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早晨的陽光透過窗戶斜斜照進來,陳雩逆着光,看着謝朗,兩手放在腿上,背脊挺直。
“笑容是表達高興情緒的,你不開心的話,為什麽要強迫自己笑呢?”陳雩當初為了逃避,躲進了學習的世界,就像他做的計劃表那樣,一天除了睡覺和吃飯時間,其他都在讀書,對人情世故有很多不懂。
他覺得謝朗這麽僞裝自己,很壓抑,就直白說了出來。
如果說第一句,謝朗還能當做沒聽到。
那麽現在,謝朗最基本的笑容,真的維持不住了。
謝朗看着陳雩,沒藏好的冷戾流露出來。
下一秒,他站起來,居高臨下,表情、眼神跟剛才暖暖、陽光的人完全不同,“出來。”
語氣也沒了剛才溫和的僞裝。
這會已經快響鈴了,陳雩擡起頭,喊住已經走了兩步的謝朗,“可是要上課了。”
謝朗停下來,側身回頭,眉宇閃過不耐,“出來,我不想再說一遍。”
陳雩沒有礦過課,即便今天只是注冊報道,待會最多是班主任講講話,然後領書、選班幹部,不會正式上課,他也不想。
很多原則性的東西,他不想丢。
“等下課可以嗎?”
謝朗挑了下眉,但陳雩真誠的表情,卻一眼就能讓人明白他的堅持,不會讓人以為是開玩笑,他想起陳雩那天堅持考試的模樣。
也是這樣,用純粹的黑眸,直直望着黃盈。
謝朗沒說話,不過沒再讓陳雩跟上,頭也不回離開了班級。
陳雩看着謝朗,直到謝朗的衣角片消失在班級門口,他才收回目光,低下了頭。
有點沮喪。
肩膀都有些垮垮的。
好像又搞砸了。
謝朗好像特別生氣。
手指抓着褲子,陳雩看到了謝朗剛剛給他的棒棒糖,如果給謝朗買糖,能不能獲得原諒?
伴随着上課鈴聲,老師走了進來。
班主任很年輕,戴着一副黑框眼鏡,頭發理得規規矩矩,衣服穿着比較正式的白襯衫,他笑盈盈的,在臺下同學的眼神下,拿起一截白色粉筆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和聯系方式。
“同學們好,我姓任,任程程,鵬程萬裏的程,我是你們的班主任,教你們語文,很榮幸可以跟你們共度接下來兩年的高中時光。
我的教學經驗不算豐富,如果講得不好,你們聽不懂,歡迎你們指出來,我會努力改正。”
看着講臺上的即将帶領自己兩年的班主任,幾個原先就認識他的男生已經高舉雙手,親昵的喊出了名字,“程程!”
任程程回了個微笑,“私下裏可以叫,上課不可以哦。”
陳雩像小學生一樣端坐,專注地聽老師講話,忽然聽到老師問了一句,“謝朗還沒來嗎?”
陳雩張嘴,聲音很小,被旁邊周白的聲音蓋過去,“他身體不舒服,去醫務室了。”
“這樣啊,”任程程說,“那讓他好好休息,不着急過來。”
任程程繼續說話,開始強調紀律方面,尤其不能打架鬧事,欺淩同學。
14班也不知道是什麽神仙班級,不止分到校霸、學神、校花,同時還有年級倒數的學渣若幹,老師眼裏的刺頭若幹。任程程不以成績論個人,他相信每個同學身上都有閃光點,就算學習不好,在其他方面也能發光發熱,但唯一有一點,人品。
他希望自己班級的同學,都是善良正直的好人,會懂得團結、友愛,尊師重教。
任程程在臺上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臺下卻沒有多少同學在聽這些長篇大論,從小聽到大,耳朵都起繭了。
上課鈴響前,洛程非常迅速地拉了個班群,現在就差三個人——陳雩、謝朗、周白。
大家正在群裏熱烈讨論。
【學神剛才絕對生氣了,我第一次看到他不笑了耶,眼神好吓人。】
【前一秒我剛拍胸脯跟朋友說校霸和學神是肌膚相親的關系,非常熟悉,後一秒就啪啪啪被打臉。】
【肌膚相親,你這是什麽用詞。】
【撲進懷裏,都不用四舍五入,可不就是肌膚相親!】
【誰聽到校霸對學神說了什麽?】
【太小聲了,沒聽清。】
【剛剛學神是不是想跟校霸約架?】
其實剛剛,陳雩和謝朗說話的聲音都不大,但問題是,從他們走進教室開始,就一直是衆人視線聚集的焦點,原本和諧氣氛散掉,突然變得對立,所有人還是懵的。
回過神來,忍不住開始八卦。
作為話題中人,陳雩完全不知情,他有些出神,回想周白的話,謝朗在醫務室?生病了?
他想問周白,又糾結怎麽開口。
主動這件事跟人搭話,對他來說很難。
周白捧着本書在看,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就擡起了頭,“什麽事?”
陳雩先是往講臺瞄了眼,确定老師沒發現,才小心翼翼探頭,“謝朗病得很嚴重嗎?”
周白差點以為陳雩在開玩笑,話裏藏話咒謝朗呢,可偏偏他仔細一看,發現陳雩眼神閃着純粹的關心,臉上真真切切挂着兩個字——擔心。
周白對自己聽到的傳聞中陳雩人設,變得不确信起來,他又觀察了陳雩半天。
陳雩有點急了。
不是又被他氣到,病上加病了吧?
周白終于開口,“他沒生病,那是我替他想的借口。”
陳雩松了口氣,“那就好。”
講臺上老師的講話已經停下,他喝了口水,又拿出班級點名冊,“接下來我會點名,點到名的同學,請站起來,再做一下自我介紹。”
班級同學都是随機重組的,少數人是高一同班又分到一起,老師說完,大家終于舍得把眼睛從手機屏幕移開,略微期待這部分的自我介紹,有幾個男生甚至在讨論怎麽迅速吸引目光。
陳雩沒什麽興趣。
他低頭,手裏握着謝朗給他的棒棒糖,重新思考起待會見了謝朗,應該跟他說什麽。
先道歉。
然後呢?
很快,老師點名接近尾聲。
到周白了。
周白站了起來,“周白,周公的周,白色的白,另外多說一點,別叫我校花!”
校花這個稱呼的起源真是周白的黑歷史。
高一校運會,開幕式入場,周白因為剪刀石頭布輸了,被迫換上一套女裝,舉着旗幟走在最前面,全校矚目。
第二學期,校論壇開貼讨論誰是11中的校花/校草,大家踴躍參加。
評選結束,校草陳雩、謝朗票數相等,而校花,周白一騎絕塵,遙遙領先第二名女生三百多票。
從此以後,他就成了11中校花。
他校運會開幕式穿女裝的照片,還被貼到貼吧上,給他引來無數爛桃花,差點沒把他氣炸。
大家:“……”
只有陳雩不解地看向周白,問出疑惑,“為什麽叫你校花?”
周白,周白不想解釋。
輪到陳雩。
陳雩起身,望着大家好奇、期待的雙眼,放在身側的手更緊的按在褲縫線,很緊張。
他想笑,但肌肉高度緊張的情況下,笑不出來。
有點怏怏的,“我是陳雩。”
提前準備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來,在說完自己名字,陳雩就坐下了,腦袋耷耷的垂着。
右手按在胃部,陳雩皺了皺眉。
社恐面對大批陌生人自我介紹的緊張、不知道怎麽向謝朗道歉的焦慮,兩者交織在一起,胃部都痙攣了,絞在一起,疼。
陳雩冷汗掉下來,維持不住坐姿,趴到了桌上,臺上老師又開始提到選班幹部。
大家的聲音漸漸變遠,變得模糊起來,陳雩咬着唇,不讓自己影響到其他人。
他最會忍耐了。
從過去就是。
沒關系的。
下課鈴響,老師讓大家先休息,選班幹部也暫停下來。
陳雩趴在桌上,誰也沒發現他是肚子疼,只以為他是在補眠,沒人膽大來打擾他。
陳雩半睜着眼,眼前一片模糊,喧鬧聲都進不到他耳裏,疼意順着他的皮膚、血管,源源不斷傳到神經末梢,幾乎昏厥。
隐約的,他聽到周白喊了一聲:“朗哥。”
謝朗回來了嗎?
陳雩轉了下頭,身邊空了一節課的座位上坐了人,他半擡起頭,認真去辨認,但還沒看清,他就被拖進了黑暗的深淵。
最後的記憶,是身體一輕,似乎被人抱在了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