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一回合,我們示弱
窗外更白。
“舒岚,你是不是……懷了江左易的孩子?”
我放下牙刷,呸掉泡沫。點了下頭,說今天本來還要去産檢的。
“舒岚,姐對不起你。”說完,她上手就把我的嘴捂上了。
整個過程都逆轉的讓人應接不暇,等我再清醒過來的時候,眼前的一切都已經很陌生了。
有個男人在我身邊搗齊着什麽,我心下一怕,抓起手邊的臺燈就要砸。
“唉!你別誤會,我是醫生!”那是一個穿着西裝打領帶的拘謹男人,耳朵上的确還挂着聽診器。
“你是什麽醫生?我在哪裏?!”
眼前的房間倒是寬廣而富麗堂皇,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來這應該是哪。直到何笑鳳推門進來
“舒岚。你先躺着別動,我叫劉醫生給你檢查一下身體。”
我立着眉毛怒道,說何笑鳳你這是鬧哪一出!
“快點把我放回去!你明知道江左易是什麽樣的人,這麽做只會更加激怒他!”
“舒岚,姐不會傷害你的。”
我說廢話,你傷害我有什麽用!江左易根本就不會在乎我,但他是個眼裏容不下沙子的人。你敢綁我回來,他絕對會剁了小騰的手指頭送來給你的!
“沒有人敢跟江左易鬥狠,你這麽做會把事情越弄越糟的。”我咬緊了唇,說正是因為我相信你不會傷害我,所以我很不希望江左易繼續誤會我。
以為……這是我幫你出的主意。
感覺就好像是古裝片裏,父親要殺情郎,女兒沖出去護着說,快,你快來挾持我逃走一樣!
“舒岚,我知道因為那個小姑娘的死,讓你們之間産生了很大的裂痕,但你信姐一句話,男人知道你有了他的孩子,感覺肯定是不一樣的。就算是江左易,也會不一樣。”
“所以你說白了還是在坑我了!”我火了:“何笑鳳!我們兩人從相識那時候起,不過也就是互相利用利用,性情合得來多喝了幾杯茶。你背叛我,我不怪你。
但是現在,你竟然拿我的孩子來當籌碼?你還講不講點道理!”
何笑鳳能說交朋友的時候,我也不是不知道她是幹什麽的,對吧?
“你敢愛江左易,也敢把我當姐妹,舒岚,你是心甘情願要與我們這種人走在一起的啊。誰也沒逼你是不是?
劉醫生,好好看着她,她懷孕初期,用藥當心點。”
這時有女傭過來敲門:“夫人,有人送東西過來了。”
于是何笑鳳答應了一聲就下樓去,而我則依舊塞着滿肚子的氣靠在床邊。
劉醫生很尴尬,說讓我把袖子挽一下抽血。
我說不需要!我有專門安排專門的産檢!
“舒女士,你懷孕到現在,去檢查過幾次?”
我說兩次,印象裏第一次是剛剛停經一周多的時候,大夫聽說我不久前才流産,還建議我直接做掉呢。
另一次是半個月前,大夫說沒看出什麽異常,要我再等兩周差不多就能聽到胎心了。
我說怎麽了?你一沒有儀器,二沒有病例的,你瞅出孩子是男是女了?
我心情煩躁,只好對人家無辜的醫生撒氣。
“您說笑了,我只是……”大夫扶了一下黑框眼鏡,問我說上回流産後,當時的醫生有沒有一些其他的醫囑?
我說當然有啊!注意保暖加強營養,保持愉悅的好心情,廢話一樣,所有的醫囑不都是這樣麽?
難道我不想保持積極健康愉悅向上的好心情麽!不想兩耳不聞窗外事地安心養胎麽,可是臣妾做不到呀!
“我是說,有沒有提到。你流産過後,有子宮附件或者是輸卵管粘連之類的炎症。”
我想了想,說好像有。
“醫生是說,要我自己當心點,最好調養個一年半載的再受孕。可是這個孩子是意外”
“那就是了。”劉醫生摘掉手套,轉身過去收拾醫藥箱。
我心裏一驚,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你什麽意思啊!我……我的孩子怎麽了?”
劉醫生一攤肩膀:“你也說了,我一沒有儀器,二沒有病例的。看不出個端倪。但是我建議你最好盡快去權威一點的醫院再做個孕囊b超。”
我心說你看不出來我被人抓過來的麽!
“劉醫生。麻煩你幫個忙好不好!”我懇求:“我這個孩子很重要,一定一定要留住。你去跟鳳姐說,說我的情況很不妙,讓她趕緊把我放了送去醫院。”
“好,我會去跟她說的。”劉醫生的眼神沉了沉,我一下子就懵逼了。
本以為他會怕惹事一口拒絕,哪能想到他竟然答應了!
這豈不是說明,我的情況真的很嚴重?
可就在我試圖撬開人家嘴巴再多說幾句話的時候,樓下一聲高八度的呼喊。吓得我差點從床上滾了下去。
樓下的大廳裏,何笑鳳和她的丈夫雷政天抱成一團,目光驚恐地看着滾落在昂貴地毯上的一截斷手臂!
我捂着嘴,倒退了兩步。大腦嗡一聲全炸了。
我以為何笑鳳會一時之間理智全無地撲到我身上,把我也大卸八塊了交給江左易。
沒想到她直接就跪下了:“舒岚,我求你幫我勸勸江左易,我們家小騰的手是要玩樂器的,怎麽可以……他……”
我說鳳姐你先起來,我不信這個是雷騰的手,江左易不會的。我前面只是開開玩笑,我不信他真的會剁了孩子的手!
這時候劉醫生蹲下身來,在那斷肢上戳了戳:“雷先生,雷夫人,這只手臂是冷凍化下來的,看斷口的組織,已經有一個多月了。
而且應該是從屍體上切下來的。”
“你說什麽!”何笑鳳當場就坐地上了:“小騰他……他已經……”
要麽關心則亂,思路智商都不在線。我說鳳姐,一個多月前你家孩子又不可能在江左易手裏!
“這是一具醫用屍體。”劉醫生說:“你們看手心上還有編號呢。”
何笑鳳:“……”
原來是假的啊?
可就在這時候,客廳大門別人轟然一踹。兩側黑衣男子就跟炸了螞蟻窩似的,四面八方散進來。
江左易以這樣高調的方式出場,還是我頭一回見,這個裝逼我給一百分。
他的身邊,沒有安迪呆萌又嚴謹的面癱臉,沒有淩楠腹黑又低調的笑容。而是清一色的西裝墨鏡,站着不動都能看出胸肌在抖動。
他本人沒有什麽特殊的行頭,還像以前一樣着商務裝。沒開口之前就揮了一下手。身後咔吱一聲,一輛純黑加長林肯就跟棺材似的擋在了何笑鳳家的大門口。
車門一掀,半大的小夥子連滾帶爬地被踹了出來。
“媽!爸!”
“小騰!!!”
還好,男孩口舌清楚,四肢健全。可是剛剛要爬起來往這邊撲,當即就被江左易擡腳踩壓住了!
我也不知道江左易用了多大的力氣,反正咔嚓一聲,但願孩子的腰沒被踩斷。
“鳳姐,我記得我好像跟你說過。今天下午四點,過來金碧輝煌贖兒子的。
等不到你動身,我只好親自過來了。”說着,他冷冷地沖我瞄了一眼:“怎麽?家裏還有熟人啊?”
我突然想起那次一邊與這個男人愛着一邊講的一個有色笑話,關于這世上無法解釋的誤會。
可是為什麽,我腦中反複浮現的不是現場的情況有多麽危機,而是江左易那個時候的樣子,真他媽的性感,我是不是沒有藥救了!
“江先生你別誤會,我…是我求舒岚,是我逼她過來幫我勸勸你的。
祝小姐的事都是我一個人的錯!你放了小騰!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江左易冷笑,說本來就只是請令公子過去喝喝茶聊聊天的,既然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乖乖上門就對了。
“我喜歡有戰鬥力的對手,但可不喜歡不識好歹的。”說完,他往我身上瞄了一眼:“是你自己過來的?還是鳳姐抓你過來的?
說吧,既然上過我的床,我總要還你個公道。”
我讨厭這個樣子的江左易。我不知道他還認不認識這樣子的自己,反正我是快要不認識他了。
他的右腳踩在雷騰的背上,那種不可一世的盛氣淩人讓我一個旁觀者都渾身不舒服。
而此時,他問我的話,我将要給出的回答……很可能會取決于他會不會直接一槍把人家爆了頭。
江左易回來了,回到他原來的世界裏,重新建立一種天下霸權唯狠不足以平人心的反社會理論。
我恨他的決然,也心疼他的決心。
這麽久以來,他小心翼翼地用合理合法的手段去規劃一切規則,是因為他不想再走一條‘什麽都有,但沒有未來’的路了。
可是今天,他把一切都給推翻了。
這就是每一個亡國君主在披挂上陣與敵人殊死搏鬥之前,先要一劍刺死王後的原因麽?
我垂了垂頭,看着何笑鳳驚恐又乞憐的雙眼。我微笑着仰起臉:“是我自己要來的,不是鳳姐抓的。
她說你劫了他兒子,我怕你亂來,于是想陪她一塊去勸你。
江左易……冤有頭債有主,你收手吧。”
眼前的黑影就像突然俯沖獵物的鷹隼。呼一聲,夾着空氣,破了風。
等我意識到那是江左易突然揮上來的手臂之時,沉重的一巴掌已經落在我的臉頰上!
我整個身子轉了能有兩百七十度角,還好撞到了劉醫生,而不是身後的青花瓷瓶。
一陣抽痛,一陣腥鹹。我只覺得下颌癢癢的,低頭便有血落在劉醫生的袖子上。
這一耳光,他用了多少力氣啊?
“舒岚你別逼我對你忍無可忍!”
我沒說話。從人家醫生的手裏接過帕子,擦了下。
“喂,”那醫生才真是忍無可忍:“她還懷着孕,我不管你到底是誰,來幹什麽的,怎麽可以對她動手!”
我把路人甲醫生推到後面去了,我說我沒事,他是孩子的父親。
“江左易,你打也打了,氣也出了吧?能放人了麽?
鳳姐是我找去的人,是我拖她下了水,是我沒料到祝丹妮已經穿幫,被舒顏她們抓了漏洞。
更是我沒想到舒顏她們會對鳳姐的兒子下手
鳳姐并沒有錯,人家也只是想救兒子。就算和你一樣在江湖上染過半輩子的腥風血雨,人家也想要家人,想要親情。江左易,不是誰都能做到你這個程度的!”
我叫嚣了一堆,嘴角越裂越大。可是江左易至始至終連點反應都沒給我。最後,他擡起腳放開雷騰,往人家孩子身上不輕不重地踹了下。
眼看着一家三口撲到一處抱頭痛哭,我心裏說不出是怎麽樣一種疼法。
“都閉嘴!三個條件”
江左易大喝一聲:“第一,何笑鳳你把你手裏的三個碼頭,東陽,房山,河北廊,全部撤出來。在下月底之前。無論收發什麽貨,你不用多問。
第二,雷副哦,現在應該已經轉正了吧。”他鄙夷地看了一眼在家妻管嚴的雷政天:“‘江景之都’的二期招标權被‘相思雨’室內裝潢公司奪了頭籌。
下一步,他們的人肯定會想要做低差價成本,想拿之前你許諾給中山建業的低稅率。你給我想辦法,用官方姿态拖延一個星期。”
“可是,這些文案都已經公示”雷政天剛想争辯什麽,一對上江左易的眼睛,立刻就慫了:“好好,我……我想辦法。我想辦法。”
“第三,”江左易故意把目光從我身上撤了下來:“這個女人。誰要是想動她,就幹脆弄死好了。再敢用她來威脅我,我先殺了她,再殺你們這些不識好歹的蠢貨。
把我今天的态度,傳出去。”
江左易走了,就跟沒來過似的,地上連個煙頭都沒有。
雷騰被帶到樓上去洗澡休息了,劉醫生給他看看有沒有傷。
我則像個木頭似的抱着膝蓋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動也不動地坐到了太陽落山。
何笑鳳過來,拿酒精棉花幫我擦唇角,還給我冰袋敷着臉。
我任她擺布,不流淚也不說話。
後來女大佬哭了,說這輩子沒受過這樣的窩囊氣。
她不在乎在江左易面前像條無法翻身的狗,而是要我這個當姐妹兒的替她扛這麽一巴掌。
“舒岚,你沒事吧……難受就跟姐哭一哭。”
我說我不難受,路是我走的。男人是我選的。肚子裏的孩子,又不是強暴來的。呃……不過好像真的已經被強暴出來過一個葉子了。
“我跟你講個事吧,那還是我剛懷上小騰的時候,跟你雷哥結婚不到兩年。
你看這老窩囊廢,現在頭發也沒了,肚子也大了。年輕時候還是個挺俊俏的後生呢。知道他沒進規劃局以前幹什麽的麽?”
說着,何笑鳳一撸袖子,做了個誇張的動作。
“城館啊?”我說我還真是沒想到。
“可不是麽,想我當初也是堂口一支花來着。壓根沒以為自己到最後能栽在這家夥手裏。那時候,我在他管轄的那片地方收保護費,他可沒少挨我的打。
別的人都待不上兩個月,就只有他,越打越倒貼,真是賤的嘿。
最後也不知怎麽的,就給他騙到手了。”
我心說,要麽都說女王看心情,不一定栽在誰的手麽。
“可是我幹這行的,日子總歸不太平。後來因為一點地盤糾紛,惹上了一個大哥。當時懷了小騰幾個月了,肚子都起來了,你雷哥剛進機關,正是仕途的好時機。
結果叫人家給捉去了,要我就範
這種事嘛,不光彩,又不能報警對吧。于是我就帶着兩把菜刀,抓一幫小弟去救男人。
但是見了他以後,我第一件事就是照着老雷的胳膊來了一刀。當時連抓人的大哥都傻眼了,還以為我瘋了呢。
我砍完就罵,我說就你這麽個窩囊廢,一天賺的那兩個錢兒還不夠給弟兄們當傷藥費的。老娘我早跟你過夠了,今天人家弄不死你,我就弄死你,孩子一打,我過得逍遙自在!別他媽的整天給我拖後腿”
我聽得渾身泛冷,我說你咋這麽跟你男人說話呢?
“否則怎麽辦?老雷家裏清清白白。為了跟我這個小太妹在一塊,連祖宗都得罪光了。他堅持跟我偷偷領證,把他爸氣病了。于是我過門的時候就跪人家老頭面前說,無論如何,都不會讓老雷跟我受苦受罪呢。
結果還沒兩年功夫,我這一進門就看到我男人的兩只手都給按在砧板上了。我能怎麽辦?
不這麽做,要怎麽才能絕了那些貓三狗四的想要用他要挾我的念頭?我男人,能平平安安過來這麽多年麽?
當時你都沒看到,那抓人的大哥吓得真是,自己就把老雷給我送醫院去了!哈!”
“那你把雷哥砍了……他不生氣麽?”
“不生氣,”何笑鳳說到這個的時候,眼睛裏似乎還有淚水呢:“他說他知道我是為了救他。
可是我心裏……你知道我鳳姐不是沒見過血的人,可就那次的場景,多少危機血腥的場面都掩蓋不住。他縫了十多針,發燒燒得跟個暖寶寶似的。我也就是在沒人的時候才敢抱着他哭。
所以後來,老雷手上那道疤,就跟永遠都不會愈合似的一直在我心裏……
舒岚,也許江左易今天這麽對你,也是出于和我當初一樣的想法吧。
有時候寵愛卻能帶來危機,傷害才是保護。”
“是麽……”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淌出來了,落在唇角上,比究竟棉花還疼。
“大概是吧。反正,我要是你我就這麽相信。相信的話,心裏總會好受點的。
算了,不說了。我上去看看小騰,叫人送你回去吧。”何笑鳳抱了抱我的肩膀,抹了下眼睛就上樓了。
後來我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家,心裏亂亂的。本想洗個澡好好睡,明天再約個産檢,說實話,今天這個劉醫生的話,讓我心裏毛毛的,就好像懷了個哪吒似的。
可是一開門,就覺得屋子裏氣氛有點不對。
☆、134 抱歉,留不住
你是蘇先生?怎麽可能!”我清清楚楚地記得,這位蘇先生不正是汪小飛的悲催鏟屎姐夫蘇北望麽?
一樣的容貌,類似的年齊和身材。除了氣質上——
算了,反正主要看氣質!
蘇醫生呵呵一笑:“為什麽但凡有幾分姿色的女人,都會在第一次見面裏把我錯認為蘇北望啊?”
“诶?”我更加震驚了。
“我叫蘇西航,蘇北望是我的孿生兄長。你是葉子的媽媽舒女士吧,請多關照了。
我已經看過孩子的病例,想着會診之前單獨接觸她一下。”
孿生兄弟?!有木有這麽巧的事啊!
我連忙跟他握手。寒暄着說早就聽冬夜介紹要來一位成就卓絕的專家親自為葉子看診,沒想到您這麽年輕。我還說自己也談不上認識令兄長,但跟他的內弟汪小飛倒算是不錯的朋友——
其實我有點心虛啦,因為我覺得汪小飛有可能不願再搭理我了。可眼前人家親戚卻要給我女兒看病,所謂海內存知己這句話不是蓋的,任何人都不能輕易得罪啊。
“這麽巧啊?不過……能跟汪小弟做成朋友的,呵呵,想必舒女士也不是一般人呢。”
我:“……”
我也不知道蘇醫生這話有幾個意思,但橫豎聽下來都不像是誇我。我轉身瞅瞅江左易,想問問他把這樣一個看起來又腹黑又嘴賤的男人扔進護城河裏需要出多少錢。
結果一轉身,發現他不知什麽時候溜到葉子床前去陪她玩石頭剪子布了!
“這次是葉子輸了哦,要彈一下的。”
“啊!那江叔叔打輕一點。”葉子憋着小嘴,眼睛一眯,伸着小腦袋往前。等待着江左易輕輕的小栗子爆。
“喂!住手!”就在這時,我看到蘇醫生突然箭步上前,擰住江左易玩笑的手腕差點就用背肩擒拿了!
我也吓傻眼了,完全不知道這個初次見面的‘蘇醫生’為什麽會突然這麽大反應。
“你們怎麽做父母的!這種游戲能随便玩麽!”
江左易并沒有發難,而是略帶訝異地看着他,然後說:“鬧着玩的我知道輕重。”
“那也不可以,你們……”蘇西航皺了下眉。擺擺手叫我們兩個先坐下。
我頓時如坐針氈,連聲音都顫抖了:“蘇醫生,你這是……這是什麽意思?”
平日裏跟孩子鬧着玩的花樣有很多種,不管是舉高高還是彈腦殼,我們做父母的的總歸知道輕重。可是就看蘇西航剛才的樣子,仿佛要給孩子致命一擊似的。就算江左易長了一張很江湖老大的臉,我做媽媽的都沒緊張呢,他幹嘛那麽緊張?
蘇西航把葉子抱過來,繼續剛剛在門口的那個測試動作。
“葉子,告訴叔叔,能不能看到這根手指?”他伸了一根手指在葉子的太陽穴附近,慢慢向後移動着。
葉子眨了眨眼睛,往側面一轉小臉,說能。
“嘿,臉蛋不要動。”蘇西航輕輕捏住女兒的小下巴:“眼睛轉一下,轉一下給醫生叔叔看看。”
葉子懵懂地看看我,又聽話地往後瞄眼睛。可就在這時,她突然哇一聲哭了出來,一下子就把我的心給提到了嗓子眼!
“疼……疼……媽媽!好疼!”
我撲上去把女兒摟在懷裏,又心疼又焦急:“葉子!葉子怎麽了?哪裏疼!”
就見江左易上前一步就把人家白大褂給提起來了:“你把孩子怎麽了!”
我還從來沒見過江左易這樣失控,活脫脫就是眼看女兒被欺負了的暴怒父親。
“嗚嗚。眼睛後面疼……好疼……”葉子趴在我肩膀上,一邊哭一邊伸着小手抓抓,說要‘爸爸’。
這會兒江左易才放開蘇西航,伸手把孩子抱了過去。
我說對不起蘇醫生,葉子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突然就喊疼啊!
“我懷疑她腦袋裏有東西。”蘇西航整了一下衣領,低頭翻了翻病例:“當然,不排除腫瘤。”
“這不可能的吧!”我急得眼圈都紅了:“葉子發病時我們就拍了各種片子,早就排除了腫瘤的可能啊?”
這時李冬夜和王主任他們也都過來了。
“怎了回事啊岚岚?”李冬夜站在江左易身邊,伸手輕輕撫摸了下葉子的背:“葉子這是怎麽了?”
我說蘇醫生懷疑葉子腦子裏有腫瘤,可我們不是做過核磁共振了麽!
“我說她腦子裏有東西,不排除腫瘤。但從雙目視線不平衡的表現來看,腫瘤的可能性應該小于異物。”蘇西航說。
“異物?!”我更震驚了:“什麽叫異物?”
“我今天是第一次見孩子,所以是什麽異物應該問你們做父母的。”蘇西航從桌上拿起了葉子的腦ct片,放在背光燈下端詳了一下:“安排重做一個。”
“啊?”這會兒連李冬夜也覺得不能理解了:“這個片子是兩周前拍的,正位側位都有,并沒有發現有任何異常啊?”
“這根血管錯位了。”蘇西航用圓珠筆在一個我看也看不懂的位置上描了描:“下端結締組織有纏繞壓迫的跡象,而這個位置正是控制腦部腦眶額皮層和枕骨後的區域。
因為垂腦體分泌液的增多,相對壓迫了該區域的組織。這在臨床上多表現為‘回避型人格’。”
我看看李冬夜,又看看王主任,我說我聽不懂啊。蘇醫生你的意思是說葉子有雙重人格是因為——
“主人格的回避型所導致,讓人在依賴封閉甚至恐懼中,滋生了另一重相對‘強大’的人格。”蘇西航解釋說:“——而回避型人格的産生大多由于腦部腦眶額皮層和枕骨後的區域的組織缺少。
有些是先天遺傳,有些卻是後天病變或外傷。”
“所以你的意思還是覺得,是葉子的腦袋裏有傷才……”我看着已經趴在江左易懷裏哭得快睡着的女兒,真是揪心不已。
“立刻帶孩子再做個核磁共振。”蘇西航吩咐道:“上一次用的是第幾代設備?”
李冬夜表示說是用的急診室的。因為那天葉子突然暈倒,中心研究所的未開啓。她覺得差異不大,就插了一個急診號。
而且同時也考慮到葉子畢竟年紀還小,腦部掃描多少有點副作用,就沒用采用研究中心的電子槍設備來複查。
“那個掃描切層太薄,且僞影面積大,深入度和排除度都不夠。還是用第五代ct機做。”蘇西航把葉子從江左易的懷裏摘下來,吩咐護士立刻送去檢查。
等在外面的短短十幾分鐘裏,我不由自主地把頭靠在了江左易的肩膀上。他握着我的手,期間沒說一句話。
也許是錯覺,我發現他的心跳也很快,就像在追趕我似的。
蘇西航靠着走廊站在我們身邊,也不說什麽安慰的話,反而是盯得江左易看了一會兒才開口:“用硝酸甘油配合百分之五的二苯環甲溶液來洗,事後塗點凡士林,否則那塊不長胡須。”
“你在說什麽?”江左易輕輕扶正我,盯了他一眼。
“臉。”蘇西航伸手在腮邊比劃了兩下:“沒什麽不好意思的,我女兒也畫過我。”
好吧。我差點都忘了這茬了。雖然江左易這幾天洗臉洗得都快蛻皮了,但那點淡淡的油彩痕跡還是依稀可見的。
他的意思是,讓它去吧。人總要新陳代謝的,慢慢也就淡了。
可惜今天被這個既毒眼又毒舌的醫生咣咣打臉!
趁蘇西航去洗手間的時候,江左易對我說:“我讨厭這個醫生。等他治好葉子的病,讓我把他宰了吧。”
我:“……”
“舒岚!”就在這時,遠遠聽到走廊盡頭有人叫我名字。竟是葉瑾涼來了。
我只是下意識地把頭從江左易的肩膀上移開:“你怎麽來了?”
“我聽詹毅說葉子今天要會診。”
我說哦,那跟你有關系麽?
“…….”葉瑾涼看了江左易一眼,大概是尴尬勝于辯解。
“我去吸支煙。”江左易按着我的肩膀站起身。其實我挺搞不懂的——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只要是葉瑾涼和舒顏統一戰線出現讓我吃癟的時候,江左易總是會義不容辭地幫我擋。但若只有葉瑾涼一個人,他又會有意無意地回避……
這個腦回路堪比十二指腸的男人,到底在想什麽啊!
我看葉瑾涼的臉色不太好。也無力再揶揄他什麽。說你坐吧,葉子等會兒就出來了。
“不是已經做過核磁共振了麽?聽說那個對孩子不好,怎麽又——”
我說聽醫生的,醫生說有懷疑,我們就要配合檢查。
我靠着椅子閉了閉眼,從來沒覺得這十五分鐘有這麽長。
“舒岚,葉子會沒事的。”
我說我也這樣堅定地相信着,所以葉瑾涼,如果你今天來只是為了說幾句不痛不癢的廢話……那我勸你,有這個時間不如回到公司去想想怎麽跟舒顏沆瀣一氣地奪我的權。
“舒岚,我沒想逼你。”
“那真是謝謝了。”我冷笑:“我的女兒生了重病,這麽好的時機你們若是錯過了,等我反擊的時候可就來不及了。”
“你和江左易,就算是在一起了麽?”
“沒有。”
我說我不是小孩子。不會轉眼就傍上個更強大更牛逼的男人來故意氣你。
這世上,用背叛來對抗‘背叛’的傻瓜,也只有你葉瑾涼一個人。
“舒岚,其實我到現在都不願相信,你真的背叛過我。有幾次做夢的時候,你一直對着我哭,哭得撕心裂肺的。
我總覺得你好像有很多話要對我說。每次卻在開口的瞬間,夢就醒了……”
“沒關系,這樣的噩夢我也有過。”我把頭仰靠在長椅上,好不容易才把淚水逼回眼眶:“醒來後,就當是現實給我的一個耳光好了。
葉瑾涼,答應我一件事好麽?”
“恩?”
“不管以後我要對舒顏做什麽。請你相信,那都不是因為嫉妒。”我平靜地咬着一字一句。卻總也找不回不哽咽的頻率:“你擋,我就殺。”
“不是嫉妒……”葉瑾涼咬住了我的話。
“恩。”我輕輕挑了下唇:“不是嫉妒。因為我有的東西,她永遠都擁有不到。”
葉瑾涼沒再多說什麽,但我卻能聽得清他內心深處越發混亂的節奏。自始至終,也不過就他一個人是傻子罷了。
“哦,對了。其實有件事,我一直很想問問你。”我說:“你為什麽會想要帶葉子去做親子鑒定?
無緣無故,你就懷疑我麽?”
這個話題很敏感,雖然我早就想問,但始終也找不到一個能跟葉瑾涼平心靜氣來談的機會。
好不容易挨到他這樣身心俱疲不炸毛的樣子,也是不容易的。
“血型不對。”葉瑾涼游了下眼睛:“那天帶着葉子去商場,路上有那種扮成小醜模樣的營銷員,給了葉子一本漫畫冊子。上面印着血型和安全衛生之類的常識圖畫。
葉子就纏着我跟他講,什麽叫a型b型的。”
“血型?”我說血型上看不出來端倪吧?我很驚訝。因為我和葉瑾涼都是b型血啊,葉子的出生報告上顯示血型為o型,這其實很合理的!
“可是葉子的幼兒園在半年前體檢裏寫的是a型,你這做媽媽的竟然什麽都不知道麽?”葉瑾涼嘆了口氣:“當時我根本就沒注意到,後來越想越不對勁,搞不清是哪個弄錯了。便帶着葉子又去查了一下。
我們兩人是b型,葉子卻的确是a型。舒岚,我的第一反應同樣是醫院弄錯了,要麽弄錯了血型要麽弄錯了孩子……可事實偏偏就是,葉子是你的,卻不是我的。”
我默默吃了一驚,葉子的出生證明上的确是o型,後來這些年也沒有專門去查過血型。
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如果葉子真的是a型血。那麽從她出生的一瞬間,不就全露餡了麽?
所以出生證明裏的o型血,會不會是有人故意篡改的?
我被舒顏算計,被嫖客強上,懷下一個不屬于葉瑾涼的孩子。而這本來應該是個意外才對……
無故弄錯的出生證明,還有看起來很‘意外’,但又像是故意提醒葉瑾涼的‘傳單漫畫冊’。我怎麽覺得葉子的事。越來越蓄意,也越來越刻意了。
難不成,這一切還是舒顏在搗鬼?
不能吧,如果她早就知道葉子不是葉瑾涼的,不可能沉得住氣的。
她雖然陰險殘忍,但沒有這樣的城府。
這時ct室的門打開了,醫生推着車把葉子送了出來。同時招呼從洗手間裏出來的蘇西航進去,說讓他去讀片子。
“爸爸!”葉子看到葉瑾涼的瞬間還是各種興奮,這讓剛剛才和前夫探讨過孩子的血型和身世的我情何以堪啊。
“爸爸你來看我了啊!媽媽騙我,說爸爸不要我了呢。笑笑也說爸爸不要我,可是……可是……”
葉瑾涼看了看我,摒着傷痛摟住葉子:“葉子,聽媽媽的話,不要跟笑笑玩好麽?”
“恩。媽媽也這麽說。那葉子……能跟江叔叔玩麽?爸爸你以前總說,不能跟別的男人玩的,可是江叔叔很好呀。
會給葉子講故事,會陪葉子做游戲……”
我悄悄側過身,去看葉瑾涼的表情。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