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沒一會兒功夫,黃杉就匆匆跑了進來:“小姐,不好了,馮嬷嬷出事了。”

饒是平時一向穩重的黃杉,此刻也是失了分寸。甜珠心咯噔一下,忙問:“她老人家出了什麽事?不是……去了青桐縣找我娘了嗎?還沒回來,是……怎麽回事?”

甜珠很害怕,說話都結巴起來。

外面之所以吵鬧嘈雜,是因為夫人被驚醒了。她出去後随意抓了個丫鬟問,說是馮嬷嬷她老人家不小心摔着了,昏迷過去後就沒醒來。已經在青桐找了大夫瞧,但是小地方的醫療總歸比不上省城,所以跟去的幾個小厮商量之下,就決定将馮嬷嬷送回省城來。現在馮嬷嬷人還在路上沒回來,不過提前報信的小厮已經先趕回來了。

馮嬷嬷是夫人乳母,是跟着夫人一起從鐘府到徐家的。這麽大的事情,自然要告訴夫人。

黃杉一一如實相告,甜珠已經開始動手穿衣裳。

她是吓得不輕,也再說不出一句話來。馮嬷嬷是她非常敬重的長輩,老人家待她也很好,而且這件事情說起來也是因她而起,如果不是為了送王府的聘禮去青桐給自己母親,又怎麽會出這種事?

老人家五十多了,雖然平時身子還算健朗,但畢竟上了歲數。

甜珠從西廂房出來,遇到了徐夫人身邊的王嬷嬷。王嬷嬷看到甜珠了,忙走過來說:“小姐也知道了?”

甜珠紅着眼圈點頭:“馮嬷嬷人大概什麽時候回來?”

“已經到城門口了。”王嬷嬷說,“只是天還沒亮,駐守城門的士兵不敢開門。這不,咱們三爺為着這事情親自去了趟王府找二王子,只有拿了二王子令牌來,才能開城門讓人進來。”

這麽麻煩,但這是規定。

“夫人呢?”甜珠想着夫人身子不太好,總頭疼,出了這種事情,估計很鬧心。

“夫人屋裏坐着呢。”王嬷嬷語氣倒是很好的樣子,“小姐也回屋吧,等有消息了,告訴你不遲。”

話才說完,月亮門外面走進來個身着月白錦袍頭束玉冠的年輕男子,男子正快步往正房去。本來目不斜視一臉急切,路過甜珠身邊的時候,卻突然停下腳步來。

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徐家三爺徐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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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怒視着甜珠,眼裏有止不住的厭惡,壓低了聲音斥責:“這下可滿意了?馮嬷嬷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齊姑娘,我不會放過你。就算你攀附上了二王子又如何?”他眼裏滿是嫌惡跟蔑視,目光從上到下将甜珠掃了一遍,輕哼道,“還真以為自己是徐家的小姐了,母親收你做義女,真是坑壞了徐家人。”

甜珠不是故意的,她也不想徐家人出事。

“哥哥。”對面,徐嫣披着鬥篷站在門口喊了一聲。

徐迦聞聲看過去,立即拔腿朝她走去。

甜珠本就是寄人籬下,她素來懂事,一直都是小心翼翼讨生活,生怕自己會走錯一步。但是現在縱然她已經很小心了,可她還是犯了錯。

她既很擔心馮嬷嬷,怕她有生命危險,又覺得自己有些無顏面對徐家人。一時間,呆呆立在廊檐下,只看着對面的一對兄妹。

黃杉勸着說:“小姐你着急也沒有用,既然徐三爺求了二王子,現在馮嬷嬷肯定進城了。聽徐三爺的吧,咱們屋裏等着。”

甜珠進屋去,沒一會兒,徐嫣進來了。

“你別着急,三哥說嬷嬷已經進城來了,是姐夫親自去接的人。三哥去跟母親說了,肯定沒事。”徐嫣剛剛看到了甜珠,想到哥哥對她的排斥,她就過來勸幾句,“馮嬷嬷是母親的乳娘,我們也是她看着長大的,所以三哥着急也是應該的。”

甜珠越發覺得愧疚起來:“這事情都怪我,她老人家是為了我的事情才出去的。”

徐嫣皺眉說:“其實她年紀大了,又是母親乳娘,本不該去任這樣的差事。只是她堅持要去一趟,母親沒辦法就答應了。現在想想,當時要是極力反對就好了。”

甜珠心涼手寒,整個人跟被人打了一拳似的。

外面天漸漸透出一點亮光,徐嫣身邊的丫鬟芬兒匆匆進來說:“老人家接回來了,被夫人安排住在養心園。老爺夫人還有三爺都已經去了,王嬷嬷說二王子想見齊小姐。”

芬兒一直瞧不上甜珠,覺得她就是走了大運,這才當了小姐。不然的話,還不如她呢。

甜珠起身要走,徐嫣道:“我随你一道去。”

養心園離徐夫人的院子不遠,建在一面湖上,是座兩層高的小樓。那裏清靜,徐夫人安排馮嬷嬷住在那裏,也是為了讓她老人家靜養。

甜珠去的時候,養心園外面站了不少婆子丫鬟。

看到徐嫣,都請安喊四小姐。甜珠跟在徐嫣身後,走進小樓,她看到自己娘竟然也在。

“娘。”甜珠喊了聲,大步走過去問,“馮嬷嬷到底怎麽回事?”

齊母此刻手也還在不停顫抖,她猶豫了很久,這才決定跟着來的。如果不來,徐家人肯定更是懷疑她。

因為聽三兒說這老嬷嬷打聽當年的事情,她怕事情敗露,所以起了歹心。可她從來沒有害過人,真正想動手的時候,猶豫了。正是因為她猶豫了,所以讓那老東西發現了端倪。她倒是沉得住氣,直接讓她跟着她來徐家,要她親口承認了當年的事情。齊母不肯,就跪下來求馮嬷嬷幫幫她,說她當年也是有苦衷的。

當年她懷了身子還四處奔波,常常是饑一頓飽一頓的,所以胎兒生下來就瞧着不怎麽健康。當年她起那樣的心也是不得已,打從她閨女落地那刻起,她就盤算着了。

也是老天都幫她,徐夫人那胎生得艱難,肚子痛了三天三夜才生下來。徐家四小姐落地那日,突然下暴雨,莊子裏人忙來忙去,主要是忙着伺候徐夫人,也就讓她有了可乘之機。

她女兒雖然大了三天,但是看起來很小,三天都沒睜開眼過。她當時知道徐四小姐手腕上有胎記,狠了心拿燭臺也給自己女兒燒出一個來。将孩子換了後,她一個人坐在房間裏慢慢等,直到天亮了,徐家婆子敲門來給賞錢,她一顆心才稍稍安了些。她當時想,這事情雖然冒險,但是徐夫人心善,就算敗露了到時候哭着求一求,也沒什麽。

哪裏知道,那徐夫人壓根就沒有發現。

于徐家別院不敢多呆,還沒出月子,她就匆匆離開了。

離開後她就沒擔心過,總之燕州離京城遠,躲得遠遠的不見面就好,誰又會知道當年的事情。可是齊母沒有想到,十多年後,竟然會有人發現這件事情。

而甜珠,竟然還被徐夫人收為義女了,這想想都覺得離奇。

“咱們鄉下路不好,馮嬷嬷不小心滑了腳摔倒了。”齊母現在還是抱着僥幸心理,她覺得自己當年眼瞎認錯了人,這才動了胎氣害了女兒。

如果女兒能夠繼續安享太平富貴,她願意繼續做些違背良心的事情。

“姑姑。”一抹稚嫩的女童聲。

甜珠看過去,見是師父的孫女洪欣,她有些驚住:“欣兒怎麽在這?”轉念又一想,馮嬷嬷摔得昏迷不醒,徐家的人在青桐那邊肯定就要請大夫的,而青桐威望最高的大夫,自然就是師父。

那邊,齊母也說:“你師父也來了。”

徐家小厮一大早也都挨着捶門,将省城裏但凡有些威望的大夫全部都請了來。現在整個小樓裏,滿滿擠着的都是大夫。洪成一時間倒是空出閑來,洪欣才過來不久,洪成也負手出來了。

“師父。”甜珠喊他,聲音有止不住的顫抖,“您一定要醫好馮嬷嬷。”

洪成說:“我會盡力。”又朝自己孫女招招手,略微沉着臉教訓,“來前爺爺怎麽跟你說的?不許纏着你姑姑。”

洪欣俏皮地沖自己爺爺吐了下舌頭,順勢就躲到了甜珠身後去。

甜珠護着說:“欣兒挺乖的。”

“你過來。”沈浥丢下一句話,之後徑自負手穩步朝外面去。

剛剛他一直在,是甜珠心思沒在他身上,忽略了他。

甜珠的事情,整個青桐縣的人都知道,洪成自然知道。沈浥負手出門後,也沒有走遠,而是立在屋外面,微側過身子來等甜珠。甜珠讓師父洪成等她,又摸了摸洪欣小腦袋,這才出去。

見人出來了後,沈浥這才重新擡腿往前去。他步子大,甜珠幾乎要小跑着才跟得上,跑到離他只有一步之遠的時候問:“您要帶我去哪兒?”

沈浥沒有吭聲,甜珠不敢多問,只老實跟着。

綠蘿見狀要跟過去,黃杉攔住她說:“讓小姐跟爺單獨呆會兒吧,有爺在,小姐沒事的。”

踏出徐府後門後,沈浥步子稍稍緩下來了些。他站在門口等甜珠,見四下沒人,伸出一只手來。甜珠跟上後,有些扭扭捏捏的不肯将人送過去,她低着腦袋不看他,權當做什麽都不知道。

沈浥手直接探過去,牽住她,而後往後面的胡同去。

大清早的,路上沒幾個人。只偶爾幾戶人家的丫鬟出來倒夜香,沈浥牽着甜珠手一路上沒說話,等到了他買下的那座宅院後,才松了手說:“看你失魂落魄的樣子,是不是徐家誰欺負你了?”

徐迦對甜珠的不滿,他是察覺得到的。雖然可以理解,但是他不能接受。

他未來的夫人,不過就是暫時在徐家借個名,還輪不到徐迦來給臉色瞧。沈浥之所以臉色差,正是因為這個。

甜珠自己都覺得是自己的錯,自然不敢怪徐迦,她連連搖頭:“沒人欺負我。”

沈浥知道她不肯說,只牽着她手往屋裏去。

“徐家自己安排一個年近六旬的老人去辦這個差事,是他們自己安排失誤,這個賬不能算到你頭上。還有,你也不必自責,關你什麽事情?”沈浥人已經坐了下來,一擡眸見跟前的人眼圈兒紅了,他到底心軟了些,到嘴邊的那些斥責的話全都咽了回去。

甜珠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出了事情。馮嬷嬷變成現在這樣,究根結底,都是我的錯。”

沈浥冷哼:“你倒是不錯,都會掉書袋子了。”

甜珠汗顏。

這些日子忙,沈浥見甜珠的次數少,每回就算抽了些空來看看她、教她些拳腳功夫,但是也因為事情實在太多,一起沒多呆一會兒功夫,就又急急忙忙離開了。上回抱着她是什麽時候?好像還是過年前了,沈浥忽而有些感慨。雖然說娶甜珠是為了堵太後,但是甜珠于他來說,也并非只是個擋箭的牌子,他是真心喜歡的。

将來成親,自然也會待她好。他對甜珠,總有些特殊的感情在,看着人就想對她好,他是真心拿她當自己人了。

被沈浥劃為自己人範疇的人,沈浥不遺餘力都會護着。越見她不安沈浥就越是不忍心,又換位思考站在她的立場去想了想,覺得她這樣的反應也是正常。

她若是對馮嬷嬷的意外無動于衷,他倒是要重新考慮考慮了。

沈浥稍傾身,将甜珠拉到跟前去,他一雙大手握住她手,見她一直低着頭,他身子也稍稍矮下去一些,軟了些語氣道:“你心地善良是好事,但是也別太軟和了。你是我的未婚妻,徐迦算什麽?讓你認徐夫人做義母,都是給徐家面子。下回徐迦若是再敢出言不遜,直接頂回去,我倒是要看看,他還敢怎麽樣。”

甜珠心裏多半明白,今天一早發生的事情,是綠蘿告訴他的。

甜珠也不想他生氣,想了想,只能半玩笑的說:“徐三爺是您的大舅子,您說他算什麽。”

沈浥沒想到甜珠竟然敢頂嘴,當即愣了下。他在替她讨公道,她說這些話算是站在哪一邊?

反應過來後,沈浥二話不說,手稍一用力就将甜珠拉着按在他腿上,一只手按着她兩只手腕扣在她腰後,另外一只手則拍打在她屁股上,算是懲戒。

甜珠羞得滿面通紅,偏生又動彈不了,只側過頭來說:“你下流。”她喊完話,臉脖子都紅了。

“下流?”沈浥倒是覺得好笑,“今天不給你立立威,你都不知道‘夫’字是怎麽寫的。”

說罷,手又高高擡起來吓唬她,等落下去的時候,自然輕了好幾個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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