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謝青瓷到立松堂的時候,除了蘇氏別無他人,不僅陳氏謝青雯沒來,連謝青源都沒來吃晚飯。腳步頓了頓提步上前,“母親今日可安好?”從謝青瓷進門,蘇氏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聽得她的問好,激動了幾分。

“一切都好,一切都好。”

小心翼翼的看着謝青瓷。想問她今日見了皇後娘娘感覺如何,也想知道她對太子殿下的觀想如何,更想知道青釉那邊的情況,還沒想好怎麽問謝青瓷就已經微笑落座等着吃飯,再次眼觀鼻鼻觀心。

蘇氏眼睛一下子就紅了,有些狼狽的低頭掩飾,好一會才擡頭,情緒勉強穩了下來。

“近來得了很多上好的藥材,我已經全部送到幽水閣去了。”

青釉這些年全靠藥材吊着,而且必須都得是上了年份的好藥材。謝青瓷擡頭略微詫異的看了蘇氏一眼,笑了笑,“母親有心了。”

果然夫君說的是對的,不要問青瓷其他任何的問題,只說關于青釉的事,她一定會理自己的!當下又是高興又是緊張,手裏的帕子揉搓成了一團,“這是我應該做的,你高興便好。”

聞言,謝青瓷定定的看了蘇氏一眼,幾天時間就變聰明了?見她雖是期盼卻還是有些躲閃的目光,明白了,有人給她支招了。這支招的誰除了現在還沒見面的父親,還能有誰?一想到他,原本松快的心情也添上了沉重。

垂睑不發一言,雙唇也微微抿了起來。

蘇氏揉搓手帕的動作猛的一頓,怔怔的看着面無表情的謝青瓷,這是怎得了?剛才不是還好好的麽?看她面無表情的模樣,冷冷的,也不敢再多說什麽,一邊自責一邊想着晚上問問夫君才好。

無聲的用完晚飯後謝青瓷直接告辭,蘇氏知她不高興,也沒攔。

出了立松堂,謝青瓷停步擡頭望天,今晚沒有月色,烏雲黑壓壓的一片,朔風吹過,涼意驚人。白日甚美的院子,夜晚竟有些幽深。綠蟬紅檀看去,燈籠的被風吹的忽明忽暗,連姑娘的輪廓都晦暗起來。

兩人一直在身旁伺候,也知道剛才的官司,只認為姑娘是因為青釉小姐的事情不悅,心裏暗自思量該做什麽。往常姑娘不高興的時候都是小公子陪在一側,現在該找誰?

還不待兩人想好怎麽說,謝青瓷就已經回神。

“走吧,回去了。”

說罷就提步走去,綠蟬紅檀一左一右的跟上。

回了幽水閣,果然,姑娘直直去了書房開始練字,綠蟬去打點明日要用的東西,紅檀在一旁研磨伺候。小銀勺舀出墨汁滴在硯臺上,一手挽袖,一手研磨,視線卻一直聚集在謝青瓷身上,擔憂的看着她。

燭光下的姑娘端坐,背脊挺的筆直,神色淡然,眉目越發精致,若非十分了解她的人,定然以為她此時無事。可是紅檀知道,姑娘不高興,姑娘越不高興,神色越平靜,黝黑的雙眸越看不出喜怒。

當初自己和綠蟬初到姑娘身邊的時候才六歲,姑娘那時候也不過七歲而已。七歲的小姐應該做什麽?該簪花撲碟在長輩膝下承歡,可姑娘當時那麽小小的一團,就整日在書房懸着沙袋練字,每日都要寫好高一疊字。

手抖到吃飯都不能。

當時的自己和綠蟬都不明白,為何老太爺要對姑娘這樣嚴厲,只有一日老太爺過來檢查姑娘寫的大字,自己和綠蟬在門口伺候,恍惚聽得向來笑臉示人的老太爺嘆了一口氣,語氣複雜。

“青瓷,你可怪我?”

當下便傳來了姑娘的聲音,雛鳥稚嫩卻是堅定。

“祖父是為我好。”

清風吹過了一陣又一陣才聞得老太爺再次說話。

“祖父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是因為只有你明白你才能保護想要保護的人。讓你練字,是因為知道你是好孩子,你心裏有怨。在你沒有長成之前,你唯一能做的只有靜心,忍耐,克制……”

從回憶中醒來,姑娘已經開始了練字,今兒練的時老夫人最愛的簪花小楷。老太爺教的是狂草,老夫人教的是小楷。長年練字下來,這兩種字體姑娘已經掌握的爐火純青,一手溫婉,一手豪放。

時辰一點一點過去,書房裏只有燭淚滴落的聲音。綠蟬推門而入,神情莫名。走動的聲音驚醒了兩人,然後視線都聚集在了綠蟬手裏捧着的盒子。長方的黑盒子,上面金線纏繞,燭光下隐隐發亮。

見到那盒子就想到了手腕上的墨镯,再見綠蟬又拿出了一封信就知是誰送的了。謝青瓷接過信拆開,這邊紅檀見綠蟬神色不明,似很不解,也好奇了,伸手打開盒子,然後眼珠子就瞪圓了。

送這個來幹什麽?

字條展開。

阿姐,這裏的糖葫蘆比江南酸多了。

謝青瓷先是一楞,然後就失笑的看向了一旁,圓潤紅顏,圓乎乎的一串,不是糖葫蘆是什麽?捂着額頭失笑,這孩子……

自己嗜酸,少卿卻是一點酸都沾不得。知道自己喜歡吃酸的,就讓人從外面搜羅酸的零嘴,他總要先試一口,每每精致的小臉都酸成了一團,眼睛鼻子都湊到了一堆。阿姐,這個可酸,你吃,話沒說完就已經灌了一杯茶下去。

伸手拿過,就着糖衣一口咬下。

可酸可甜。

綠蟬紅檀還不知小公子為何要送一串糖葫蘆過來,可現在看到姑娘眉目舒展,先前的抑郁已經一掃而空便高興了,為什麽要送這個來已經不重要了。果然還是小公子有辦法,人沒到就能讓姑娘高興!

第二日清晨,謝青瓷梳洗完畢後就換上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裳,只廣袖的袖口上繡上了幾朵綻放的墨蘭,腰帶亦是墨蘭纏繞。今兒綠蟬沒有準備幾套讓謝青瓷挑而是直接送了這套來,果然,姑娘也喜歡。

一邊伺候謝青瓷梳妝,一邊想着庫房裏的各色衣料子。

這镯子是小公子送的,姑娘也喜歡戴,昨兒到現在就沒離過身。镯子是墨色的,姑娘的衣服大多偏素雅的,也是好不容易才找了這件出來,該給姑娘做衣裳了,不然和這镯子不配了。

昨兒蘇氏就已經說過了,既然今日起就要去女學,早上就不必去立松堂請安了,歸整完畢後就去花廳用早膳。謝青瓷的早膳一向簡單,一碗杏仁牛乳,一碟子香菇素包子,一盤清炒枸杞豆芽。

剛落座起筷,紅檀就一臉晦氣的進來。

“姑娘,二夫人來了。”

可以把二姑娘攔在門外,二夫人卻不能攔,誰讓是長輩呢。掐着早飯的點兒來,怎麽那麽不識趣呢!說完就徑直去了小廚房的方向,這二夫人不知道要做什麽,反正姑娘的早飯是吃不安生了。

得準備點吃食在路上吃。

大清早的,又要鬧什麽幺蛾子?人既已來,謝青瓷只得放下筷子起身相迎。

陳氏進門一眼就看到了桌上還未動過的早膳,卻是詫異道:“原來還沒用過早飯呢?倒是我來的不巧了。”也不待謝青瓷回話又接着道:“怎麽這麽少,你不是喜歡按例而行麽,你的早飯可不該這麽點兒。”

陳氏确實是故意掐着飯點兒來的,這一天,什麽東西都少一半,哪怕自己吃不完依舊不高興!故意這個時間來,要是謝青瓷鋪張浪費也好刺刺她,結果看到了這麽簡單的早膳,也只能不陰不陽的說這麽一句。

“祖母一向崇尚節儉。”

任誰大清早的就被拉着說話卻不能吃飯也不會有什麽好脾氣,謝青瓷也不例外,直接擡出了老夫人把陳氏的後路堵死了。

“不知二嬸嬸此番前來是為何事?”

陳氏本來還想說這麽簡單不符身份,旁人看了也不像話,都快到寒酸的地步了。聽到是老夫人的意思,只得恨恨把話給吞了回去。“你第一次去女學,你母親身子又不好說不定沒有囑咐你,我來看看有什麽不妥當的。”

說完随意翻了翻綠蟬打點好的筆墨紙硯,點頭,“看來是我多心了,都已經準備妥當了,那我也不耽誤你吃飯了,快些吃完去女學吧。”

陳氏來的快,去的更快。

她來這到底幹嘛的?

綠蟬走過去把陳氏翻亂的東西重新整理好,确定裏面并沒有多出什麽不該有的東西之後才又給包袱打上了結。“姑娘,這二夫人是來做什麽的?難道就為了讓姑娘用不上早飯?也太無聊了些!”

早春清晨涼意甚重,幾句話的功夫桌上的早飯已經涼了一半。

這邊紅檀提着一個食盒走了過來,“姑娘不必擔心,咱們在路上吃,不會耽誤上學的時辰的。”

耽誤上學的時辰?陳氏來去如風,這麽點時間不至于讓上學遲到。既然不是為了上自己遲到,那就是拖延時間了?所以,謝青雯打算做什麽?

“不用,就在家裏用,還不是太晚,用快些便可。”

既然謝青雯想要拖延時間,自己順了她的意便是。

門口處坐馬車果然沒看到謝青雯的身影,門房說二姑娘已經走了有一會了,謝青瓷笑了笑就上了馬車。轱辘聲響起,馬車朝城外的方向而去。女學建在城外的一座山上,離得倒不遠,坐車需小半個時辰左右。

準确來說,那并不是女學,而是鴻德書院。那本是男學,女學是後來才建的,都在一處,只是進大門後,一左一右。馬車只能到山腳大門處,然後就必須徒步上山。女學還好,是盤山石路,距離也不遠,在半腰處。

男學卻是登天石階,在山頂。

鴻德書院門口處是一片巨大的廣場,方便各家學子馬車停放。謝青瓷拉着車簾看外面,原本以為男學會和謝青源讀的那所啓蒙幼學那般,統一服飾,可看到騎馬而來的男學子們都是穿着各自的衣服,原來并不是。

視線一掃就看到巨大石碑上紅德書院四個大字。這四個字給人的觀感便是正氣凜然,筆鋒銳利,顯然是大家之作。回想了一下江南天祁書院的字,細細比較了一番,不相伯仲。

車夫停穩馬車,綠蟬先一步下車挑簾子,等了一會卻不見車簾挑起,紅檀詫異的拉開簾子,就看到綠蟬傻乎乎的望着馬車前站着的人,擡眼望去,眼睛一亮。

“姑娘,小公子在外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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