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光之翼

王城,永恒帝都

奢華的貴族宴會永遠都是那麽熱鬧,從來不會因為缺少誰而萎靡,從前盛極一時的羅格家族早已不會有人提及,而曾在美麗的羅格家大小姐身後追随的男士們,也早已有了新的追求對象,或許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有人想起那抹消散的芳魂。

沒有人會永遠銘記一個死去的人,嗯……至于聖騎先生……大概是個情感不怎麽會變通的意外吧。

在這繁華熱鬧的背後,貴族府邸的深處,一個帶着壓抑憤怒的聲音響了起來——

“雪倫受到了亡靈劇毒的詛咒?!”中年男人的聲音不複往常的穩重,變得急促起來,“韋特那個該死的蠢貨……他都在幹什麽?”他怒罵着未來的女婿,但很快,他又冷靜了下來,“你剛剛說,銀幣項鏈丢了?”

“是的,伯爵閣下,”傳信的人畢恭畢敬地低着頭,盡責地彙報着,“*師賈奇閣下說,項鏈已經被莎莉·羅格奪走,她從聖騎士閣下手裏逃走了,請您做好準備,她看上去,似乎并不打算就這樣算了。”

簡族長冷哼了一聲,目光陰冷:“沒有人打算跟她就這樣算了,莎莉·羅格!她要為她對雪倫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更重要的是,她必須乖乖地交出銀幣項鏈!這才是簡家族從開始到現在最終的目的。

只要有了銀幣項鏈所隐藏的那筆財富……簡家族能在最短的時間內一躍成為王城帝都的一流家族,至于莎莉·羅格,哼,将死的人可用不上這些東西!既然是十年前就該死了,那麽就應該死個徹底,巨大的財富,只有足夠有力量的人才能發揮其最大的價值,低賤的平民連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現在光明教廷已經确定了由亡靈法師的存在,哼,剿滅邪惡,可是他們的職責所在。”簡族長似乎并不擔心災禍牽扯到自己的家族。

他見過光明教廷的實力,經過一百多年前的那場惡魔入侵,光明教廷多的是對付邪惡的辦法,至于女亡靈法師形成的原因……那可不重要,相信他那法師弟弟會令一切看起來十分自然。

簡族長這樣想着,注視着黑夜的目光,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當莎莉醒過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已經在屏障山林某個不知名的深處,皎潔的月光照耀着漆黑的夜晚,溪水流動的聲音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動聽,襯得四周一片空靈的寂靜。

這裏是……哪裏?

她掙紮着站起來,看見小暴龍忠實地守在她的身邊,汲取着溪水充饑,它看到主人醒過來,立刻歡快地含了一口幹淨的溪水,一張大臉擠到她嘴邊,就要喂給她喝。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今後的前路是一條月光都照耀不到的黑暗之路,充滿了坎坷與艱險,可莎莉卻忽然笑了出來,她摸了摸小暴龍的腦袋,聲音溫柔:“以後……我就叫你莫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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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小安妮私自給獵人籠子裏的小怪物取的名字,而在它被一位富商買走後,她們再也沒有見過它。

莫特輕輕地嘶吼了兩聲,似乎聽懂了。

莎莉背靠着莫特粗壯的身軀,安心而放松地做暫時的休息,冰冷的心有着淡淡的暖意。

她失去了所有,可現在,她有了一個忠實的“夥伴”,不是嗎?

獸類可比人類單純忠誠多了,至少它仍然記得她曾經喂它喝過水,而不是為了利益背棄她,就像曾經說過願意為她去死的韋特……

想到這兒,莎莉的眼睛一暗,陰冷中帶着冰冷的寒光。

既然她大難不死,并從希明·加爾德的身邊逃了出來,那麽……他遲早,要為背叛付出代價的,哼。

“你以為躲在帝都就沒事嗎?你會有機會為我去死的,前未婚夫先生。”她喃喃自語,發出了冷笑聲。

莎莉在山林深處躲了七八天,直到那個大言不慚要“吞噬”聖騎士當補品的惡魔醒過來,她才能夠完全使用它的力量。

而此時,她身上的傷已經好了很多——之前能夠行走了。

“……他身上有神聖棱鏡!你不知道那個東西的厲害……”惡魔似乎注意到了莎莉冷淡的态度,老臉有些挂不住。其實這也不能怪塔多拉,要是在它的巅峰時期,就連異界最強大的惡魔都要對他禮讓,如果不是當初入侵艾澤大陸時被聖騎士們聯手重創,直到現在都沒有完全恢複,它需要忌憚一個聖光之力不充足的聖騎士?就算是光明教廷先代賢者遺留的神聖棱鏡,也不可能對他造成致命傷。

“就算之前不知道,那麽現在,我身上的傷口也已經告訴我了。”莎莉面無表情地說着,話裏卻全是諷刺。

惡魔被嗆得好一陣沒有出聲,過了好一會兒,它才開口,卻是轉到了正題上。

“現在的形勢很嚴峻,我想你也明白。我需要補充能量用以養傷,我的力量越強,你得到的力量就越強大。”

莎莉淡淡地“嗯”了一聲,早在她從亂葬崗逃離後的整整六天,他們就已經充分了解了對方,并談好了條件。

塔多拉已經受夠了在艾澤大陸的日子——失去了所有同伴後,無所不在的光明教廷将他壓得喘不過氣,只能像老鼠一樣躲在陰暗的下水道裏,孤獨地茍延殘喘,它不止一次懷念起在故鄉呼風喚雨的日子。

而這也是它選中莎莉的原因。

附身在人類脆弱的軀體或許很危險,但它已經快要被孤獨的思鄉情緒逼瘋了,或者死,或者回到惡魔的故鄉——即便是死亡,它也希望再吸一口家鄉那渾濁而令人懷念的空氣。

當初攻入艾澤大陸,真是一個見鬼的決議。

“我需要力量打開空間漩渦,而你需要力量複仇,瞧,咱們有着共同的目的。”它說着,就像是第一次和她正式談話時一樣,也同樣帶着誘惑性。

“屏障山林附近絕不會缺少窮兇極惡的惡棍,你會很快好起來的,惡魔先生。”莎莉回答,事實上,早在塔多拉醒來前她就已經計劃好了,敢在屏障山林外圍讨生活的,那絕不會是一般良民,這兒的犯罪率是全艾澤大陸最高的地方,抓幾個背着人命的惡棍來補一補,喜愛罪惡氣息的塔多拉會恢複得更快一些。

“小姑娘,我不太挑食,只要是活人都可以……”惡魔舔了舔唇,罪惡之魂确實能令它恢複得快一些,但如果不限制于這個條件也是可以的,善良的靈魂雖然力量要少很多,但聊勝于無不是嗎?

“我們談過條件,請不要難為我,先生。”莎莉冷靜地拒絕了它的提議。它當初只說要罪惡之魂,而她也并不想自己手上沾着無罪者的血液——如果她真的這樣做了,那麽,她和雪倫他們那樣黑心的怪物又有什麽區別?

“現在全艾澤大陸的人都想讓你死!你的堅持根本沒有任何意義!蠢貨!”勸說沒有起到作用,惡魔非常惱怒。

它已經等不及了,一次次地栽在聖騎士的手裏令它無比迫切地要回到惡魔的世界。

“那麽你應該理解,‘蠢貨’就應該做‘愚蠢的事’,閉嘴吧惡魔。”莎莉态度冷淡,卻不容置疑。

即便堕入塵埃,她那貴族的高傲也沒有徹底扔掉。

對于莎莉“不敬”的态度,惡魔很憤怒,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它說話!而這個人還要依靠它的惡魔之力!

可它還要借莎莉的行動汲取力量,暫時還是不敢跟她翻臉的,也只好先忍了下來。

為了照顧塔多拉郁悶的心情,莎莉拖着還沒有完全痊愈的身體,到屏障山林的邊緣捕獵了幾個罪惡之魂,重傷的塔多拉像是饑渴的病人一樣吸取了他們,可因為數量并不多的原因,不滿足的塔多拉再次和莎莉發生了争執,這令她産生了警戒心,可她不知道,這遠遠不夠……

希明追蹤莎莉一個禮拜後再次失去了她的蹤跡,而這一次他感到很慶幸,因為曾經給她立過一個聖光護罩的原因,他能感覺到她身上殘留的聖光氣息——盡管這僅僅能給他提供大方向而已。

這一天,他來到了屏障山林外圍的一個小村莊外,他高大結實的身軀披着白底金邊的戰甲,顯得英偉而莊重,這令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叔叔,請問……”一個正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孩子見了他,猶豫了一會,還是沒有敢上前,怯生生地問,“請問您是神職嗎?”

希明聽後,半蹲下來,形成了一個親切而毫無威脅的姿勢。

“是的,孩子。你有訴求嗎?”他微笑着望着那孩子

那孩子看着他親切溫和的笑容,一下子失去了警戒心,紅着小臉開口了。

“是的,叔叔,我的祖父他……”

原來,這孩子的祖父的壽命已經走到了盡頭,但他對死亡感到恐懼,也仍然牽挂着在屏障山林防護線駐守的長孫,無法放下哀傷的親人,每天都忍受着身體磨人的病痛,不願閉上眼睛。

看着老父親被痛苦與死亡折磨,孩子的父親雖然不舍,卻也同樣感到痛苦,希望能找到一位神職牧師開解老父親,可就連不懂事的孩子也都知道,這裏離城市太遠了,而牧師們都在教廷裏供奉女神,是不會到處亂跑的,更別說是跑來這種偏僻的地方。

因此,當孩子看到希明的時候,盡管不敢置信,卻還是按耐着警戒心開口了。

“……我不想他離開我們,但是父親說他每天都很痛苦,也恐懼死亡的到來。”孩子哽咽着說完了。

希明擦了擦他嫩稚臉龐上的淚水,輕輕拍了拍他的肩。

“你的祖父将要去一個更令他快樂的地方,別傷心,孩子。帶我過去吧。”

這個叫做比爾的男孩,很快将希明帶到了一個破舊的小院子,比爾的雙親正在談話,他們似乎寄了信給駐守防線的兒子,讓他請一位牧師趕緊回家,但是他們還沒有收到兒子的回信,而老父親卻快要不行了,他們很傷心——他們并不想老父親帶着痛苦離開這個世界。

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的小兒子帶來了一位教廷的騎士——白底金邊是神職的色彩特征。

終于盼來了一位神職,可對方卻是一名騎士,而不是能言善道的牧師,這對夫婦感到很尴尬。

可面對他們的猶豫,希明并不在意,他微微低了低頭,以示尊敬後,說:“請帶我進去吧。無論是騎士還是牧師,女神的教導我們都熟記于心。”

這對夫婦被說動了,帶着希明走進了一間帶着淡淡死亡氣息的房間裏。

房間裏很淩亂,愛潔的希明卻直接在床邊坐下了。

床上的幹瘦老人似乎察覺到身邊有人,他轉動渾濁的眼珠看過來,眼睛的視線卻在觸碰到希明的瞬間睜大了。

“……女神的……光……輝……”他看不清眼前這個青年的臉,卻能看到他被金色的暖光環繞,那是,女神的榮光。

他是誰?是女神的使者嗎?

“神使……我……感到恐懼……我……”老人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顫顫巍巍地向希明伸出枯瘦黝黑的手。

希明寬容地接下了他的驚恐,另一只修長有力的手掌輕輕覆蓋在老人的額頭上,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胸前,閉上了雙眼,靜默許久,然後,睜開雙眼,準确地呼喚老人的名字。

焦急等待在一邊的中年夫婦震驚了——他們并沒有告訴他老父親的名字!

“布德·凡,”他威嚴地呼喚老者的名字,堅毅的雙眼中流轉着耀眼的金光,他的整個人仿佛環繞着一層神性光輝——而這時的他在別人的眼中,再也沒有了年齡的區分。

“你在這個世界所受的苦難已足夠,現在,女神閣下将要召喚你回歸她的懷抱,永享安樂。放下你的恐懼和挂念,歸去吧。”

就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後,痛苦支撐了長時間的老人,終于不再恐懼,臉上含着微笑,緩緩閉上了雙眼,而他最後看到的,是這位年輕的聖騎士身後,輕輕扇動着的透明光之羽翼。

那是女神使者最佳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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