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林氏回神,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她稀罕那秋千,非要玩,你三嬸怕她頑皮弄壞東西,便說了她幾句,這不就鬧起孩子脾氣了……”

小陳氏也看了姜無雙一眼,忙道:“死丫頭不懂事,我已經教訓過她了!”

阿棗還未說什麽,姜無雙便已搖頭道:“讓她玩便是,小孩子家家的,活潑些沒什麽不好。”

阿棗一愣,而後心中驀地一酸。

師姐是這樣喜歡孩子……

見岑央的臉色也變了變,阿棗忙轉移話題道:“是呢,沒關系的。那個,娘,三嬸,等我和阿靳走了,你們帶着二妞三妞住到這裏來吧。”

這話一出,林氏和小陳氏頓時瞪大了眼睛,呆住了:“你,你說什麽?!”

宋靳和阿棗過幾天要進京的事情她們早就知道了,雖一開始有些不舍也有些不安,但想着宋靳是為了拼個更好的前程而去,便最終沒有再說什麽。

只是,兩人沒想到阿棗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我們一走,家中便只剩下了你們四人,二妞三妞又還是孩子,幫不了你們太多,屆時娘和三嬸定會非常辛勞。再加上家中只有女眷,有很多事做起來也不方便,所以我和阿靳商量了一下,便請表姐幫了個忙,她已經與這裏管事的說了,管事答應讓娘和三嬸在這悠揚閣做活……”

阿棗還沒說完,便被小陳氏欣喜若狂的聲音打斷了:“在,在這裏做活?真的?!”

“嗯,”姜無雙淡淡地接了上去,“我與那管事關系不錯,她已答應會好好照顧你們。往後二位伯母便帶着孩子安心在這裏住下吧,平日裏在廚房幫忙做些活計就好了,月底會發工錢,每個月每人一兩,自然,若是你們什麽時候想回家,與管事的說一聲便可。”

原本阿棗是打算叫岑央尋個人去宋家保護林氏四人的,但方才在回悠揚閣的路上,四人商量了一下,還是覺得讓林氏等人來悠揚閣幫忙做活最好——一來有悠揚閣庇護,林氏四人不會因孤兒寡母受人欺辱;二來林氏和小陳氏也有了輕松賺錢的法子,日子不會過得太辛勞;三來悠揚閣裏人才衆多,兩個小丫頭也能跟着學些禮儀,讀書識字,增長見識。

一,一兩銀子?!

小陳氏和林氏頓時一懵,林氏倒還好,只是愣着,小陳氏直接擡手重重地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

“嘶——”

真實的痛感讓小陳氏一下子呆住了。

她沒做夢,真的是一個月一兩的工錢!

天吶!

莫怪阿棗表姐這麽一個“丫鬟”都能打扮得和有錢人家的小姐似的!

小陳氏眼睛閃閃發亮,嘴巴大張,只覺得天上突然掉了個大餡餅下來,砸的她暈頭轉向,話都說不出來了。

一想到有了這些銀子,她的二妞往後也能過上小姐似的好日子,小陳氏眼底就猛地閃出了淚花來。

林氏自然也很激動喜悅,沒有誰會拒絕更好的生活。況且,這是兒子兒媳對她的一片孝心,她如何能不高興呢?

“可,可我們也沒啥會的,這笨手笨腳的,萬一……”但高興歸高興,林氏同時也很忐忑,她怕萬一做不好了會給姜無雙帶去麻煩。

“就是些家務活兒,和娘在家裏做的沒甚差別。若真有不會的,到時候管事也會教你們的,娘只管放心便是。”阿棗忙笑道,“有什麽問題您就去找管事,只要咱們好好做活,遵守這裏的規矩,就是真的犯了什麽小錯,她也不會計較的。”

林氏這才松了口氣:“诶!”

“家裏的地也租出去吧,往後娘和三嬸就別種田了,太辛苦。”宋靳也點了點頭,溫聲道。

“……好。”林氏突然眼圈微紅,飛快地拉起阿棗的手拍了拍,“你們費心了。”

“娘這是哪裏的話,我與阿靳不能侍奉在您身邊,已是不孝了,若連家中這些事都不安排好,我們哪裏能走得安心呢?”阿棗搖頭道。

“大嫂你這兒媳婦那可真是萬裏挑一的,瞧這懂事勁兒!”終于回過神來的小陳氏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兒。

林氏眼角的笑紋也不由一條一條蕩了開來。

又誠懇地感謝了姜無雙和岑央一番,林氏和小陳氏這才稍稍緩下了激動的情緒,帶着兩個女兒随宋靳一家坐上了回家的馬車。

兩日後。

宋靳夫婦帶着平安、阿小,與岑央和姜無雙一起踏上了進京之路。

撩開窗簾,回頭看着城門口眼睛通紅,遲遲沒有離去的林氏等人,阿棗心中有些說不出的難受。

最是傷離別。

明明在這個家裏并沒有呆很久,中間也發生了很多不開心的事情,但真到了要走的時候,她竟會覺得這樣不舍。

尤其是天真可愛的三妞,想着她方才哇哇大哭拉着她和宋靳的袖子說“哥哥嫂嫂早點回來”時的樣子,阿棗心中驀地揪緊。

若非此去前程未蔔,兇吉難測,她真想把小姑娘也帶上。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宋靳伸手放下簾子,輕輕地将她攬進懷裏,卻沒有說什麽。

岑央和姜無雙不耐煩坐馬車,騎着馬走在前頭了,車裏這會兒只有阿小和平安,因此兩人倒沒那麽多顧忌。

阿棗回神,想到他這會兒定然也不好受,便道:“從青縣到京城約莫要兩個月的時間,這一路上會有很多不同的風景,到時候我們把路上好玩的東西都畫下來寄回家吧,小丫頭看了一定會很高興。”

“嗯。”宋靳低頭看了她一眼,目光溫柔,還想說什麽,便見懷裏的平安突然放下手中的玩具,拍了拍圓滾滾的小肚子,砸吧着小嘴道:“爹,餓餓。”

“剛剛才吃完早飯,哪裏這麽快就餓了,分明是惦記着方才師姐拿來的那盒米糕呢。”阿棗頓時哭笑不得,見小家夥一臉饞相地看着自己,忙搖頭頭,“現在不許吃,等會兒車車停了才可以吃,不然該積食了!”

見阿棗無情,小家夥一雙圓溜溜的葡萄眼頓時轉向了宋靳,臉上還露出了萌萌的期待的笑容。

“……”宋靳有些心軟,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小桌子上放着的食盒看去。

“不行。”阿棗杏眸一挑,“你若是縱着他,晚上便抱着他睡別屋去!”

宋靳立馬低頭對平安搖了搖道:“現在還不能吃,再等會兒。”

平安頓時不開心了,飛快地扭着小胖身子撲向了一旁的阿小,撅着小嘴吧委屈地控訴道:“阿小呀,爹娘壞壞!”

阿小忙道:“姐姐姐夫很好,平安說錯了!”

見素來最寵他的阿小竟都不幫着他了,平安呆呆地看了看這個冷酷無情的世界,再也忍不住“哇嗚”一聲哭了出來。

“吃糕糕!平安要吃糕糕!”

阿棗見此不由微微擰了眉,許是最近大家太縱着他了,小家夥又養出了些脾氣,這可不行。

剛擺出嚴厲的神色想說話,便見宋靳又重新伸手将小家夥抱了回去,一臉認真地對他說道:“平安再哭就沒有媳婦兒了。”

“媳,媳婦兒?”小家夥一下子停止了哭嚎,眨巴着沒有一點眼淚的大眼睛道。

“對,媳婦兒。”

“平安要,媳婦兒!媳婦兒!”平安不知道媳婦兒是什麽,但他想要“媳婦兒”很久了。因為爹爹總說娘親是他的媳婦兒,只能與他親親,不能陪平安親親,平安要找自己的媳婦兒親親才行。

而且那個“媳婦兒”還會陪他玩耍,給他做好吃的糕糕!

平安想要吃糕糕!

“那平安就要乖乖聽話,不然你媳婦兒就不喜歡你,不來找平安了。”看了一旁哭笑不得的阿棗一眼,宋靳眯着眼笑道。

可哪想平安這回卻沒有像之前幾回那樣馬上停下來,而是在一瞬間的安靜之後,皺起了小眉頭,嚎得更加傷心了:“沒有媳婦兒!沒有!”

爹總說只要平安乖乖就會有媳婦陪他玩,可這麽久了,媳婦兒在哪呢?!

宋靳:“……”

“小人精。”一旁的阿棗見此忍不住笑了出來,而後幸災樂禍地掃了宋靳一眼,“這法子可哄不了他一路。”

哪想宋靳卻突然挑眉道:“怎麽不能?”

阿棗還沒說話,便見他突然低頭對平安道:“當然有媳婦兒,平安的媳婦兒就在那裏呢。”

平安一下子停住了哭嚎,急忙往宋靳手指指着的地方看去。

娘親的……肚子?!

阿棗呆了呆,片刻反應過來,頓時漲紅了臉嗔道:“你,你瞎說什麽呢!”

宋靳眼中閃過狹促的笑意,繼續對平安道:“平安的媳婦兒就在娘親的肚子裏,再等過十個月,她就會出來陪平安玩耍了,嗯……她現在在來的路上呢。”

阿棗的臉一下子紅得不行,又見一旁的阿小也神色茫然地直盯着她的肚子看,頓時羞得撲過去就一把掐住了宋靳腰間的軟肉:“叫你亂講!”

宋靳大笑着躲開:“錯了錯了,我開玩笑的嘛,說不準,說不準到時是個兒子呢……”

“你還說!”

一旁的平安見爹娘鬧開了,頓時也丢開了先前的不高興,忙揮着小胖手撲了過去。

只是……

待到玩累了之後,窩在宋靳懷裏吃米糕的他疑惑地看了看阿棗的肚子。

娘親肚子裏真的有媳婦兒嗎?

他想要媳婦兒,想要親親,還想要更多更多的糕糕!

媳婦兒,快出來呀!

進京的第一日便在歡聲笑語中過去了。

這晚,衆人下了馬車,住進了一家名為“福來”的客棧。

一路随行的人員不多,除了阿棗一家和岑央姜無雙,便只剩下了十來個護衛以及暗中潛伏着的一隊烈虎衛。

烈虎衛素來不現于人前,然幾個月下來,阿棗一家已經與他們混的很熟了,彼此倒也形成了一種特別的交流模式,雙方相處得甚好。

所以,一推門就看到一個一身漆黑,如鬼影般立在牆角的人什麽的,阿棗也并沒有如開始一樣被吓到。

将已經睡着的平安抱到床上躺好,又給他脫去鞋子蓋好被子,宋靳這才拉着阿棗在外間坐下,提壺倒了三杯茶,然後吹滅了桌子上的油燈。

“胡兄,請吧。”

黑衣人悄無聲息地從角落裏走來,在桌子的另一邊坐下。

他叫胡嘯,是他們身邊這隊烈虎衛的隊長,也是最常與宋靳和阿棗交流的人。

“謝謝。”渾厚沉穩的聲音在黑暗中低低地響起。

“胡兄突然現身,可是那邊有消息了?”宋靳輕聲道。

那邊?

阿棗一愣,什麽那邊?

“嗯。”胡嘯的聲音裏夾雜着一絲笑意,“謠言已傳入柱國侯夫人和林閣老夫人耳中,二人皆震怒。那兩位,一位愛子如命,為替兒子報仇不惜得罪宗室;一位将林三姑娘視為掌上明珠,從不許她受半點委屈,想來……不會叫咱們失望的。”

“柱國侯夫人?林閣老夫人?”阿棗一愣,忙轉向宋靳問道,“你們做了什麽?”

夜色暗沉,只窗外被雲層半掩的月光若有似乎地透了進來。

宋靳如玉的面容影在這稀薄的清輝中,有種神秘缥缈之感。

他看了阿棗一眼,淡淡笑了,只還未說話,便聽得一旁的胡嘯贊賞道:“宋先生只是讓我們在京城傳播了一個流言罷了。”

“難道是……”

“柱國侯府大公子死因有蹊跷,疑是恭王燕承謀劃害之,其意在林家。”

“為什麽要這麽做呢?雖然這都是事實,可我們并沒有證據。林閣老和柱國侯在事情發生之時便已經暗中查探過,并未發現什麽異常,想來現在也不會相信的……”阿棗有些不解地歪了歪頭,“只要他們不相信,我們并不能奈燕承如何。”

“夫人正直,才會想着證據。但其實很多時候,謠言也可殺人。”胡嘯卻笑了,“所謂三人成虎,有些事情,其實證據并沒有那麽重要,端看聽的人怎麽想。而且,說的人多了,信的人自然也就多了,一旦該信的人信了……我們的目的便也就達成了。更別說那些謠言本就是事實,雖燕承狡猾叫我們找不到證據,可同樣的,他如今也找不到法子證明自己清白。這個虧,他還就是吃定了。”

阿棗腦子一下子轉了過來,頓時眼睛一亮道:“所以,你們并未從柱國侯和林閣老那邊下手,而是選擇了柱國侯夫人和林閣老夫人……”

“這兩位的娘家勢力都不可小觑,在夫家又同有不可撼動的地位,柱國侯和林閣老顧慮多,因此只敢暗中查探不敢聲張,她們卻不一樣。”宋靳也淡淡地接了上去,“為了最疼愛的孩子,她們必會出手。”

阿棗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柱國侯夫人……好像出身武将世家,脾氣極為剛烈,且她行事素來悍勇無畏,便是連皇親宗室都敢打的。

而她最疼愛的,便是聰慧優秀的長子——即林繪雅的前未婚夫,被燕承害得死在花娘肚皮上的那個倒黴蛋。

對上她……感覺燕承要糟心了。

再加上林閣老夫人,聽說她非常疼愛林三姑娘,連兒子和孫子都是靠邊站的。若是得知最心愛的孫女未來的夫婿是個這樣的惡人,她必不會坐視不理。就是顧慮着其他的不敢明着為難燕承,私下的動作怕也不會少。

而且最重要的是,經此一事,燕帝必然對燕承心生警惕以及厭惡——宋靳和胡嘯或許不清楚,但她卻很明白燕帝的疑心病有多重。別說是滿京城飛的流言了,便是一點點的風聲都能在他心中埋下懷疑的種子。

再說燕帝本就不喜這個兒子,燕承好不容易才借着與林家的婚約得到了他的正視,如今怕是要前功盡棄了。

就算他能有法子穩得住燕帝,燕帝心中也再不會給他任何機會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最怕也最恨的便是兒子們對他身下龍椅的觊觎。

“這下恭王殿下可要頭疼了。”想到這,阿棗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而後又搖頭笑嘆道,“我怎麽就沒想到這樣的法子呢……”

“宋先生智多善謀,非常人所能及。”胡嘯笑着看了宋靳一眼,語帶毫不掩飾的欣賞之意。

“胡兄過獎了。”宋靳失笑,而後語氣沉靜道,“這法子也只能困他一時,不能困他一世。想徹底擺脫此人,還需再尋機會。”

胡嘯點頭:“放心,我會叫兄弟們盯緊他的。”

說完這話,又喝了一杯茶,胡嘯便離開了。

阿棗沒有把油燈重新點上,而是撐着腦袋湊向了一旁的男人,輕輕地撓了撓他的臉。

“宋先生,你什麽時候做的這些事呀?”

她的語氣嬌嬌柔柔的,含着狡黠與歡喜,還帶着些傾慕與崇拜,宋靳聽得心口莫名一蕩,伸手就将她拉進了懷裏,湊過去咬着她的唇,暧昧道:“在你精疲力盡睡着了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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