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落崖

對于諸葛文清的這番說辭,陸言廷顯然一時間不能接受。

退後兩步拉開與諸葛文清的距離,陸言廷看着衆人的眼中充滿了敵意和懷疑。

難道連表哥也被冷家莊收買了,所以才合夥起來欺騙他嗎?

“言廷,你冷靜一點。”

“你讓我怎麽冷靜?躺在那裏的人,可是我的親妹妹。”

揮開諸葛文清伸過來試圖安撫他的手,陸言廷紅着眼,沙啞着嗓子吼着。這兩日若不是被表哥他們攔着,他早就去給婉婉報仇了。現在兇手就站在眼前,表哥卻突然告訴他真正的兇手已經死了?

這讓他還怎麽相信?怎麽去冷靜?

“我知道,婉婉她也是我的妹妹。”

縮回被陸言廷揮開的手,諸葛文清低聲嘆了一口氣,看出他眼中的戒備和遲疑,沉吟了片刻,才繼續說道:“現在不管表哥說什麽,你都不會相信對不對?出殡的時辰馬上就要到了,還是讓婉婉早些入土為安吧!若之後你依然要報仇,那就把我這條命拿去吧!”

“大哥???”

一直站在身後沉默不語的諸葛文軒,急切的伸出手抓着諸葛文清的衣袖,雙眼中早已含着熱淚,張着嘴想要說點什麽,一時間卻只能朝着諸葛文清無助的搖了搖頭。

“文清,你???”

若是為了補償,大可不必做到這個份上。

雖然柳如煙的所作所為,有一部分原因是諸葛文清冷眼旁觀,從中放任。

但究其原因卻并不在諸葛文清身上,人既然已經死了,他沒有必要把自己的命也搭進去。

“表哥???”

因為諸葛文清話中的決絕而面色慘白的陸言廷,一瞬間的慌亂之後,湧上心頭的卻更多是難以名狀的憤怒。緊握着拳頭,被憤怒和恨意點亮的雙瞳,不帶感情的看着諸葛文清等人。

“你不要逼我。”

想到家裏卧病在床的娘親還在一心等着他和婉婉回去,陸言廷原本松動的心房再一次被層層盔甲包裹。

不管是什麽原因,他只知道眼前的女人親手殺了他的妹妹。不管是不是她自願的,殺人兇手的罪名,她都逃脫不掉。

擺了擺手,諸葛文清憔悴的面容上勉強打起精神,繼續說道:“我沒有逼迫你的意思。煙兒欠的債,本就該由我來還。只是早晚罷了。”

“這條命,你随時都可以來拿。”

聽到這話的陸言廷卻沒有半分釋然和感動,低下頭,嘴角彎起一個詭異的弧度。在江湖上混了這麽多年,什麽肮髒下作的手段他沒見過。只要能讓一個人死,能為婉婉報仇,能抒發他內心的恨意,他不介意是否光明正大,有違江湖正義。

出殡的時辰到了。

天空中不知何時飄起了細雨,霧蒙蒙的天色讓人的心情也随之抑郁。

絲絲細雨伴随着冷峭的涼風飄灑在肩頭和發梢。雨勢不大,衆人都沒有撐傘。走在最前方的陸言廷雙手捧着靈位,面沉如水。身後跟着諸葛文清和諸葛文軒。

這種時刻,卻不見諸葛夫人的身影。

冷清悠發際上沒有任何裝飾,只在鬓間插着一朵白花,一個人亦步亦趨的跟在人群後面。

流光潋滟的美眸不經意的回頭望了一眼身後,方才,身後似乎有一道目光若有若無的跟随着她。

轉過頭,卻什麽也沒瞧見。

白衣的肩頭已經被雨絲浸染出一處水漬,發梢上帶着霧氣,濕漉漉的。肩上和腿上的傷剛結痂,還沒有痊愈,走起路上有些吃力。

拒絕了旁人的攙扶,冷清悠依舊不緊不慢的跟着衆人身後。

下葬的地址選在了諸葛家的墓地。

陸婉婉也算是半個諸葛家的人,安葬在諸葛家的墓地并沒有什麽不妥。陸言廷本想将屍骨火化了帶回陸家安葬,但想到妹妹生前一向愛美,死後必定接受不了屍骨無存的結局。也便只好作罷。

諸葛家的墓地安葬着百年前的先祖,位置就在諸葛府身後終年積雪的大孤山上。

一條筆直陡峭的山道,蜿蜒曲折通向山頂。

才走到半山腰,細雨已經變成了瓢潑大雨傾瀉而下。青石板鋪成的山道被雨水沖刷後,更加濕滑難走。一路上,衆人皆小心翼翼的注意着腳下。

走在最後的冷清悠側過頭,看了一眼山道外的景象。山下白茫茫的一片霧氣,深不見底。若是掉下去,必定是屍骨無存。

越往上走,只覺得溫度越低,冷清悠不自覺的抱緊雙臂搓了搓。只覺得衣服外面像是結了一層寒冰,凍得她上下牙關直打顫。

走在最前方的諸葛文軒不知何時又折了回來,沉着臉,面如表情的一把抓過冷清悠的手,向她的體內輸入着內力。看着那被凍得青紫的嘴唇漸漸恢複了血色,又一言不發的松開手,邁着大步朝前走去。

“謝??”

到嘴的感謝還沒說出口,諸葛文軒已經走遠了。

只留給冷清悠一個孤獨、堅毅的背影。

一路迎着冷風終于爬到了山頂,冷清悠全身早已被凍得麻木,身上原本隐隐作痛的傷口已經被凍得毫無知覺。掏出一顆藥丸塞進嘴裏,又活動活動麻木的手腕關節,才算活了過來。

只是山上風聲雨勢不減,顯得氣氛更加黯然、哀傷。

白色霧氣彌漫的山頂,冷清悠立着身子站在不遠處,靜靜的看着烏黑的棺木被大雨沖刷着,又被超時的泥土一點點的掩蓋。

豆大的雨點不留情面的拍打在臉頰上,只覺得那處一陣陣生疼。可躺在裏面的那人,卻連這點疼痛都感覺不到了。

原本捧着靈位一言不發的陸言廷突然撲倒在棺木上,雙手瘋狂的扒掉棺木上的泥土。“走開,都給我走開,不準你們欺負我的妹妹。”

面色兇狠的朝着周圍的家丁呵斥道。烏黑的棺木在雨水的沖刷下,似乎有一陣陣異香從裏面散發出來。嗅着那股若有似無得香味,陸言廷的眼中閃過不正常的紅光,臉上的神情更加陰狠駭人。

一時間,舉着鐵楸的家丁都不敢靠近。

“是你,都是因為你。若不是你,婉婉也不會死。”

趴在棺木上的陸言廷突然将矛頭指向冷清悠,面色瘋狂而扭曲。心裏有一個瘋狂的念頭在叫嚣着:“只要她死就好了。只有她死了,婉婉才能真的安息。”

被諸葛文清示意走上前去将失态的陸言廷拉起來的下人,被突然發力的陸言廷用內力震開,重重的飛起彈落在地上。

而站在不遠處的冷清悠,只覺得迎面一股比寒風還要冷冽的殺氣帶着毀天滅地的恨意朝着她襲來,想要躲開,奈何那人的動作太快,眼看已經來不及了。

冷清霄在上山的時候,就因接到一封密信匆匆離去,只留下兩個暗衛保護她。但那兩人也在上山的時候,礙于這是諸葛家的禁地被留在了山下。

身後反應過來的諸葛文清和諸葛文軒想要出手,卻遲了一步。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發瘋的陸言廷飛起躍起,逼向了懸崖邊的冷清悠。

此刻孤立無援的冷清悠,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面前那道淩厲的掌風逼近。身後是萬丈懸崖,身前是陸言廷扭曲瘋狂的臉。

冷清悠絕望的閉上雙眼。這樣,是不是她就不再虧欠任何人了?

“沒有我的允許,你不準死。”

冰冷的身體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記憶中熟悉的味道讓閉上眼的冷清悠一時間鼻間發酸。忍不住伸出手緊摟着身前的人,将腦袋埋進那人的懷裏,吸了吸鼻子。

察覺到她親昵的小動作,來人連日來陰郁的心情第一次見到了陽光,嘴角彎了彎。

她一定是在臨死前出現幻覺了。不然,怎麽會憶起初次遇見那人時,那個同樣溫暖寬厚的懷抱。

耳邊伴随着衆人的驚呼聲,預料之中的疼痛卻沒有襲來。

等了片刻,冷清悠終于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卻是那張俊逸非凡的臉。一如初次相遇時的美好,美得不似凡人,如從天界裏走下紅塵的谪仙。

好看的桃花眼裏依舊帶着淺淺的笑意。初遇時,隔着銀色的面具,那人也是這般的看着她。

若不是過分蒼白的臉色,嘴角處直淌的鮮血,她一定懷疑是自己眼花了。

見懷裏的人毫發無傷,硬接了陸言廷一掌的白雲飛欣慰的笑了笑。若是平日,他本可以帶着懷裏的人輕易躲過。可是方才兇險的一幕讓他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本能的沖上去。而陸言廷的武功雖不高,但這一掌卻是傾注了他全身的內力。

不過幸好,她沒事。

這就夠了。

兩人被後繼的掌風擊飛出去,如兩只白色的大鳥般飛起。身後便是萬丈懸崖,冷清悠的眼裏卻沒有一絲懼意。

而她身前的白雲飛早已氣若游絲,卻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抱着懷裏的人淩空翻過身,将自己墊在了下方。

勉強睜開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不舍的最後看了一眼身上的人,白雲飛支撐不住的閉上了雙眼。察覺到摟在腰間的手臂開始松動,冷清悠忙伸出手将人緊緊擁住。

這個人怎麽這麽傻?為什麽到了這一刻,依舊還為她着想,對她這般好?

明明一直以來,她給他帶來的只有傷害。

緊摟着白雲飛的勁腰,懸崖下的風勢極大,吹得冷清悠幾乎睜不眼。她卻不管不顧的迎上去,冰冷的唇貼上白雲飛削薄的唇瓣,重重的烙下一吻。

這是屬于她的印記。這個男人,她認定了。若有來生,她還能遇見這個人,那就換她來守護對方吧!

只是想着能和這個人死在一起,她的內心居然出奇的平靜。一絲害怕也沒有。落地前的一瞬間,冷清悠拼盡全力抱着白雲飛轉過身。

這一次,就讓她來付出吧!

至少,她希望活下去的那人,是白雲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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