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洪成左手摸着胡須,右手三根手指搭在沈洪手腕上,雙目輕阖。
靜靜切了會兒脈搏後,這才緩緩睜開眼睛來。
“脈搏微弱,卻無大礙。依着老夫多年的行醫經驗,可以切出你體內的确有中毒跡象,但是,毒性十分微弱。”沈洪摸着胡須,在堂內來回踱步,“你年紀不大,這毒埋在你體內的時間,比你歲數還要長些。”
“爺爺,也就是說,夫君确是在娘胎裏中的毒?”洪欣問,言語間難以掩蓋喜悅之情。
“難說。”洪成都有些被難住了,拿不定主意,只能揣測着道,“按着時間推算的話,孫女婿體內中毒的時間,是絕對要比他歲數大些。但是,如果娘胎裏中了毒,那德妃娘娘……”
德妃是五皇子的生母,子在母腹中,子中毒,而母親不可能還好端端的。
所以,洪成有些不确定。
洪欣着急道:“要不這樣,爺爺您哪天進宮去,親自替娘娘號一號脈搏,不就什麽都知道了?我就是奇怪,夫君體內有毒,何故別的大夫看不出來?”
沈洪道:“我從小體質異常好,基本上是不怎麽生病。偶爾病了的話,也是曹妃娘娘請的大夫來瞧。若是當年的事情真是曹妃一手策劃的,怕是大夫也是串通好的。”
“再有就是。”沈洪笑着,不讓拍爺爺的馬屁,“那些庸醫,哪裏比得上爺爺。爺爺能號出個所以來,不是別人也能號出來的。”
洪欣忍不住笑起來,叉腰說:“哼,原來你也這樣油嘴滑舌。”
洪成卻想着別的事情,他對沈洪是否中毒這件事情,非常感興趣。
不管是為着什麽,洪成都希望可以搞清楚原因。他行醫多年,像這樣的例子,還是頭回見,所以覺得新鮮。
“五皇子殿下,可以的話,請一定要讓我進宮替德妃把一把脈搏。我想知道,德妃到底有沒有中毒。”
“好,我會辦這件事情。”沈洪嚴肅着,“若是母妃也中毒了,還請爺爺幫忙解毒。”
洪成道:“這個你自然放心,我會的。”目光又落在沈洪那張臉上,洪成細細瞧着,暗暗嘆說,“我早該察覺到的,只可惜,從前一直沒往這方面想。這回虧得欣兒,不然的話,怕是我都不知道,你這臉之所以長成這樣,是因為中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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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洪擡手,摸自己臉,心裏有些期待。
“若是解毒了,我這張臉,會跟現在不一樣?”沈洪黑色瞳仁越發透着光亮,他整張臉,最出色的就是這雙眼睛。
洪成道:“天家皇子,都容貌出衆,老夫實在不信五皇子殿下是醜陋的那一個。你這容貌,多半是與中毒有關。但是知道中毒還不行,得知道如何解讀才是。”
沈洪心裏才燃起的希望,又漸漸一點點熄滅下去。
洪欣卻挽着自己丈夫胳膊,非常驕傲地道:“反正不管夫君長成什麽樣,我都是喜歡的。他醜也好,美也罷,在我心裏,都是最重要的。”
洪成卻說:“哦,現在是夫君最重要了,那爺爺呢?”
洪欣自知說錯了話,忙撒嬌說:“爺爺也是最重要的。”
洪成樂呵呵笑起來,倒是不在乎孫女心裏誰排在第一位。反正他這把歲數了,還能陪她走幾年?只要他們小夫妻感情好,将來他百年後,走得也踏實。
……
從藥膳堂回去後,洪欣歡歡喜喜去找甜珠,沈洪則去了沈浥書房。
将事情原委跟沈浥說了,沈浥道:“這件事情,我來安排。”他看着弟弟的臉,忽而笑起來問,“怎麽回事?弟妹怎麽突然會提及這個?”
“我也不知道,她常常這樣。”沈洪笑得有些羞澀,摸了下鼻子說,“洞房那天晚上,說得有些多,就聊起這個來。她也真挺能想的,還說,當年就是曹妃給母妃下毒,之所以不害得母妃落胎,是因為想拿我傷害母妃。經她那麽一點撥,我豁然開朗了。”
“她倒是挺聰明的。”沈浥對洪欣,有些贊賞,“小五,你能娶到這樣的妻子,是你的福氣,好好珍惜。”
“我明白,我也會的。”沈洪窩心的甜,想到小妻子那明豔動人的笑,他心裏就滾燙滾燙的。
沈浥望着弟弟,心裏有些愧疚。當年也是他太小了,行事有些沖動。事情原委都不搞清楚,直接将人殺了。
現在想想,其實也是中了曹妃的圈套。或許,當初他一個人跑去母妃院裏,又看到那樣的場景,就是曹妃故意設計的吧。
借刀殺人,曹妃借了他這把鋒刃的刀,殺了那個人。再以此,挑撥他們母子之間的感情。
她成功了,他們母子彼此冷落十年,如她所願。
沈浥那時候的确是還小,才十二歲。父親不頂事,姐姐又和親嫁了突厥可汗,外敵侵犯,他需要絞盡腦汁想着如何防禦。
一個人掰成四瓣用都不夠,更別說去算計別人了。
“這些年,讓你受苦了。”沈浥擡手,重重搭在弟弟肩膀上,眼裏有愧疚。
“二哥,別這樣說,我從來不怪你們。”沈洪嘴角噙着笑說,“咱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在燕州的時候,正因為有你在,才有燕州的安穩。如果沒有你,根本不會有現在的我們。”
沈浥道:“這話你只在我面前說說就是,外面不許說。”
“我知道的,我不傻。”沈洪笑。
兄弟兩個呆在書房裏,倒是掏心掏肺說了很多。沈浥平時待幾個兄弟,都是極為冷漠的。就算如今,也只是對沈洪好些。
沈浥的一顆心,早被曾經的那些歲月磨得成了鋼鐵。堅硬,冷漠。
但若是有人以真誠相待,他自然也會真誠以待。
兄弟之間,有勾心鬥角。當然,也有真情。
……
甜珠入宮與德妃串了消息,德妃第二天便病倒了。
遍請宮裏禦醫,都沒人“治得好”。甜珠進宮侍疾,恰好沈祿留在栖鳳宮,甜珠便請命說:
“陛下願意的話,可以請兒媳師父洪大夫入宮來替娘娘看一看。”甜珠語氣不疾不徐的,話說得也好聽,“娘娘這都病了多久了,一直不見好,不但陛下着急,就是兒媳心裏也着急。”
“你的師父?”沈祿眉梢一挑,似是有些想起來,忙道,“快,着人去請。”
壽公公得命,忙派了自己徒弟萬忠去請。
德妃咳了幾聲,掙紮着想起來,沈祿見了,忙扶住她道:“別折騰了,你好好歇着。”
德妃又躺了回去,這才有氣無力地說:“陛下,臣妾是不是要死了?若是臣妾死了,臣妾求陛下。”她咳着,道,“臣妾不敢求陛下厚待小五,但是至少,要保他衣食無憂。這孩子可憐,一個人呆在燕北之地,身邊除了一群将士外,再沒旁人了。”
“那裏多冷啊,大風大雪一來,都出不了門。”說着,德妃哭起來,眼淚順着臉頰往下滾落,“臣妾知道,你不信我。你不信我,臣妾再說什麽,也只會惹你生氣。”
“小五可憐,其實他真的是你親生的。可你就因為他長得醜,百般冷落他……”
“臣妾到現在都還記得,臣妾抱着他,他總會問,‘父王呢?父王為什麽不來看我?父王是長什麽樣的?’臣妾不知道怎麽回答他,只能哄着他說,‘父王忙,等有空了,就會來看小五的’。”
“別說了。”沈祿受不了這些,心也針紮似的疼,“可朕是親眼看到的,朕受不了。”
德妃卻沒什麽力氣了,只輕輕笑着:“有些時候,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的。不過,是臣妾不好。臣妾所遭受的這些,怪不得別人,都怪臣妾自己。”
是她當初太天真了,也太在乎這個男人了。
如若不然,未必會等這麽久……才有望還小五一個清白。
“雪蓉,別再說這些,你只好好養着,別胡思亂想的。”沈祿心痛,他此刻也是自相矛盾的。
就如他之前自己說的那樣,原諒她,就是他能夠做出的最大讓步。小五……只要他看到他那張臉,他就不可原諒。
“好,不說。”德妃知道,現在說什麽,一切都早。
等見了那個洪大夫後,她再詳細問清楚情況再說。德妃又咳了兩聲,躺了回去,側頭對甜珠說:“你身子重,不必留在這侍疾,有老三媳婦在就行。”
陳氏聞言,忙應着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