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老爺說的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畢竟嫣姐兒是我們養了十幾年的,我怎麽能一點不在乎?”鐘氏心裏還有些不太舒服,主要也是因為甜珠幫了大房的事情,“我知道,甜珠這些年吃了不少苦頭,她很委屈。但是我想的是,如今既然找回來了,日子想必是很好過的。她未來的夫婿又是那樣的人物,還愁什麽?”

“就不說留嫣姐兒在徐家的事情了,哪怕是咱們每個月給些銀子,幫襯着些也是好的。”鐘氏覺得委屈,抽出帕子來擦眼淚,“老爺,嫣姐兒身子不好,若是可以,咱們給她置辦一個小院子也比住在那種寒碜的地方要好。甜珠她……”鐘氏咬咬牙,還是說了道,“我對她那麽好,她終日不肯喊我一聲娘。現如今,倒是跟大房走得近。”

“大房有個什麽事情,她跑得比誰都積極。我幾次見到她,跟她說嫣姐兒的事情,她卻岔開話題。三姑娘回宮這麽難的事情,她竟然也辦到了。一早宮裏就支人過來說話了,說是今兒她們就回來。”

徐二夫人才說完,外頭匆匆跑進來一個丫鬟,笑着說:“三姑娘四姑娘一并回來了。”

“回來就回來,有什麽可高興的?”鐘氏怒視着那個丫鬟,她正氣着呢。

那丫鬟悄悄擡眸看了眼,不敢再說話。徐仲山只沖那丫鬟甩了下袖子,這才說:“都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這麽愛耍小性子。三姑娘大歸,這是好事情,咱們都該高興。”

鐘氏說:“我是替大房高興的,但是誰又關心我們二房了?”

徐仲山道:“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這樣吧,此事暫且不提,等甜珠完婚後再說。”想了想,又道,“之前你不是說,那個護國侯洪武,是齊家的老二嗎?他不幫襯?”

“他連齊家的祖宗都不認了,又怎麽會接濟?”鐘氏嘆氣,“你說如今的這些人都是怎麽了?一個個的,心腸怎麽都這麽狠。有些人為了功名利祿,連老祖宗都不要了,連自己親生的妹妹都不幫一把。”

徐仲山負手立在窗前,卻皺着眉頭:“這個護國侯,可不是一般人。我才回京,在路上就聽說了,他膽敢觊觎我們甜珠。不過楚王殿下可不是好惹的,就該這樣,暗中給他點顏色瞧瞧。大老粗一個,還敢起那等心思。”

鐘氏卻想起什麽來,眼珠子一轉,忙說:“之前在青桐縣的時候,他跟甜珠可是做了十多年兄妹啊。這兄妹之間,怎能有茍且?”鐘氏大驚失色,“還是說,他們早早就……”

“你別胡說。”徐仲山曉得鐘氏要說什麽,忙阻止了道,“如今回來了,不是在燕州,夫人說話可得注意着些。這府裏耳目衆多,指不定那句話,就能招來大麻煩。”

徐仲山與鐘氏乃是少年夫妻,兩個人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鐘氏命好,嫁了個這樣的人,也是沒有受過委屈吃過苦,所以總有些小女兒情懷,對丈夫也是十分依賴。徐仲山遠赴燕州,也是将兩女一兒帶在身邊。他娶妻前沒有通房,娶妻後沒有納妾,更沒有庶出的子女。

在整個京城,曾經跟鐘氏一起玩大的女孩子,個個都羨慕鐘氏。鐘氏也是侯門子弟,她那一輩,就她一個女兒,所以從小在家的時候就是受盡寵愛。

一個沒有受過苦難的人,總會懷着一顆菩薩之心,然後天真的希望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像她一樣。化幹戈為玉帛,和和睦睦,恩恩愛愛。但是她卻不知道,很多時候,不适當的一點慈愛之心,會讓另外的人傷心。

她是個善良的人,但是她的善良卻是會傷害人的。她心善卻也心軟,凡事沒有主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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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鐘氏畢竟出身大家族,從小受的也是一等的教育。很多時候,該有的教育以及處理庶務的手腕,她還是有的。

用徐大夫人的話來說,就是鐘氏一把年紀了還活成這樣,也是徐仲山給寵出來的。徐大夫人跟徐大老爺是父母之命,她又是世子夫人,夫妻間相處起來,似是朋友多一些。

徐大夫人羨慕鐘氏,所以常常言語間會有些瞧不起。

……

徐婉回家後,與甜珠一起,住在了老太太那裏。姐妹兩個是同桌吃,同屋住,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鐘氏每次去上房請安,瞧見這樣的場面,她都心裏不舒坦。漸漸的,鐘氏心也就涼了,對甜珠,也沒了起初的那股子熱情勁兒,也不再說讓甜珠搬過去與她一道住這樣的話。

甜珠則也感覺得出來,不過,倒是沒有放在心上。

她心裏有氣,不喊她一聲母親。不過,作為女兒,她也不會希望鐘氏不好。說到底,只是怄氣罷了。

這日甜珠坐在屋裏做繡活,紫竹神神秘秘跑了進來:“主子,二夫人去了平民街那邊。奴婢跟去了許大人家裏,發現二夫人塞錢給許夫人了。”

許致考中進士後,又考中了庶吉士,如今在翰林院任職。許致倒是個穩得住性子的人,這點上,甜珠倒是佩服他。

甜珠也是曉得的,這個許致有野心,不認命,他想用讀書來改變自己的命運。前世的時候,她與他做了十年夫妻了,對他還是了解的。這個人,為了目的不擇手段,就算為臣子,将來也是個奸臣。

幾年後,他會跟平王勾結,意圖輔佐平王坐上皇帝之位。

甜珠既然有這個先知,自然會給他仕途再造一層阻礙。有才華的人變壞,是比那些庸才還有殺傷力的。

“我知道了。”甜珠冷着臉,手上動作沒停,“這事情我不攔着你,你肯定也會告訴殿下。二夫人到底還是沒有看清楚形勢,她這樣做,會害了父親。”

紫竹道:“殿下說了,奴婢跟了主子,就是主子您的人。凡事,都以主子您為最先。若是主子不讓奴婢告訴殿下,奴婢也是不會說的。”

甜珠咬斷線頭,笑起來:“你不說,他就能不知道了嗎?你還是說吧,免得他覺得我跟他生分,徒增傷感。”

“是。”紫竹應着。

沈浥那邊倒是一直都沒什麽反應,鐘氏正松口氣的時候,徐仲山卻有些失魂落魄。鐘氏見了,忙問:“老爺這是怎麽了?”

徐仲山皺眉說:“禮部左侍郎的位置誰坐,好像還有待商榷。”他有些不明白,事先說好的,如何會有變化?徐仲山思前想後都不太明白,他立在窗前,一雙手漸漸握成拳頭來。

鐘氏卻驚起:“會不會是……會不會是楚王殿下的意思?”

“不無可能。”徐仲山這般想着,左侍郎這個位置,是由尚書大人朝會的時候向陛下舉薦的,再由群臣投票決定,如果楚王屬意他的話,那麽自然會鼓動群臣持支持票。

再說論資歷跟能力,他也是夠資格的,何故就卡在了這裏?

鐘氏一顆心漸漸沉落下去,身子軟軟坐倒在圈椅裏,雙目有些呆滞地說:“難道……難道是因為嫣姐兒?”

“嫣姐兒怎麽了?”徐仲山不知道鐘氏給齊嫣夫妻送銀子購置宅院的事情。

鐘氏不敢再有隐瞞,就把事情一一說了。徐仲山聽後,臉色大變,卻是一句話說不出來。

“老爺,我沒有想到,原來他那麽霸道心狠。”鐘氏垂淚,“若是因此害了老爺的前程,我真是罪過了。”

徐仲山忍着脾氣沒法,只是說:“個中厲害,早跟你說了的,你怎麽還是這樣不明白呢?嫣姐兒吃點苦頭,能有什麽?誰這輩子還沒吃過苦。若是病了,那許致不敢不給請大夫。且不說顧及着你我,就他顧及着自己未來的前程,他也不可能真的對嫣姐兒不聞不問。”

“老爺,那現在怎麽辦?”鐘氏心裏擔憂,“不如這樣,我去給他認錯行不行?你的前途要緊,不能毀了。”

“放心吧,殿下還不至于這樣。”徐仲山腦子不糊塗。

他知道,沈浥之所以這樣做,不過是敲打敲打他,敲打敲打徐家。接濟嫣姐兒是小事,他任職才是大事。

……

鐘氏終究是沒去再把錢讨回來,她是舍不得的。但見沈浥那邊也沒有別的動作,且自家老爺又順利上任了,鐘氏只當這事情過去了。

五月甜珠大婚,新婚第二日一早,甜珠醒了後躺着靠在沈浥懷裏的時候,閑來無事便問他:“那件事情,你真的不打算追究了?”

沈浥裸着上身,露出肩膀跟手臂上的淺色傷疤來,他英俊的臉上浮現一絲笑意,黑色的眸子裏也染着喜色,只問:“你說呢?”

甜珠臉頰紅撲撲的,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兩世都已經做過他的女人了,對他的身子,她熟悉得很。只是,這種事情她總覺得羞澀,又是對着他的,甜珠不太好意思。

“我在問你,你又問回來做什麽。”甜珠低着腦袋,身子跟水一樣軟着,提不上什麽精神,“我曉得你的,你不是個會輕易饒恕了誰的人。”

沈浥想了想,道:“我在你哥哥馬上動了手腳,害他在侯府裏躺了兩個月。他是那個齊氏的親哥哥,若說一點不接濟,怕也不能。這次既然徐二夫人給了銀子,就當做是幫他省下的吧。”

“真的?”甜珠似信非信。

沈浥龍虎精神,剛剛稍微緩了會,現在渾身上下又來了勁兒。他摟着甜珠,心不在焉輕輕“嗯”了一聲後,就一點點翻身将人壓了下去。

他身子那麽重,甜珠被他壓在身上,總覺得快要窒息死掉了。

只是,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大刀闊斧勇猛前進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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