了自己和莫非越來越多的相似之處。比如頭發都又黑又密,比如白,比如想問題的時候總會皺眉,比如愛球類不愛田徑,比如,都是RH陰性O型血……
所以後來她才會越來越懷疑,莫非是不是媽媽的女兒,這種稀有的血型讓顧平安一直在不安。
顧平安站在長廊的拐角,從她的角度看向莫非一切都一覽無遺。幾年不見,她的美麗比從前還要耀眼,一頭又黑又亮的長發被剪成時下俏麗的短發,染成栗色,襯得她膚白勝雪,小臉尖尖的,一笑起來仿佛春風拂面,萬物在她面前都失了顏色。
她身上穿着一件高領連衣裙,如藕的手臂裸/露在外,一條精致的吊飾無意就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任誰看了去都會覺得是尤物。
此刻她正在接電話,不知道是說到了什麽,她笑的花枝亂顫,層層疊疊的裙擺也跟着她輕輕擺動,像花朵綻放,姿态盎然,一點也不矯揉造作,絲毫沒有過去的羞澀和膽怯,英姿飒爽活脫脫換了一個人一般。
顧平安自覺站着偷看似乎有些不厚道,轉身正要離開,就聽見顧媽媽揚嗓子喊了一聲:“平安!你這死丫頭死哪兒去了?找你半天兒!”她的大嗓門成功引來了莫非的注意。莫非一擡頭正好與顧平安四目相撞,顧平安只覺得雙頰發熱,正準備轉開視線,就看見莫非坦然的對她一笑。顧平安一怔,也扯動嘴角生硬的對她一笑。
那一刻,她突然有些懊惱自己的沒有風度。
顧媽媽一轉頭,也看到了莫非,滿臉堆笑,仿佛流光溢彩。
“非非。”她招呼着喊莫非:“過來過來!讓幹媽看看,這都幾年了都。”顧媽媽說着說着,喉間都有些哽噎。顧平安聽着她們寒暄,看着顧媽媽一臉慈母的表情一會兒撥弄莫非的頭發,一會兒又扯扯莫非的衣服。只覺得這畫面異常和諧,和諧的讓她覺得自己是多餘的。
她默默後退了一步,想離她們更遠一些,想讓自己的呼吸更順暢一些。
她剛一退後,就撞到了一個硬挺的胸膛,一陣熟悉而清爽的氣息撲面而來,顧平安沒有回頭就知道是誰。
沈安平雙手扶住顧平安的肩,微微低頭湊在她耳邊:“怎麽了?”
顧平安無力的揮手,搖搖頭,又從他懷中鑽了出來。
正和顧媽媽說着話的莫非也看見了沈安平,黑白分明的眸子突然有了神采,她微微側身,古靈精怪的對沈安平打招呼:“安平哥。”
這聲嬌滴滴的“安平哥”直喊得顧平安全身發毛,顧平安無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沈安平,他還是波瀾不興的模樣,禮節周全的一笑,看上去道貌岸然。
“莫非,好久不見了。”
莫非點了點頭,頗有些物是人非的惆悵:“是啊,真是久呢。”她說完,又恢複了方才的表情,拉着顧媽媽和顧平安就往走廊盡頭帶,“走了,進去吃飯吧,我媽媽也好久沒見過大家了呢!”
“……”
這會所顧平安來過幾次,所以對這裏的裝飾和格局很是熟悉。沈安平就更不用說,就跟自己家裏一般。他理所當然的坐在顧平安身邊,和莫非隔桌相望。
莫非身邊坐着莫媽媽,然後是莫非過去關系好一些的同學,大家都變了一些,顧平安一時也記不起她們的名字。視線只若有似無一直落在莫非身上。
不論多少人,不論是什麽時候,不論是青澀還是成熟,莫非永遠是人群的焦點,是最耀眼的那一顆星。而顧平安,則像陪襯的星星,再怎麽努力的發亮仍是晦暗一片。
她一直低頭吃飯,偶爾問到她就回答,标準的壁花,眼不管事兒雙耳打蒼蠅那種。
一桌人都在快意的聊天寒暄,只她埋頭吃飯,時而碗裏會出現一兩個“不速之客”,不用擡頭她就知道是沈安平在給她布菜。
沈安平自己也沒怎麽吃,只偶爾看到符合顧平安口味的菜就多夾一些,他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慵懶的放在顧平安身後的椅背上,姿态自然而優雅,看上去和顧平安的親昵不言而喻。他們幾乎沒有一句交談,也沒有眼神接觸,卻讓人覺得這畫面怎麽也插不進去。
莫非笑着和大家說着話,眼神卻時不時向最安靜的那個方向飄去。
沈安平也不知是突然想起了什麽,突然委身湊在顧平安耳邊說話,顧平安一聽完,臉色大變,伸手沖着沈安平的胳膊就是一下,明明是生氣的模樣,看上去卻是那樣嬌嗔。
莫非如坐針氈的晃了晃身子。她吸了一口氣,輕輕笑着,自面前取來酒杯,婷婷袅袅的起立,一步步向沈安平走過去。
沈安平看着她一步一步靠近,不自覺往後一靠,眯起眼睛,等待着莫非下面的動作。顧平安還是沒有擡頭。莫非高跟鞋的聲音嗒嗒的響,每一下都敲打在她的耳膜之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吃到了什麽,只覺得一點滋味也無。
莫非落落大方的舉起了酒杯,停在沈安平面前。她笑的極其妩媚:“安平哥,要不是你那時候甩了我,我永遠不會成為現在的我!所以,我要敬你一杯,謝謝你讓我變得更好!”說完,自顧自的一仰頭喝完了杯中的酒。她将空酒杯向下一倒,又拿過桌上的酒瓶,笑着給自己倒滿。
她十分豪爽的笑着:“安平哥,現在有沒有女朋友呢?今天的我,不知适不适合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