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齊母堅持,徐夫人拗不過,只能松開答應,然後吩咐丫鬟在這養心園收拾出一間房間來,讓齊母休息。
馮嬷嬷是徐夫人乳娘,兩人感情十分深厚,徐夫人對馮嬷嬷的事情非常上心,自然留在養心園的丫鬟們也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來。齊母心下卻很害怕,馮嬷嬷已經知道當年的事情了,她不能讓她醒過來。
留在養心園,齊母不是為了照顧馮嬷嬷,而是想見機行事。
齊母已經豁出去了,她想的是,自己這輩子已經這樣了,再過不出什麽花樣來。但是女兒不一樣,她前程一片光明。尤其是今天見到後,曾經的那種愧疚感再次襲上心頭,以至于叫她鐵了心決定要下狠手。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豁出去了。事情成了最好,事情若是敗露……冷風灌進來,她搖搖頭,不會的,事情不會敗露。
洪成特意交代了方子千萬不能錯,齊母記在心裏,她打算從藥材的量上動手。每天需要煎藥兩次,每次都是兩個時辰,晚上的那次藥還好,早上的那次藥則需要丫鬟深更半夜起來煎。
起初兩日還好,連着幾天下來,自然就有些怠慢。
馮嬷嬷就是瞅準這個時機,她打算趁養心園的丫鬟們打盹犯困的時候往那藥廬裏加幾位藥材的量。
……
徐嫣這幾日精神狀态很不好,半夜總睡不着。每次好不容易合眼睡着了,卻總能做到一些噩夢。
尤其是馮嬷嬷出事後母親依舊待甜珠好,并沒有一點責怪她的意思,這讓徐嫣心中總會生出點不滿來。她愛慕姐夫,求而不得,可甜珠卻能夠輕而易舉得到,她如果家世學問才華都比自己高也就罷了,可明明就是村姑出身,而且還是嫁過人的,憑什麽也能壓自己一頭?
因為要顧及着自身素養,所以徐嫣并不願意自己變成那種善妒之人,才有了上回大病一場後跟甜珠的言和。但是這并不代表她心裏沒有芥蒂。
她可以跟甜珠要好,但是卻不希望身邊的人一個個都喜歡甜珠。
所以當哥哥讨厭甜珠的時候,她雖然嘴上說哥哥的不是,但心中是寬慰的。可當哥哥反過來為甜珠說話的時候,她心裏就沒那麽寬容了。
睡不着,徐嫣索性爬坐起來。
芬兒守夜,聽到動靜忙披衣過來問:“小姐,您怎麽又醒了?還早着呢,再睡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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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徐嫣皺着眉,雙臂環膝,“屋裏太悶了,我想出去透透氣。”
芬兒多半也猜得到自家小姐為何睡不着,也不勸着了,只說:“那奴婢替您更衣。”
早春的淩晨依舊寒風簌簌,芬兒給徐嫣披了件鬥篷。她打着燈,跟在徐嫣身後。
芬兒要給屋裏盞燈,徐嫣阻止道:“娘這幾日都睡不好,別盞燈了,免得驚着她。”朝上房望了望,又低聲道,“我們去養心園看看馮嬷嬷吧,不是要給她老人家煎藥嗎?反正我睡不着,去幫個忙。”
芬兒本來要阻止的,但轉念一想,馮嬷嬷是夫人乳娘,小姐這樣做,其實也是在讨夫人歡心啊,也就沒有阻止。
又替小姐委屈,覺得不值得。從前夫人那麽寵小姐,小姐何曾這樣小心翼翼過?自從那個齊姑娘來了後,小姐就沒有開心過。
“四小姐,您也不必這樣的。烏鴉就是烏鴉,怎麽也變不成鳳凰。”
徐嫣說:“娘最近心情不好,我也想做點事情讨她開心。再說,馮嬷嬷平時也很疼我,我做這些事情,都是應該的。”
“可是您是正經的小姐啊,那些活,都是丫頭們幹的。您吹着冷風去忙活,可齊姑娘卻裹着被子睡大覺,奴婢真是不明白,那個齊姑娘有什麽好的,哪裏比得上小姐您。”芬兒絮絮叨叨的,句句都說得戳在徐嫣心口,她心痛如刀絞。
養心園離徐夫人的院子很近,很快就到了。
養心園裏很安靜,樓裏盞着燈,但是燈光很弱。徐嫣領着芬兒進了樓後,見芬兒還在絮絮叨叨個沒完,她蹙了眉,沖她做了個“噓”的手勢,芬兒閉了嘴。
馮嬷嬷住在二樓的主屋,徐嫣擡眸望了眼,沒有上去,而是朝旁邊的小廚房去。
腳步輕盈的踏進屋裏,就見本來煎藥的丫頭趴在一旁睡覺,而那個甜珠的母親,正站在藥廬子後面。她一只手裏正拿着什麽東西,而另外一只手則揭開了藥廬的蓋子……
賊眉鼠眼的,一看就知道在做壞事。
徐嫣睜大眼睛,正要喊,齊母眼疾手快,立即沖過來一把将徐嫣跟芬兒都撞了出去。
徐嫣踉跄幾步,後面芬兒扶住了她。
芬兒有些幸災樂禍,指着齊母道:“看看,看看!四小姐,果然吧,這對母女就是沒安好心的。虧得馮嬷嬷對齊姑娘那麽好,可齊姑娘的娘親,竟然想要在馮嬷嬷的藥裏做手腳。四小姐,押着她,咱們去見夫人。”
齊母看着立在面前的大姑娘,上上下下打量着,眼裏不自覺流露出慈愛的目光。
堂屋裏有些暗,但是因為芬兒也撐着盞燈籠,所以徐嫣看得清齊母臉上的表情。她略微皺眉,沒說話,直視着齊母。
“四小姐都看到了什麽?”齊母率先說話,語氣很好很溫柔,言語間也沒有半點怯懦。
徐嫣眉頭蹙得越發深起來,她目光堅定地看着齊母:“看到你欲要在馮嬷嬷的藥中做手腳,你還有什麽好說的?”不等齊母作答,徐嫣又問,“你們母女到底在耍什麽手段?”
齊母腦袋略微低下去了些,只說:“四小姐可否将這個小丫頭打發下去?民婦有話想單獨跟四小姐講。”
芬兒驚訝:“不行。小姐,她心懷不軌,您不能讓她得逞。”
徐嫣卻笑:“怕什麽?不是還有你嗎。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有你作證,她跑得了嗎?”
“可是……”
“好了,你先出去。”徐嫣有些不耐煩,同時她也很是好奇,她倒是想看看,這個齊大娘到底有什麽好說的。
“是。”芬兒無奈,只能告退。
齊母左右望了望,指着一邊的角屋說:“一會兒天亮了這邊人來人往的,四小姐,我們去那邊說罷。”
……
洪成得徐夫人邀請,也就帶着孫女洪欣在徐家住下了。
洪成另有住處,洪欣則跟着甜珠一起住在了徐夫人院子的西廂房。洪欣長這麽大,是頭回進省城來,自然很是興奮。從過來的第一天起,她就吵着要甜珠帶她去外面玩兒,但是都被甜珠哄下了。
現在馮嬷嬷昏迷不醒,甜珠心裏既自責又擔憂。除了安撫洪欣外,她比往常更加刻苦研讀師父洪成送給她的醫書。
恰好洪成這兩天留宿在徐府,師徒兩個天天能見得到,書上學來的東西總歸是淺薄的,很多東西,還得臨床才行。洪成經驗多,便整理出好幾個自己以前經手過的臨床案例來。
抱着案例,甜珠看得廢寝忘食。
常常點燈熬着到半夜,第二天一大早,又得早起去給徐夫人請安。然後,跟着徐夫人一道去養心園。
這天甜珠跟着去,卻見已經到了的師父洪成蹙着眉說:“今天早上的藥是誰煎的?”
一個胖乎乎的小丫頭忙走了過去,低着腦袋:“是奴婢。”
洪成掃了她一眼,擡眸看到外面徐夫人進來,洪成也起了身。
徐夫人見情況不對勁,忙問:“怎麽了?”
“藥有問題。”洪成拿起擱在一邊的藥碗,再次聞了聞,給出一個準确的判斷,“有兩味藥的藥量不對。”他皺着眉心,又問那個白胖的丫頭,“每回的藥都是我事先分好的,你可弄錯了?”
那胖丫鬟忙給徐夫人跪了下來說:“奴婢沒有,都是按着先生抓好的藥煎熬的,先放哪一味藥,後放哪一味,奴婢都牢牢記在心裏。”磕頭,“夫人,奴婢真的沒有偷懶。”
徐夫人不關心這個,只問洪成:“那乳娘的身體……”
洪成道:“暫時無礙,也虧得發現得及時。”他垂眸睇了眼那白胖丫鬟,到底沒再說什麽,畢竟沒有證據。
徐夫人自然是相信洪成,她也望了眼那個小丫頭,打發她說:“今天你不必留在這裏看守了,不管是不是你偷懶,這事情卻是出在你身上。”
那白胖丫頭忙指着齊母說:“我想起來了,今天淩晨的時候,齊大娘突然說睡不着覺,她來找過我。”
“胡言亂語。”徐夫人縱然心中存有疑惑,但是這種時候也斷然不會指責齊母,只能繼續訓斥那小丫頭道,“自己犯了錯還不知道悔改,還想将罪責往別人身上推。本來不準備罰你的,現在看來不罰你是不行了。拖出去,打十個板子。”
“夫人,夫人,夫人饒命啊。”那丫頭依舊喊着,但是徐夫人沒有搭理,只看向齊母說,“是我禦下不嚴,竟然叫一個小丫頭說出這種話來,你不要放在心上。”
齊母卻攥緊了手說:“本來也是我的錯,那位小姐姐說的也對。”她嘆了口氣說,“馮嬷嬷成了這樣,我很難過,不過我呆在這裏也有段日子了。家裏老三的婚事也得準備起來,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徐夫人倒是沒有再挽留,只道:“我讓人送你吧,王嬷嬷,你吩咐下去,派一輛馬車送齊夫人回家。”
齊母出去後,甜珠也跟着出去。
“你三哥年前定下一門親事,日子我進城前跟女家定下來了,就是這個月月末二十八號。雖然你認了徐夫人做母親,但是三兒依舊是你三哥,他娶媳婦,你也沒有不回家的道理。”齊母表情淡淡的,看着甜珠就像是看着外人一樣,“你是富貴了,但也不能忘了你的哥哥跟侄兒。”
“我知道了。”甜珠應着,“到時候我會跟徐夫人說,再準備些禮物帶回去。”
“記得了,是二十八號。”齊母再次提醒一句,然後道,“你也別送我了,回去吧。”
甜珠駐足在原地,望着母親的背影,直到那高大的背影消失不見後,她才轉身準備回去。卻突然瞧見站在自己身後一聲不吭的徐嫣,她吓到了。
徐嫣笑着說:“你娘跟你說什麽呢?”
甜珠沒有隐瞞,她本來也打算去跟徐夫人說的:“娘說三哥月底成親,讓我到時候千萬要回去一趟,我正準備跟幹娘說呢。”
徐嫣眼裏笑容依舊未減片刻,點頭說:“月底啊,現在已經是下旬了,那沒有幾天了。我還沒有去過青桐呢,你這回要是回去的話,我跟你一道回去吧。”
甜珠有些受寵若驚的樣子:“四小姐,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我去跟娘說。”徐嫣像是沒聽到甜珠的話似的,轉身進去找徐夫人。
徐夫人聽了後道:“既然是甜珠兄長娶親,她回去是應該的。這樣吧,到時候讓你們三哥備着禮物帶着你們一起回去,這樣我也好放心。”
“那要告訴王府嗎?”徐嫣又多問了一句。
徐夫人略做思忖,按理來說是要說的,畢竟甜珠将來要嫁進王府去。但是齊家沒說,這話她也不好直接跟二王子說,只能是敲個邊故意透一句話過去,讓那邊知道就行。
這樣一想,徐夫人喊了王嬷嬷來說:“這幾日忙着乳娘的事情,倒是把甜珠的婚事耽誤了。既然合了八字,日子也該定下來才是。這樣吧,你今天帶幾樣禮物去王府找馮側妃,問問她到底怎麽想的。”
曹王妃那邊明顯是不同意這門親事的,但是老爺說得對,這事情是二王子自己的事情,由不得曹王妃做主。
……
王嬷嬷按着徐夫人吩咐帶着禮物去王府的事情,沈浥自然很快就知道了。來喜将事情禀告給他的時候,他正在書房跟幾個幕僚談遙城那邊的事情。
得到消息後,沖來喜說:“知道了。”之後,又繼續說起邊關戰況來。
魏延是沈浥首席幕僚,這次來的還有兩個,一個叫萬達成,另外一個叫賈仁商。沈浥麾下兵将不少,幕僚自然也多,尤其是這兩年,沖着沈浥名號投奔其麾下的人越來越多。
都說亂世造英雄,眼瞧着天下就要大亂,那些個但凡有些本事卻一直郁郁不得志的,都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想着要找個精明能幹的主子,一起幹一番大事業。
沈浥這些日子一直呆在燕州,邊城那邊的事情都是魏延在管。這次魏延來,就是給沈浥帶了情報來。
“阿汗達前幾日騎馬射雕突然墜馬,傷勢不輕,現在躺在榻上起不來了。本來草原各個部落就各懷異心不怎麽團結,不過是礙着老可汗的威懾力,這才一個個不敢輕舉妄動,現在老可汗病重,草原自己人先打起來了。”說到這裏,魏延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呵呵笑,“這種局面,我們是樂見其成的。”
沈浥也笑:“要真是這樣就好了,怕只怕是一場陰謀。”
魏延說:“也不無可能,總之靜觀其變,草原內部厮殺,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損傷不會輕。敵傷一兵一馬,于我們來說,都是百利無害的。”
“郡主怎麽樣?”沈浥還是關心姐姐的生活,“從燕州回去後,還是跟之前一樣嗎?”
這件事情是賈仁商負責的,他沖沈浥颔首道:“阿汗達倒是沒有為難郡主,不過,卻将十一王子帶去了身邊。郡主還跟往常一樣,呆在自己帳篷裏,鮮少出來。”
“那就好。”沈浥點點頭,忽然想起莫邪的話來。
如果莫邪獵鷹兄弟跟自己所謂的盟約是真的,那麽阿汗達突然墜馬重傷,這事情還真不能用意外兩個字來概括。沈浥盤腿席地坐在蒲團上,凝眸沉思,面色有幾分凝重。
他肅容叮囑魏延等說:“繼續盯着那邊的動靜,一旦有什麽風吹草動,立即禀告給我。”
幾人應是,而後,魏延猶豫着問:“王子什麽時候回遙城?”
沈浥想到甜珠來,又想起自己父王從京師帶回來的那道懿旨,他不由覺得頭疼。抗旨他是抗定了的,但是不管怎樣,這道懿旨無端還是給他帶來了些阻力,他需要好好處理。
“等大婚日子定了,我就過去。”
這邊散了後,沈浥去了蘅芳院馮側妃那裏。
“你來得正好。”馮側妃沖兒子招手說,“剛剛徐家的人來商量婚期,我擇了幾個好日子,你要不要瞧一瞧?”說罷,馮側妃拿了日歷來。
沈浥彎腰在母親身邊坐下,笑道:“這事情娘心中有數,我樂得清閑點,還是娘做主吧。”
其實馮側妃之前跟這個兒子關系不是太好,母子兩個鮮少走動,至于原因兩人心中都心知肚明。但是甜珠來了後,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倒是讓他們母子漸漸走得更近了些。
從起初的偶爾過來一次,到現在的幾乎天天過來請安,母子的關系倒是越發的好起來了。
馮側妃說:“你爹那裏,你還是親自去說一聲吧,語氣軟和一點。另外,剛剛徐家人來說了一嘴,說是齊家老三月底娶媳婦,你看要不要派人過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