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晚上, 陳雩坐在書桌前, 已經很久沒動筆。

二、三十年的老式房屋隔音不太好, 隔壁已經吵了一晚上的架,只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以往, 陳雩總能無視, 專注沉浸在題海裏, 可今天,他覺得好煩,被吵得更加靜不下心,那些聲音無孔不入地鑽入大腦, 令他越來越煩躁。

他思緒亂糟糟的, 跟毛線團一樣,亂七八糟全部堆在一起, 理不清楚。

做題也沒法讓他靜心。

應該說, 他根本做不了題,本來很乖的文字、數字、符號, 突然都調皮起來,在紙上動來動去、跑來跑去, 他甚至無法看清。

又嘗試幾次, 還是一題都寫不下去, 陳雩放下筆, 把自己丢到床上, 卷着被子蓋過腦袋。

生了會悶氣。

然而很快, 他再次想起謝朗, 腦海記憶清晰。

陳雩想起今天一天見到謝朗、被謝朗觸碰、挨着謝朗時候的感覺——心裏像燃起一把火,燒的心髒滾燙,血液都是熱的,心律也超出正常值。

而且,他更加忍不住想看謝朗,注意謝朗了。

還有傍晚。當那個可愛又漂亮的女生委婉地向謝朗表白時,他為什麽會那麽緊張、害怕,甚至在謝朗開口前,就想直接把謝朗帶走,走得遠遠的。

在謝朗拒絕女生以後,又感覺松了一口氣,全身放松下來?

這種情緒,是不對的吧?

他果然是太奇怪了。

陳雩在被子裏悶了好久,才拉下被子伸出頭來,十指攥緊被角,直愣愣盯着天花板。

謝朗。

輕輕念着這個名字,陳雩把手放在胸口,隔壁的吵架聲已經停下了,現在很安靜,他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他每念一次謝朗的名字,它就加快一點。

不知不覺,心口仿佛又燃起大火,就像白天和謝朗在一起時,劇烈燃燒,帶來無盡的滾燙和熱。

陳雩爬起來,喝下整杯涼水。

一點用也沒有。

“小十七。”

陳雩喊了好幾聲小十七,依舊沒回應。

偏偏這個時候,小十七不見了!

好氣!

陳雩躺回床上,重新把自己團起來,閉上眼,小聲背語文課文,背完課文,又背數學公式、物理公式、化學方程式。

翻來覆去好久,才總算睡着。

雖然睡着了,但陳雩一晚上沒睡好,做了好多個夢,夢裏他一直不停地跑,清醒過來後,為什麽在跑,又記不起來。

和紀娟面對面坐在餐桌吃早餐的時候,陳雩整個人都蔫耷耷的。

紀娟用公筷給陳雩夾了顆荷包蛋,見陳雩沒精神,心不在焉,放下筷子問:“小魚,怎麽了?”

陳雩擡頭,看向紀娟。

“我……”

話到嘴邊,又有些遲疑。

紀娟眉眼溫柔,慈愛地看着他,“是遇到什麽煩惱了嗎?”

陳雩握緊筷子,腳尖都繃着,過好半晌,才輕聲開口,“媽媽,我覺得自己有點不對勁。”

“為什麽這麽認為?”紀娟語氣很溫和,鼓勵地凝望他。

“我覺得自己病了,”陳雩正襟坐好,放下筷子,兩手交握,表情很茫然,“我最近只要接觸到一個人,心跳就會變得很快,臉頰、耳朵也會發燙。

我還會控制不住總想他,想看他,每次看到他,都會覺得他很好看,是最好看的。”

交握的手互相捏着,陳雩停頓了幾秒,繼續:“而且,昨天有人向他告白的時候,我覺得心裏好難受,很擔心他會答應,很想直接把他拉走……這種感覺,是不對的啊。”

如果是朋友,他覺得高興才對吧?

因為謝朗被人喜歡着啊。

紀娟注視陳雩,靜靜地聽,聽完陳雩的話,忽然擦了下眼角,再次笑起來。

“小魚,你沒有不對勁,也沒有生病,”她輕聲說,“你只是,喜歡上他了。”

這樣的感情,是喜歡嗎?

陳雩一個早上,都在想紀娟告訴他的這句話。

比賽,沒怎麽看。

腿上攤開的試卷,也才做了一兩題。

周白看着陳雩,憋了一早上,還是忍不住敲敲謝朗手臂,“朗哥,你出來一下。”

謝朗在替陳雩選例題,準備再做一本例題精選的筆記,聽到周白的話,暫時停下,“嗯”一聲。

兩人起身,走到沒人的樓梯口。

周白關心,“你跟陳雩吵架了?”

謝朗倚在牆壁,搖頭,“沒有。”

頓一下,又補充:“我永遠也不會和小魚吵架的。”

“那為什麽陳雩今天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發了一早上呆。”周白說,“拿着筆,但沒做題。”

非常不合常理。

“小魚在想事情,”謝朗笑起來,“很重要的事。”

見謝朗一早上沒怎麽跟陳雩說話,心情卻很好的模樣,周白明白過來,“你知道他在想什麽?為什麽煩惱?”

又不解,“那你為什麽不幫幫他?”

謝朗站直,轉身。

他站的位置,能夠看到陳雩。

陳雩一手拿着筆,另一手托着腮,望着遠處,視線點沒落在任何地方。

他今天穿了一件寬松的T恤,精致的鎖骨完全露出來,坐在太陽底下,融進光裏,就是陽光本身。

“因為,這件事的答案,只能小魚自己想,我不能幫他。”

謝朗垂下眼睛,食指和拇指摩挲,聲音輕緩下來,“我也很想幫忙,但是,不可以。”

确定心意這件事,他不能插手。

盡管他心底有無數聲音叫嚣着去幹預,去告訴陳雩答案。

他說。

小魚就會信。

他就可以自私的完完全全占有陳雩了。

然而,不可以。

他對陳雩的感情,也變了質。

一開始,他只是本能追尋光,在陽光的身邊,他找得到活下去的希望。

可逐漸的,他被陳雩吸引,陳雩成了唯一。

他想見陳雩,想讓陳雩笑,想把陳雩攏在心尖寵着,愛護着,任何人不可以欺負。

包括他自己。

所以他不能自私去插手,利用陳雩對他的依賴和信任。

他要給陳雩機會,給陳雩最後的機會,如果陳雩自己得出的答案,是願意喜歡他,不會離開他,那再也沒機會了。

這輩子,他們都要糾纏在一起。

他不管陳雩是誰,從哪裏來,藏着什麽秘密,他都會緊緊抓着。

周白很聰明,盯着謝朗半晌,有幾分恍然,“陳雩,他……終于察覺自己的心意了?”

謝朗沒再說話。

就那麽安靜的,全心全意注視陳雩,所有的溫柔,傾注在陳雩身上。

上午最後一個項目,是三千米長跑。

賽前,廣播通知參加的選手先去體檢,陳雩聽到廣播裏傳來謝朗的名字,神游一早上的神識,總算繞太陽系一圈,圓滿落地,回到他腦袋裏。他回過神來。

許維正在組織幾個後勤下到操場,給謝朗送水,到終點迎接。

韓靜雅、葉佳、羅珊珊三個女生負責在跑道旁送水,魯平、鐘聞樂、張辰羽連同許維自己,四個男生在終點迎接。

如果其他班同學需要,也順帶搭一把手。

見他們準備要下去,陳雩下意識站起來。

洛程本來抱一袋薯片吃得歡,發現陳雩站起來,思緒一轉,喊出聲,“班長,等等。”

跑到張辰羽身邊,把人拉回來,“我想起來我找他還有點事,去終點迎接學神這份光榮任務,交給陳雩吧,學神肯定也滿意。”

說着,他把陳雩輕輕一推,笑眯眯沖他擺手,“去吧去吧。”

洛程摸着下巴,看陳雩跟着下去,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縫。

他真是個小聰明鬼!

只要有謝朗上場比賽,場面總是特別盛大。

無數女孩圍在看臺欄杆,比賽還沒開始,加油喊聲已經震天。

比賽還沒開始,不需要那麽早到終點等,陳雩跟許維他們站在一起,眼裏只有謝朗。

察覺陳雩的視線,謝朗忽然朝陳雩走過來。

逆着光,謝朗站在陳雩面前,陰影下,他的輪廓更加立體。

陳雩心跳又加快起來。

腦海裏只有兩個字不停重複:喜歡,喜歡——

迅速低頭,“你、你加油!”

連直視謝朗,整個人就會開始不對勁,他該怎麽辦?

“看着我,小魚。”謝朗開口。

陳雩聽完,飛快擡頭,看一眼謝朗,又重新把腦袋低下去,盯着自己腳尖。

謝朗輕嘆,伸出手,輕輕捧起陳雩的臉,又固定住,不讓陳雩有機會轉開,目光鎖住他,“小魚,先什麽都不要想,只為我加油,好嗎?”

迎着謝朗唯獨印着自己身影的眼睛,陳雩愣了愣,耳邊是謝朗低柔的嗓音,本能點點頭。

謝朗笑了,放下手,轉而摸摸陳雩的頭,“乖。”

指尖下滑,來到陳雩的眼睛,謝朗又微微彎腰,近距離凝視他,“待會,要只看我。”

謝朗重新回到跑道,裁判老師舉起信號槍。

所有人屏息。

下一秒,信號槍響,謝朗如同離弦的箭,沖在第一。

看臺上的吶喊聲再次瘋狂響起。

跑步一度是謝朗發洩情緒的方式,他會跑到身體受不了,肺部無法呼吸,瀕臨死亡的一瞬。

往往,都是一口氣跑十幾公裏。

三千米對他來說,一點也不難。

謝朗穩穩跑在第一,領先了第二名快兩圈,勝利已經板上釘釘。

陳雩起先站在旁邊看,等到圈數過半,就換到終點線。

每次謝朗經過,他們的視線總會對上。

剩下一圈半時,每個人都進入最後沖刺,中間梯隊開始加速,謝朗也加速,旋風似的。

許維推着眼鏡,抑制不住地激動,“毫無懸念,贏了!”

魯平、鐘聞樂也激動。

陳雩目不轉睛,所有人、所有聲音,全部消失,只剩下那個陽光下,在發光的謝朗。

他突然走到許維他們前面,手臂微微擡起,已經做出迎接的姿勢。

視野裏,謝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沖過終點!

陳雩向前一步,抱住謝朗。

謝朗嘴角揚起,卸下全部力氣,安心靠在陳雩身上。

許維、魯平、鐘聞樂也沖過來,擦汗的擦汗,喂水的喂水,還想往謝朗嘴裏硬塞巧克力。

謝朗其實并沒有多累,他只是想靠着陳雩一會,發現魯平捏着巧克力喂到自己嘴邊,沒辦法繼續堅持了。

“不用。”拒絕了魯平的巧克力,謝朗自己站好。

汗水順着下颚滑下,滴在塑膠跑道,很快揮發,他接過許維手裏的毛巾,注視陳雩,“陪我走走吧。”

陳雩拿走魯平手裏的巧克力,“嗯。”

跑道上,其他班級同學還沒跑完,不能走上去,陳雩和謝朗走出體育場,到外面。

路上,陳雩喂謝朗吃了一塊巧克力。

魯平正好看見這一幕。

???

不是不用嗎?

朗哥這個雙标!

臨近中午,體育中心已經沒多少運動的人,大部分都回家了。

謝朗喝光手裏剩下的半瓶水,空瓶一個抛物線準确丢進垃圾桶,把手伸到陳雩面前,“牽着我,小魚。”

陳雩指尖動了一下,但沒伸手。

謝朗又把手往陳雩面前湊了湊,低沉的嗓音帶出一絲笑意,“我剛跑了三千米。”

陳雩這才伸出去,握住。

謝朗嘴角翹起。

張開五指,又收攏,十指相扣的方式和陳雩握手,謝朗緩緩說:“小魚,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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