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從房間出來,謝朗就聽旁邊傳來:“你的小朋友睡了?”
“嗯,他高燒,剛打完退燒針。”沒有否認男生用“你的”做定語,來修飾“小朋友”這個詞,謝朗朝廚房的方向走。
經過男生身邊,他停下,“季明安,你別偷偷進去吵他。”
季明安笑嘻嘻的,“不敢不敢。”
謝朗很淡地“嗯”了聲。
季明安忍不住拿出煙想抽,被謝朗瞪一眼,聳聳肩,只好收回去,閑來無事,他轉身跟在謝朗身後,走到廚房外,倚着門框。
見謝朗從冰箱取出蔬菜、瘦肉,眉頭蹙起。
“誰又惹你了?”
謝朗頭也沒擡,“不是,小魚還沒吃午飯。”
“你是要做給小朋友吃的?!”季明安倒吸一口氣,震驚不已。
謝朗每次做飯,都是因為心情極度糟糕,沒地方發洩,就拿一塊肉慢慢剁,直到緩和下來。
忍不住盯着謝朗半天,季明安斟酌措辭,“你對他,是不是太特別了?”
把摘好的青菜拿到水龍頭下,一片片菜葉清洗,“小魚值得。”
季明安一時無話。
值得。
謝朗居然會用這個詞。
謝朗洗完菜,開始處理瘦肉,語氣冷冰冰,“另外,你別叫他小朋友。”
季明安抱着手臂,挑挑眉。
故意,“那,小雩?”
謝朗擡起頭,眼眸漆黑,猶如出竅寶劍,鋒利、狠戾。
季明安擺擺手,“玩笑玩笑,不過他叫什麽你總得告訴我,不然我要管他叫‘喂’?”
“陳雩,他叫陳雩。”
謝朗切好肉,碼在旁邊盤子裏,加調味料腌制,說出“陳雩”時,眉目溫和不少。
季明安念一遍陳雩的名字,覺得耳熟,“這名字我好像在哪裏聽過。”
思索幾秒,他記起來,“對了,你們學校如雷貫耳的校霸+學渣,好像就叫這個名字,同名同姓嗎?書寫不會也一樣吧?”
“不是,”謝朗說,“是同一個人。”
“同一個人?!”季明安吃驚的程度不亞于剛才聽到謝朗要親手給陳雩煮飯。
雖然他剛剛只匆匆看了陳雩一眼,但很明顯,他見到的陳雩,跟傳聞裏冷漠、疏離、兇狠的11中校霸完全不是一個人。
氣質太幹淨、也太純粹。
還有那雙眼睛。
以及,他軟和的說話方式,拘謹放不開手腳的樣子。
謝朗輕描淡寫,“傳言罷了,三人成虎,有出入很正常。”
但也出入太多了吧!
季明安摸着下巴思考,又看謝朗一眼,察覺謝朗并不想多說,而且,謝朗對待陳雩的态度确實不同,謝朗很重視陳雩。
繼續深究,謝朗會生氣也不一定。
他和謝朗很久以前就認識,見過謝朗最瘋的樣子,是不怕謝朗的。
但故意惹謝朗生氣,沒必要。
季明安不在這個問題上再多糾結。
不能抽煙,嘴巴很癢,季明安跟謝朗打個招呼,轉身回到客廳,輕車熟路打開一個櫃子,從裏頭拿出棒棒糖。
然而還沒吃,謝朗的手就突然從旁邊伸出,拿走了糖,“這個不行。”
季明安愣一秒,迅速反應,“陳雩給你的?”
謝朗從旁邊的抽屜拿出一袋棒棒糖,丢到季明安懷裏,“嗯。”
—
謝朗做好蔬菜瘦肉粥,放涼一些,才端着走進房間。
陳雩還在睡,呼吸聲淺淺的,睡得很熟。
把托盤放在床頭櫃,謝朗彎腰,嗓音柔和,“小魚,醒醒,起來吃點東西。”
陳雩低吟一聲,迷迷糊糊睜開眼,濃密卷翹的睫毛顫了顫,抱着被子呆呆的,蔫蔫耷耷,沒精神,好一會,才慢慢坐起來。
“先喝點水。”謝朗把一杯溫水遞過去。
陳雩乖乖接過杯子,兩手抱着,湊到嘴邊小口小口地喝,幹涸的喉嚨得到滋潤。
“有沒有好一點?”謝朗用手背給陳雩試了試溫度,覺得不太準确,又把臉靠過去,自己的額頭貼上陳雩額頭。
謝朗沒有瑕疵的臉猝不及防放大,額頭感受到另外一個人的溫度,陳雩驚得眼睛都圓溜溜的,兩手緊緊握着杯子,大拇指摳着杯壁,茫然又無措。
“謝朗?”陳雩聽見自己聲音很輕。
“嗯?”謝朗應了一聲,後退一些,垂眸注視陳雩,“已經不燒了。”
原先陳雩一直不出汗,但這會一身的汗,額頭、鼻尖細細密密布滿一層,還有幾滴沿着下颚滑下,滴在鎖骨,而後沒入衣服遮掩下。
謝朗從床頭櫃抽一張紙,動作很輕,替他擦汗。
陳雩的思緒終于神游天外一圈,回來了。
發現謝朗在幫自己擦汗,覺得很奇怪,避開謝朗的手,低下頭,聲音小小的,“我自己來。”
謝朗手頓了下,看着陳雩的發旋,什麽都沒說。
房間裏靜悄悄的。
陽光從落地窗的玻璃照進來,幾抹光調皮的親吻陳雩手臂。
謝朗先開口,“好。”
謝朗把空調溫度調低一些,然後端起一旁的粥,“我想你胃口應該不太好,可能吃不下油膩、味道重的東西,普通的白粥又太寡淡,就煮了蔬菜瘦肉粥,沒放多少鹽,你先試試,不夠鹹再加。”
陳雩重新擡頭,迎着謝朗的目光,輕聲篤定說:“一定很好吃。”
粥的溫度很合适,不燙嘴,陳雩一口一口,吃得很幹淨。
“非常好吃。”陳雩又說。
其實舌頭嘗不出來什麽味道,盡管燒退了,可也是強行壓下來的,本質上,病還沒有好。
但陳雩知道,粥的味道很好。
也很溫暖。
謝朗嘴角上揚幾分,“還要嗎?”
“飽了。”
陳雩搖頭,吃不下了。
謝朗變戲法似的,又拿出一顆牛奶糖,抓起陳雩的手,放在他掌心,“小魚很乖,這是獎勵。”
望着陳雩眼睛,“吃完藥再吃,就不會苦了。”
陳雩攥着掌心的糖,輕輕抵在胸口,感覺心髒像浸泡在溫泉裏,暖意向四肢百骸擴散。
看陳雩把藥吃了,謝朗就收好空碗起身,“你繼續休息,有事叫我,我就在隔壁。”
在謝朗的要求下,陳雩已經重新躺下。
他小幅度地點點頭。
“好的。”
謝朗出去了。
才剛醒沒多久,陳雩睡不着了,而且就算開着空調,身上也在不停冒汗,非常不舒服。
所以門一關,他就坐了起來。
床頭櫃上放了幾本書,陳雩注意到最上面那本《人間失格》,想起謝朗總是一遍遍地看,思考幾秒,拿了過來。
謝朗總是一遍遍重讀,一定有原因吧?
是什麽呢?
陳雩抱着疑問,翻開書頁。
謝朗并沒有在書裏寫讀後感的習慣,書是空白的,除了翻閱的痕跡,再沒有其他。
忽然想起剛剛來找謝朗的男生,陳雩呼喚小十七。
“小十七,剛才那個男生,是誰?”
小十七機械的聲音響起,“不知道呢親親。”
陳雩輕輕嘆息。
小十七果然還這麽不靠譜。
小十七哼哼兩聲,“親親,你的吐槽我聽見了呢!我會謙虛接受的,但沒法改正哦。”
陳雩沉默。
這時房門又被打開,陳雩擡頭,就見剛剛見過一面的男生出現在門後。
季明安看着陳雩,笑了,“我就猜你沒再睡着。”
走進房間,在離陳雩一米遠的位置停下,他自我介紹,“我叫季明安,嚴格來說,跟謝朗算竹馬,他的事,我差不多都知道。”
季明安刻意留了安全距離,這讓陳雩安心不少。
“我叫陳雩。”他的視線掃過對方,又迅速移開,不習慣和陌生人對視。
“我知道,謝朗告訴我了。”季明安看着陳雩,目光帶着幾分審視,稍時拉過旁邊的一把椅子,翹着腳坐下。
他不緊不慢開口,“說真的,我很驚訝。”
陳雩不解,又看他一下。
季明安說:“謝朗還是第一次給人做飯,但你到底哪裏特別了,這麽入他的眼。”
陳雩愣了下,“第一次?”
季明安點點下巴,“他的廚藝很好對吧?”
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起,語氣像是在引誘單純小綿羊進入陷阱,“你知道為什麽嗎?”
陳雩搖搖頭。
“因為謝朗開始煮飯,就意味他心情很差,暴戾的情緒無處發洩,需要找點事做,他曾經幾乎天天都在做,廚藝就是那麽磨煉出來的。”
盯着陳雩,季明安突然問,“你見過謝朗摘下手表後的那只手腕嗎?”
“見過。”
陳雩想起了那天看到的那道猙獰恐怖的疤痕。
一定很疼。
果然。
帶着複雜又感慨的情緒,季明安目不轉睛看着陳雩,在心裏做一番估量後,說:“那道疤,是謝朗自己割的,割腕,自殺未遂。
從那以後,他住的地方,我都會搶一套鑰匙,就怕他哪天又想不開,屍體臭了都沒人發現。”
“!”陳雩瞳孔驟縮。
手下意識攥緊了被單,指關節泛白。
“那他現在……”
“目前來說,不會了。”
季明安始終在觀察陳雩,發現陳雩在震驚過後,就迅速變成關心和擔憂,有幾分滿意。
他摸出一根煙,咬在嘴裏,沒點燃,“謝朗來x市以後,情緒穩定不少,可能是因為沒有那些厭惡的蒼蠅成天在面前晃了。
不過這麽天天盯着他,我盯累了。”
他很鄭重,“現在這個任務交給你,看好他,別讓他發瘋,你對于他而言,是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