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沈浥是沈祿最為器重的兒子,但是同時,也是沈祿最為忌憚的兒子。燕北之地能有如今的安穩,全仗着沈浥戰功赫赫,可以說如果沒有沈浥在,就沒有北地燕王的名號。

但是沈祿心裏也明白,這個兒子太有主見了,有些時候也不得不叫他心生不快。沈祿其實心中也十分矛盾,一方面希望這個兒子能夠助自己一臂之力,另外一方面,也不希望他太過聲名大躁。沈祿從小雖也勤練騎射,馬上功夫不差,但是他更喜歡的還是讀書,也遵從中庸之道。

凡事,不可太過。

而他這個兒子,則就是因為名聲太大了,從而引起太後的注意。四五年前自作主張娶了徐家小姐為妻,已經是惹得太後老人家很不高興了,若是這回再抗旨的話,後果将會不堪設想,而已燕州目前的情況來說,根本不足以跟太後抗衡。

沈祿作為北地藩王,他肩上有自己的重擔跟大任,也有自己的顧忌跟取舍。如果太後的旨意能抗的話,早在十多年前,他就義無反顧抗了那道聖旨了,哪裏還輪得到現在。

思來想去,沈祿決定再去一趟馮側妃那裏。他此刻心中是已經有了算計的,只是有些于心不忍。如果事情能夠和平解決的話,他也不希望最後鬧得大家都不愉快,甚至是父子反目。

心中這樣一番思量後,沈祿突然站起身子來。旁邊曹王妃沒有做好準備,吓得連連後退。

沈祿沒說什麽,只是負手大步離去。

“王爺。”曹王妃緊跟了幾步,嘴裏連着喊了好幾聲王爺,沈祿都沒有回頭來看一眼。

曹王妃一屁股跌坐在繡墩上,突然就有些失魂落魄起來,問郝嬷嬷道:“你說王爺這般急匆匆的,是去哪兒?”

郝嬷嬷說:“王爺公務繁忙,肯定是有要事需要處理。你瞧,王爺就算再忙,每天也是會來王妃這裏坐坐的。”

曹王妃想着剛剛沈祿一直看着甜珠背影的那番情景來,不由得心頭猛然一跳,一個不好的念頭閃過,她一把抓住郝嬷嬷問:“王爺他,他會不會是看上那個姑娘了?我剛剛瞧見了,他一直盯着齊姑娘看。”

郝嬷嬷心裏一緊,忽然有些哭笑不得起來。自家主子平時瞧着挺聰明的,怎麽關鍵時刻就不聰明了呢?

“王爺是何等尊貴之軀,再說身邊又有王妃這樣的妙人,怎麽會再看得上旁人。那齊姑娘的确有些姿色,但是跟王妃比起來,可是差得遠了。”郝嬷嬷慢慢勸慰着,“娘娘就放心吧,她是二王子看中的人,王爺不會收她的。”

“真的嗎?”曹王妃這才稍稍放了心來,只是又一遍遍嘀咕着道,“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王爺了,那時候他來曹家做客,穿着身紫色的錦袍,好看得就像是天上的仙人。他人那麽好,對我也好,我那個時候就喜歡他了,想着将來要是能嫁給他就好了。我背棄曹家,背棄太後,為的就是他能夠跟我心貼心,現在做到了,但我總有些患得患失。”

曹王妃兀自說着,有些碎碎念:“他肯定是去側妃那裏了,從那天回來後他去了趟蘅芳院,就一直有些不對勁。旁人看不出來,我是看得出來的,他肯定在想着側妃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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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嬷嬷說:“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你是正宮娘娘,馮側妃不過就是側妃。娘娘的兒子是世子,二王子再能幹,他也不可能取代世子的地位。娘娘且放寬了心,凡事別想太多,你擁有的很多,有兒有女有身份有威望,你還有王爺的心。側妃馮氏當年能被王爺瞧中,不顧身份向先帝讨了聖旨娶為王妃,定然也是有過人之處。”

“不過,馮家不過就是清貴之家,往上數幾代,就是農民,又怎麽能跟曹家比,跟謝家比?”謝家是曹王妃的外祖家,也是屹立百年而不倒的勳貴世家。

“嬷嬷說的這些我都明白,但是我就是做不到。我不想他有別的女人,我想他心裏只我一個。”曹王妃一臉痛苦,眼裏都蓄了淚珠來,欲落不落的,“嬷嬷知道的,如果當年不是他親眼看見側妃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情,他不可能這樣對側妃。可這些年來,雖然他再不踏進蘅芳院半步,但是我知道的,他收的那幾個姬妾,或多或少都有點側妃的影子。”

“王爺跟側妃在賭氣,他跟我好,未必不是故意做給側妃看的。嬷嬷,我覺得自己可能早就輸了。”

郝嬷嬷依舊勸着:“娘娘,這種時候攥住地位才是要緊的。只要你不犯錯,你就是王府的女主人,到時候想拿捏一個失了寵的側妃,還不容易嗎?勿要想得太多,因小失大。”

曹王妃都懂的,但是都做不到。

她說:“差個人去看看王爺去了哪兒,然後立即回來向我禀告。”

……

沈祿去了蘅芳院找馮側妃,這回沒有在前院等着,而是直接去了後院。蘅芳院裏的婢女見到沈祿的時候,驚得眼睛瞪成圓球,傻乎乎一個個都跪了下來,連進去通報一聲都來不及了。

沈祿只負手大步往正房去,目不斜視。他人到正房的時候,馮側妃正拉着甜珠手說話,還是阿畢瞧見了人,忙跪下大聲請安,馮側妃這才朝門口看來。

門口立着個人,修長挺括,仙姿玉骨,站在光裏。馮側妃忽然間有些恍惚,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多年前一般。

馮側妃不過只愣了會兒,而後就匆忙站了起來,去給沈祿請安:“見過王爺。”

“起來吧。”沈祿叫了起,身子卻是沒有動,目光在四下掃了圈,“本王有話與側妃說,你們都下去吧。”

屋裏的婆子丫頭相互看看,都很是猶豫。王爺那麽多年不來蘅芳院了,現在突然來了後就趕她們走,誰知道是不是要對側妃怎麽樣,所以忠心的奴仆都依舊站着不動。

忽然就安靜下來,氣氛很是尴尬,屋裏人都站着不動,堂堂王爺竟然使喚不動側妃屋裏的奴仆,沈祿尴尬的同時,臉色也是十分不好看。

馮側妃卻淡定得很,只朝着榮嬷嬷揮了揮手道:“帶他們都下去吧。”又看向甜珠,“你先跟着嬷嬷去自己房間,咱們晚上一塊兒吃晚飯。”

“是。”甜珠規規矩矩應着。

等人都走了後,馮側妃這才看向沈祿問:“王爺過來找妾身,是有什麽事情嗎?”

沈祿回身看了眼安安靜靜立在一旁的馮側妃,甩了下袖子于一旁坐下,他刻意表現得十分随意,就像是從前的那些不愉快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你先坐下吧。”

馮側妃俯身謝禮:“謝王爺賞座。”

沈祿道:“這裏一切可都還好?”

馮側妃始終略低半頭,不卑不亢的樣子:“有王妃娘娘照拂,一切都挺好的。”

沈祿點點頭,這才說:“你怎麽把她給叫進了王府來?”

“她将來是浥兒妻子,我喊她過來陪陪我,不知道有什麽不妥。甜珠乖巧又貼心,有她陪着,時光便不是那般難捱了。”馮側妃卻沒有說,其實是徐夫人求她讓甜珠回燕州的。

甜珠是徐夫人女兒的事情,徐夫人跟馮側妃說了。

沈祿總覺得十年沒見後,就算兩人現在再坐在一起,也早不是當初的樣子了。沈祿心中有些感懷,他心裏總歸還是有她的。

兩人較勁,至少得先有一方低頭。明顯她是不肯低這個頭,沈祿隐隐有低頭的意思。但是他也是個驕傲的人,很多事情他就算知道怎麽做最好,但是為着顧及顏面,他也不會輕易那麽去做。

“讓她離開吧。”這個想法沈祿早前便有了,現在當着馮側妃的面也就直接說了道,“只有她離開了燕州,離開了浥兒,這個結才能解開。她若是不走,大家都會很為難。當然,我會給她尋一戶好人家嫁了,不會虧待她。我知道你喜歡她,那個徐夫人可以認她做義女,既然你這麽喜歡,也可以。甚至,本王可以親自收她做女兒,将來等大局定了,還是可以接她回來的。”

“王爺,你在說什麽?”馮側妃難以置信,她再也淡定不了,“難道,你想毀了浥兒嗎?他可是你兒子!是誓死都奔在最前頭的燕王府二王子,他受過多少傷,身上流過多少血,你知道嗎?他從十二歲開始挑起大任,一步步走來,到有了今天這樣的地步,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知道嗎?”

“你什麽都不知道,你只曉得帶着那群兒子躲在燕州城裏安享富貴,卻讓我的一雙兒女沖在前頭。”馮側妃這些年一直在忍着,她也不是那種沖動的人,也是沈祿今天的做法實在太讓她傷心了,她才将積在心中已久的怨氣全部發洩出來,“香兒以前多活潑樂觀的一個孩子,現在變成了什麽樣,你關心過嗎?你可以冷落我,甚至可以殺了我,但是他們也是你的親骨肉啊,你怎麽狠得下心的?”

“我從沒見浥兒這樣喜歡過一個女孩子,便是從前娶徐二的時候,他也是不冷不熱的。浥兒這輩子過得太苦,我不能叫他跟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過一輩子。”馮側妃堅定,“王爺,這件事情,我絕對不會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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