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甜珠心裏緊張,沈浥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到跟前去。甜珠走過去後,沈浥擡手替她将衣裳整了整,而後擡眸看着人說:“你什麽事情都沒有做錯,不必緊張。側妃也不是那種會刁難人的人,她喊你過去,就是有話想跟你說。到時候,她老人家問你什麽你好好回答就是。實在回答不上來的,或者不想說的,你就不說,也沒人會怪你。”

“遇到事情別慌,凡事還有我在。”

有他這樣一番話,甜珠心稍稍安了下。其實甜珠挺想沈浥也跟着一道去的,有他在身邊,就算她回答不上來什麽,也沒有關系,反正他應該會幫自己圓場。只是聽他這樣說,好像并沒有要一起去的意思?

“您不去嗎?”甜珠期待地看着他。

沈浥笑:“側妃喊你過去,又沒喊我過去,我何必巴巴往她老人家跟前湊?再說,你不是也知道嗎,今天徐夫人過來找她老人家說話,你們一處說話熱鬧好了,我就不去了。”

沈浥不去也是有原因的,既然徐夫人親自去找了側妃,說明這件事情她是想跟側妃談。而昨天他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徐夫人既然答應了這件事情,那麽他必須表示信任。此番跟着去,好像不放心她老人家似的。

“去吧,別讓側妃跟徐夫人久等了。”沈浥說罷,微微揚聲拔高些音量,沖外面說,“替夫人拿件鬥篷披着。”

“是。”黃杉應着聲,随後就讓綠蘿去拿衣裳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甜珠不好再矯情地纏着他一起去,只能朝着人福了下身子,而後自己出門。沈浥目光一直追随着人而去,直到門打開又再次合上,他這才收回目光來。

心情好了不少,繼續翻着書看。

這個決定雖然有那麽些荒唐,但是不可否認的是,沈浥覺得他不會後悔。而且現在當務之急需要做的,就是在自己父親回來前,趕緊将這門親事定下。

等他有了未婚妻,看那老妖婆還想說些什麽。想塞一個他厭惡的曹氏女在身邊,她做夢!

他就不信,老妖婆還敢逼他也貶妻為妾不成。沈浥已經隐忍蟄伏了多年,這些年來他眼睜睜看着妖婆掌權當政,而他們這些沈家的皇室子孫,只能忍氣吞聲養精蓄銳蓄勢而發。現在曹氏一門自毀前程早已引起天下百姓的憤怒,中原各地,不少地方已經有農民因為吃不飽飯而悄悄舉起造反的大旗。

燕州順應局勢,不過就是時間的問題。等到時機成熟了,他自當會勸父親起義,到時候打進京師,奪了他那個爛慫皇叔的天下。

沈浥越想越覺得這盤棋一定要好好下,萬不能走錯一步。一步錯,步步錯,到時候,可就是滿盤皆輸。這樣的一盤棋輸了,那麽他們燕州的父子兄弟,估計誰都活不了。

沈浥将手中書冊丢在一邊,起身走到沙盤前。目前阻礙他們父子腳步的有兩個難關,第一是督軍府陳家,陳督軍是曹太後派人監視他們父子的,若是想起事,必須快而準地拿下陳督軍的人頭奪下他的兵馬。第二個,就是北邊的突厥人,打仗最忌諱的就是腹背受敵,若是他們領兵攻京師,而突厥人緊随其後窮追不舍,他們也沒有精力去與之周旋。

如今需要做的,就是将這兩大敵軍一一擊破。但是想攻破這兩大難關,不是容易的事情,沈浥越發覺得頭疼起來。

……

徐夫人陪着馮側妃一起在暖閣裏說話,馮側妃這蘅芳院,難得有這麽熱鬧的時候。馮側妃今天還挺高興的,她與徐夫人算是舊識了,以前都還待嫁閨中的時候,一起做過詩詞。

只是馮側妃平時深居簡出的,而徐夫人也因為身子不太好不常出門來,所以,兩人平時就算同在燕州,也很少見面說話。

今天為着甜珠的事情,倒是湊在了一塊,說起很多年輕時候的事情。徐夫人跟馮側妃兩個,年輕的時候都是京師裏有名的才女,論長相,在衆多貴女中,她們也是個中翹楚。當年十幾歲的時候年輕氣盛,曾經私下暗暗較量過,誰都不願輸給誰。後來各自定下親事後,就不怎麽出門了,安安心心呆在閨房中待嫁。

現在回想起以前那些往事來,馮側妃臉上都是笑容。

“其實論起來,徐夫人要比我好很多。當年我就是自命清高,覺得自己高人一等,所以鬧出不少笑話來。”馮側妃笑笑,為當年的稚嫩感到羞愧,當然,對于過去的那些時光,她也是萬分懷念的。

因為在她最美好的年紀,在她十五六歲人生最是美麗多彩的時候,她遇到了王爺。那段時光,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她馮家當初在京師,算不得什麽高門大戶,馮家是從她祖父那輩開始入仕的,她祖父她伯父和她父親,都是清廉之人,馮家可謂是兩袖清風。偏她自命不凡,覺得自己讀了些書,就瞧不上許多人,穿着半舊的衣裳去參加那些貴小姐舉辦的詩社,她也是下巴昂得高高的,眼高于頂。

其實那個時候她還是自卑的,心裏也很敏感,就怕人家說她窮,穿不起當下時興的漂亮裙子。她門第不算太高,但是當年的燕王殿下,在諸位王爺中是最豐神俊朗的一個。

論才論貌論品德,都是一衆封王的皇子裏最耀眼的一個。她是怎麽都想不到,燕王殿下會點中她做燕王妃。

皇宮裏的聖旨頒發到馮家的時候,她随着祖父祖母還有一衆長輩一起跪着接聖旨,至今她都記得那公公尖又細的嗓音。宣讀聖旨,跟唱戲似的,好玩得很。

等宣讀完了聖旨,她娘壓着她腦袋讓她磕頭謝恩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原來這是一道賜婚的聖旨。她當時整個人都是懵的,像是做夢一樣。

她當時第一反應是皇宮裏的人弄錯了,怎麽可能會是她呢?她看起來清高,其實心裏還是自卑的。

不過,婚後她跟王爺也的确過了一陣子甜蜜的日子,王爺也是真心喜歡她。她開始還有些拘束,後來見男人待她好,漸漸的她也就釋放出本性來,她天生就不是乖巧的性子。

她至今都還記得王爺對她說過一句話,說就喜歡看她吃癟卻又無能為力的可愛模樣。

他說他老早前就關注她了,是他求了父皇賜婚。她當時聽他說這些的時候,只覺得自己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再沒人比她更幸福了。

但是好景不長,很快先帝駕崩,曹後掌權,再之後整個京師就是另外一番光景。而曾經對他說過那麽多甜言蜜語的男人,也漸漸開始冷落她,從起初的不得已冷落,到後來心甘情願呆在含芳院。

按理說她應該恨曹王妃,但是偏偏曹王妃又不是那種陰險狠辣的女子,她不過也是個可憐人罷了,是太後老人家手裏的一枚棋子。而且,自從嫁來了燕州,她也并沒有做出什麽對王爺不利的事情來。她不但沒有幫着太後傳遞情報,還一心幫着王爺,她說她會永遠站在王爺這邊,她不管什麽家族榮辱興衰。

這麽好的一個妙人兒,縱是王爺再硬的心,也有被柔化的時候。

徐夫人見馮側妃似乎有些不對勁,心裏也有些猜得到為什麽,便不再提這個話題。恰好,外面的丫鬟也走進來說:“齊夫人來了。”

“快叫她進來吧。”馮側妃面含微笑。

甜珠小心翼翼走了進來,按着規矩給兩位長輩先後請了安。馮側妃沖她招手,示意她到跟前去坐着。

徐夫人既然已經做了這個決定,自然是從此刻開始就需要将甜珠當做閨女來看的。她細細打量甜珠,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越看越覺得甜珠與她的姮姐兒相像。

徐夫人不得不又多想了些,她總覺得當年沈浥願意娶姮姐兒的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二王子跟你說過了吧?”徐夫人笑望着甜珠,“昨天傍晚的時候,二王子去我府上說了這事情。我對齊夫人印象好,也是有緣分,當初還是齊夫人救了我嫣姐兒呢。現在我能跟你做母女,這也是莫大的緣分啊。”

沈浥并未跟甜珠說過這事情,所以此刻徐夫人提起來,甜珠都是愣愣的。

馮側妃笑:“浥兒應該沒跟她說,估計她自己現在都不知道怎麽回事呢。浥兒就是這種性子,既然徐夫人來找我了,估計浥兒不會再插手此事。”

徐夫人說:“也是二王子看得起我,這才讓我收齊夫人為義女的。我看齊夫人也是越看越喜歡,一夜都想着這件事情,實在等不及了,所以今兒一早就趕着過來了。”

甜珠聽懂了她們說的話,但是覺得有些不敢相信。沈浥這麽做是什麽意思?

馮側妃說:“我做回見證人,從今兒開始,你便喊徐夫人一聲娘了。再過些日子,你就跟着徐夫人去徐府上住。雖然事情有些急,但是規矩還是得守的,該有的排場還是得有,不過一切可以從簡。”

“我與側妃的想法是一致的,不需要鋪張浪費,但是該出的嫁妝,我們也會出。另外,擇個好日子,請個喜婆來合下兩人的八字吧。”徐夫人已經開始着手在安排了,她知道沈浥對此事很着急,所以她若是想平安将來日子好過,她需要比他更着急才行。

馮側妃說:“這眼下就要過年了,先把能辦的事情辦了。至于別的,等過完年再說不遲。”

“那今天甜珠就先給我磕頭敬茶認我做娘吧。”徐夫人倒是也爽快,“甜珠,給我磕了頭,我就是你娘了。”

甜珠忽然又想起離開徐家的那日,她一直都覺得徐夫人是個好人,當時她就想,如果能夠留在她老人家身邊做事該多好。而現在,她竟然要認下自己做義女,甜珠只覺得不敢相信。

馮側妃說:“甜珠,你不願意?”

“不是。”甜珠忙說,“我只是有些激動,有些不敢相信。我這樣的人,怎麽敢奢望做徐夫人您的女兒,覺得像做夢一樣。”

徐夫人說:“甜珠,其實我初次見你,就對你有種說不出來的親切。現在既然是一家人了,我也就不瞞着你,你與我那姮姐兒,還真有三分相似之處。現在我們做了母女,我想,應該也是姮姐兒在天有靈,是我們的緣分。”

甜珠低着頭說:“能與夫人您做母女,是我三世修來的福氣。”說罷,甜珠在徐夫人跟前跪了下來,連磕了三個頭。

有丫頭奉上茶水來,甜珠接過來,親自給徐夫人遞上去。

徐夫人喝了點茶後,親手将甜珠扶起來:“我既然喝了你的茶,就是你娘了。不過我也知道,你在青桐縣那邊還有自己的老母跟家人,這件事情雖然辦得急一些,但是也需要告訴她一聲。馬上也要過年了,你若是願意的話,我便安排個人駕車去青桐縣接人來,請你母親一起來過個年。”

“全憑娘您做主。”

徐夫人望着甜珠,輕輕握住她手來。

馮側妃難得今天高興,便留了徐夫人在王府吃午飯。甜珠識趣,知道兩位老人家還有話要說,她就先退下去了。

一路上都在想着剛剛的事情,這實在是太出乎她意料了。她沒有想到,沈浥竟然願意給她正妻的名分。甜珠此刻心情有些複雜,她想的是,如果真以徐氏女的身份嫁給他,那麽她一輩子都得呆在他身邊了。而且,還是以一個替身的身份。甜珠沒什麽不高興的,只要她不付出真心來,那麽怎樣都不會傷害到她。

以後他要她做什麽,她都會乖乖照着做。至少,有個正牌夫人的名號在,她往後的日子也會好過很多,這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

甜珠回到清晖院的時候,院裏丫鬟已經擺好午飯。甜珠進屋去,朝着沈浥福身請了個安後,就有小丫頭曲身過來幫她脫鞋。

甜珠爬到榻上去,端端正正坐在沈浥對面。

沈浥擡眸看過去,細細打量甜珠臉色,覺得好像跟想象中猜測的反應有些不太一樣,于是蹙起了英氣的眉來:“怎麽……讓你給我做填房,倒是委屈你了?瞧你這樣子,好像并不是太高興。”

甜珠可不敢不高興:“只是有些像做夢,畢竟以我的身份,哪裏配得上王子您。”

“你也無需妄自菲薄,你過于自貶,會顯得我很沒有眼光。”沈浥素白大手執起筷子,給甜珠夾了菜,“已經過了吃飯的點,快點吃吧,吃完飯,還得考你功課,我可不希望自己未來的夫人是個大字不識的文盲。”

甜珠低着腦袋小聲嘀咕一句,沈浥沒聽清,問一句:“你說什麽?”

甜珠心裏想的是,她覺得自己挺認真在學識字念書了,偏在他眼裏她多蠢笨似的,好似丢了他臉。其實甜珠有些時候就不希望他在旁邊呆着,她想回自己屋裏慢慢練,偏他不讓。

他覺得她蠢,偏又要将人拴在身邊看着,最後生氣了又怪她不好,她真是比窦娥還冤。

甜珠想,若是以後的日子一直是這樣,她都覺得不想過了。人都是希望被鼓勵的,再笨的人也有自尊心。

不過,甜珠也挺會安慰自己,權當這些是閨房之樂吧。以後任他怎麽恨鐵不成鋼,她都不聽好了。

“我說,挺喜歡你教我識字的。”

“識趣!”沈浥黑眸含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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