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蘇氏和謝青雯謝青雅齊齊站在堂下,初夏站在一側,手裏端着杯盞。老夫人多年後歸家,這杯茶,蘇氏無論如何都要親手奉上的,可現在青瓷喬望舒一左一右的坐在老夫人旁邊……
老夫人微擡頭打量四周,這立松堂原本也是老太爺老夫人住的,大老爺成親後二老才搬去了明靜院,如今再回來,全是感慨,似完全沒留意到下方蘇氏初夏的躊躇。若當只有青瓷一個人,扶着老夫人坐下自然就會起身,可現在……
喬望舒不動,自己自然也不會動。若自己動了,他也要跟着起身。祖母這态度分明就是放任的,全當不曉得就行了,垂首,不看下方一眼。
蘇氏很難過,很難堪。
這喬望舒從頭到尾都沒看自己一眼,老夫人,老夫人更是……将求助的眼神投向青瓷,卻見她正低頭微微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麽。一瞬間湧上的心酸,眨了眨眼睛,把眼裏的淚意給壓回去了。
深呼吸了一口氣,看向初夏,正要捧茶,喬望舒突然有動靜了。神情凝重的用手背輕蹭自己的臉頰,一下子起身對老夫人道:“六姑奶奶,我得先回去沐浴了,肌膚都幹澀了!”舉止慌張,天塌下來了一般!老夫人早已知曉他的秉性,這會也是哭笑不得道:“去吧,午膳的時候過來見見你幾個妹妹。”
老夫人在喬家行六。
得到回應連青瓷也沒瞧一眼,直直地往外奔去了,明紅的衣袍翻滾。
直到人徹底沒影了,蘇氏才尴尬的出聲道:“望舒這性子,倒是和常人不一樣。”老夫人端坐點頭,“他性子确實在外人看來是有些怪異,倒難得的真性情,是個好孩子。”青瓷起身,走到蘇氏身後站定。
嘟着不高興。
“反正現在祖母眼裏只有三哥這個新人,哪裏還瞧得見我這個舊人,我還是離遠些,免得讨人嫌了還不自知呢~”
老夫人笑罵,“你這小白眼狼,白養你那麽多年了!”
青瓷扭頭,看也不看老夫人一眼,鼻翼一動,哼哼聲仔細地傳進了在場諸位的耳朵裏。這死不悔改的樣兒!蘇氏捧着茶上前一步雙手呈給老夫人,“老夫人一路辛苦了,喝口茶吧,青瓷是您養大的,她什麽性兒您還不知曉?”
老夫人自然不會跟青瓷真的動怒,惱的是她心疼蘇氏!望舒一走她就迫不及待地站起來了,雖然自己本也不會讓蘇氏徹底丢了面子就是,略微懲戒一番而已!這丫頭這麽【上道】,很沒有成就感!
接過茶,湊近嗅了一點兒就放到了一邊。
“我現在不吃錦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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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氏臉色一下子漲得通紅,這茶是照着老夫人以前的口味準備的。當下就要福禮賠罪,老夫人卻是一擺手,“這會子倒不想吃茶,你坐罷。”蘇氏低頭,眼眶更紅,抿着下唇,低聲應了,走到老夫人下方坐好。
一直低頭默不作聲的謝青雯,擡頭,上前兩步走到老夫人面前,面帶微笑福禮,“青雯給祖母請安。”老夫人點頭,讓她起身後又仔細的瞧了她好一會,謝青雯視線微垂,神情安和,不卑不亢。
“是個好孩子。”
“比你娘好多了,幸好你不像她。”
這話,可是一回來就戳謝青雯心窩子呢。青瓷擡頭看去,只見她身子輕微一滞,而後答話道:“孫女是謝家人,自然像謝家人。”頓了頓又十分誠懇道:“青瓷直到,母親她以前做了許多錯事讓祖母不高興了,現在母親已經不在了,孫女自覺慚愧,願每日伺候祖母梳洗給母親贖罪。”
聞言,老夫人和青瓷過了一個眼神,揉了揉泛酸的身子骨,點頭,“正好,我是老骨頭了,雖是坐船不用颠簸,還是渾身的不自在,也不用你每日早起,晚間的時候過來給我捶捶腿吧,也松乏松乏。”
謝青雯當下就應了,聲音聽起來沒有一絲勉強。
等謝青雯站到一側,青雅看着青瓷,青瓷回了她一個鼓舞的眼神,去吧。渾身僵硬的上前,木木地盯着老夫人,直直的彎身,“青雅給祖母請安,願祖母生生世世順遂。”青雅臉生得好,圓圓的看着很有福氣像,老人一般都喜歡這樣的孩子,老夫人也不喜歡。
當下笑着點頭。
“起來吧,你這孩子又沒見過我,做什麽怕成這樣?”青雅鬧了個大紅臉,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來話,眨了眨眼睛擡頭快速道:“姨娘因最近倒春寒所以風寒了,不是故意不來迎接祖母的,姨娘說等她好了一定過來請安賠罪!”
差點把這個給忘記了,要是祖母因此惱了姨娘可怎麽好!
老夫人還真挺喜歡青雅的,這孩子眼神幹淨,秋姨娘把她教導的還算不錯。秋姨娘當日1本也是自己給老二挑的通房,就是看中她性情溫婉處事淡然,這麽多年下來,至少在秋姨娘這事上,自己是沒有看錯人的。
“讓她好生養着,別落什麽病根,養好了再來見我。”
知道老夫人沒有怪罪姨娘,青雅這就歡喜了,高高興興的應了。果然是個孩子,老夫人搖頭,起身,“坐了這麽久的船我也實在乏了,青瓷随我回明靜院,你們各自散了罷。”青瓷扶着老夫人,其他三人送二人直到門口。
離遠了老夫人才白了一眼青瓷。
“那麽心疼你娘呢?”
青瓷無奈,祖母怎麽越來越孩子氣了?解釋道:“這是哪裏的話,您是長輩,自然可以想做什麽做什麽,也無人敢說您。我一小輩,我怎麽能受她的禮?”
“就算不是我娘,随意一個長輩我也不能如此阿,何談心疼?”
“再說了。”親密的挽着老夫人的手臂,“祖母您原本不也是這樣打算的麽?還不快誇誇我,好聰明的!”老夫人懶得理她這作怪的模樣,氣兒也順了,也有心思說正事了,“我今天冷眼瞧着,青雯很以前相比,是隐忍很多了,你說是真是假?”
人不在京城,謝青雯以前是個什麽人品性情老夫人自然還是知曉的,同時,也知道了青瓷這一年幹了什麽事。青瓷把再見謝青雯的種種在腦中過了一番,輕聲道:“是與不是,祖母您試試就知道了。”
但願她口裏如一,哪怕是裝的。
明靜院老太爺的書房處。
謝明安謝明朝謝青源站在案前,老太爺環顧四周,還和當初自己走的時候一個模樣,連花瓶的擺放都還是當日的模樣。懷念的看了一會才坐下身子,視線放在了下方站着的三人,在兩個兒子身上掃過,最後停下了才六歲的謝青源身上。
垂首站在謝明朝旁邊,小臉一派嚴肅。
剛在碼頭的時候就見過了,也是他随着自己坐馬車的,一路看來,還算是個好孩子,眼神清明。可自己已經瞎過一次眼了,這次不肯再輕易下斷言了。
出聲道:“孩子折騰一大早也累了,奶娘領回去歇息吧。”
謝青源沒有哭鬧,彎身,“孫兒告退,祖父好好休息。”轉身離去。
謝青源走後,書房的氣氛更沉寂了,謝明安謝明朝都是恭恭敬敬的垂首而立,等着老太說說話。老太爺沒有看他兩,慢悠悠抿了一口茶才道:“去年洪峰那件事你做得很好,我在江南亦有耳聞,以後也當如此。”
直接跳過了謝明安說起了謝明朝的事。
謝明安并不意外也并不覺得羞惱,父親對自己不滿已久,哪怕這麽多年在江南不見面,也不可能那麽容易平息的。謝明朝卻是有些激動,以往自己讀書不如大哥,其他方便也不如大哥,早已習慣了大哥在前。
可現在……
青雯的話果然是對的!
“這是兒子應該做的,以前兒子不懂事,白白耽誤了那麽多的光陰。”
老太爺點頭,“醒悟了便好,男兒只要有志,何時都不晚。”又道:“陳氏走了也一年了,你可有心儀的對象?”這次回來,也要把老二續弦的事解決了。想着當年的陳氏,老夫人也不給他相看了,直接問他。
謝明朝直接跪下了,額頭抵地。
“兒子當初不懂事,往事也羞于再提,如今只盼母親為兒子指一門婚事,父母在,兒子如何自己做主?”
謝明安低眉看了一眼跪着的謝明朝,兇狠閃過。怪不得呢,自己都跟他提了幾次,他只說現在專心學做事,原來在這兒等着呢?如果母親去相看,那必然是家世人品都好得了,還能一舉把以前的錯給勾了!
老太爺并沒有看到謝明安那個眼神,卻發現他整個身子都僵硬了。心裏一陣爽快,面上卻是欣慰的表情,“我只當你是在政途上醒悟了,沒成想你是真的開竅了!你也別怕,你娘那邊由我去說,自然給你找一個稱心如意的!”
謝明朝大為感動,聲音都有些哽咽。
“兒子一切都聽父親母親的吩咐!”
從書房出來後,謝明安笑着跟謝明朝道:“為兄在這恭喜二弟了,母親那不用說,辦事都是好的。明兒父親進宮,少不得要提一提你,二弟複官指日可待了。”老太爺是曾是皇上太傅,又是盛年辭官,當日皇上就極為不舍,如今回來了,自然要見的。
謝明朝擺手。
“大哥別說這些話臊我了,我都是在為以前贖罪,以前太不懂事了。”
又說了一會子話兄弟二人分開,謝明安這時才陰深下了神情。母親要給二弟找續弦,父親要給他謀官,對自己一句話也沒有!老二這次真的要飛黃騰達了,可自己的情況卻越來越糟糕,連太子都離自己遠了!
深呼吸了一口氣把心裏的煩躁壓了回去,擡腳往天祈學子暫住的院子走去,那都是以後的人脈,不得不拉攏,哪怕他們是向着父親的,也絕不能讓他們跟了老二去!
誰知剛一個轉角,就看到蘇氏一個人神情悲戚的立在花陰下,見到謝明安小跑過去,仰頭望着他,眼淚淚意明顯,明顯的哭腔,“夫君。”又怎麽了?謝明安再次壓下心裏的躁意,勉強溫和道:“怎麽了?”
一心委屈的蘇氏并沒有發現這點,只顧自己委屈。
“娘她今日太下我的面子了,讓小輩和她同坐也算了,我捧的茶也沒有喝一口!”一說更是委屈,眼淚也跟着掉了下來,“我知娘是惱我當初,可這麽多年過去了,還在生氣,怎麽那麽心狠呢……”
蘇氏說着自己的委屈,謝明安卻突然想到書房裏的那一幕,想到父親說二弟終于醒悟時的欣慰表情,再看眼前的蘇氏,心裏的火氣再也壓不住。厲聲道:“你是怎麽回事,那是母親,她怎麽做還輪得到你來評價?!”
蘇氏和謝明安從未紅過臉,這次不僅沒有好聲安慰,居然還是這個态度?詫異的望着謝明安,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看到蘇氏瞪大的眼,謝明安才驚覺自己話說重了,可現在也實在沒有哄蘇氏的心思,竟是扭頭而去,“我還有事,你先回去吧。”
蘇氏瞪大眼微張嘴,不可置信的望着謝明安離去的背影。
這,這還是同自己十多年沒有紅過臉的夫君麽?僵硬的站在原地,腦裏的思緒好像全部斷掉了,只剩下夫君為什麽會這樣?連剛才來道的委屈也都丢在了腦後,腦子裏只有為什麽,為什麽?
初夏剛聽從蘇氏的吩咐等在了遠處,也知曉老爺夫人相處的時候很是親昵,許久之後墊腳望去,只有夫人一個人站在原處,老爺已經走了夫人怎麽還沒喚自己?當下走了過去,到面前才發現蘇氏淚流滿臉。
淚珠染濕了一臉的胭脂。
驚呼道:“夫人,這是怎得了?!”伸手把人給扶住了。初夏的聲音驚醒了蘇氏,她猛得一下子拽住了初夏的手腕,初夏微微皺眉,有些疼,原來夫人也有這樣大的力氣。
“你說,我做錯了什麽,他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這沒來由的話問得初夏一臉莫名,“夫人您在說什麽,我聽不懂。”蘇氏只是盯着初夏,眼睛睜得大大的,“我做錯了什麽,他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反複的問,聲音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厲。
初夏慌了。
“夫人,到底怎麽了?”蘇氏不回她的話,好似一下子冷靜了,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這有些癫狂的模樣吓壞了初夏,這會子也不敢再問什麽,只小心翼翼的把蘇氏從小路給扶回立松堂。
先等夫人冷靜之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