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運水車

慈寧宮裏頭,劉太後腰肢靠着靠枕,半躺在榻上,邊上沒有常見的劉嬷嬷等人伺候着,而是多了一個陌生的宮女,伸手揉捏着她的雙腿,從下到上,緩緩地揉着。

這個宮女不像宮中其他宮女那般細致精巧,反而身形略微高,再看那雙手,也比普通宮女要大些。

只見那手順着小腿肚子往大腿內側揉去,還似有若無地往腿根來回把弄,好似在捉迷藏一般,劉太後閉着雙眸,咬着下嘴唇,她撐着身子的手臂微微顫抖着,一個滑溜,差點摔榻上,她趕緊從羅漢榻的身邊拎起一絲帕,塞進了嘴裏,雙腿蹭了一下。

劉太後的脖頸微微向後仰了下。

“太後娘娘,楊貴太嫔那邊派人過來了。”趙太監在抄手游廊回話。

劉太後身子僵硬了一下,睜開眼睛,放出不快的目光,伸手扔掉嘴裏咬着的絲帕,伸手搭在宮女伸出來的手背上,清了清嗓音,不快地道:“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才找到人,濟北在池子裏估計都僵了。”

宮女低垂着頭,不敢搭話。

劉太後撫了撫自個雲鬓,微微看向銅鏡,整理了下衣裳,這才走了出去,讓趙太監進來回話。趙太監進來行禮後回:“回太後娘娘的話,楊貴太嫔那邊來報,說是濟北公主掉進池子裏了。”

“讓貴太嫔節哀。”劉太後自信宮中無人敢違背她的意思辦事,她派出去的人定然能夠将尾巴處理得幹幹淨淨。

趙太監面露難色,支支吾吾了許久,才又接着說:“太後娘娘,濟北公主身子無恙,只是受了點風寒,據說是福大命大,正好楊貴太嫔身邊伺候的人找過去了。”

“好!好得很!!”劉太後指甲咔嚓一聲,直接被戳斷了,宮女趕緊上前,跪在地上,雙手捧着劉太後滲血的手指,直呼心疼。

“你們都是一群廢物!!”劉太後抽回手,将手臂伸得直直的,指着趙太監,趙太監噗通一聲,又跪地上了,連連磕頭,“太後娘娘,求您饒了奴才吧,太後娘娘。”

“滾回去!!”趙太監趕緊麻溜地爬起來,就要趕緊從劉太後視線中消失,卻又被劉太後喚住了,“等會,過來!楊貴太嫔讓你來回話的用意是?”

“說是想請太後娘娘替濟北公主做主。”劉太後如此回話,心中卻沒有放下疑慮,招手讓趙太監過來,吩咐:“你讓劉嬷嬷去哀家私庫裏頭挑點藥材。濟北公主可是先帝最小的公主,楊貴太嫔當年也深得榮寵,哀家自是要好好去看看她們二人,到底是哀家的不是,這麽多年了,都沒有好好關照關照她們。”

趙太監躬着身子賠笑着贊道:“太後娘娘宮中事務繁忙,楊貴太嫔定然懂得。”

“嗯。去吧。”劉太後勾起陰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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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貴太嫔心知劉太後心思狡詐,怎麽可能就輕易相信她們母女二人,果然,不過半個時辰,劉太後就過來了。

楊貴太嫔搖醒了濟北公主,反複詢問了幾次,都沒有察覺有什麽貓膩,便讓濟北公主躺在床上休息。

劉太後進門時,伸手半攬着楊貴太嫔,此時的楊貴太嫔哭得肝腸寸斷,嗚嗚咽咽,站在劉太後身邊,微微躬身,卻又好似小鳥依人,滿眼都是對劉太後的信賴和信任。

楊貴太嫔擦過眼淚,笑着與劉太後道:“太後娘娘難得過來,臣妾鬥膽親自替太後娘娘斟茶。太後娘娘您先坐會,茶立馬就來。”楊貴太嫔故意将劉太後扔在寝殿裏頭,與濟北公主獨處。

濟北公主有些怕劉太後,瑟縮了下,舔了舔嘴唇,劉太後柔和了點嗓音,哄着她問:“濟北,告訴母後,是誰推你下池子的?你可看到了?”

濟北兩只小胖手藏在被窩下頭,緊緊揪了一下被套,搖頭,又搖頭,“不記得了。”

“真的不記得了?要不要再想一想?”

濟北公主歪頭想了一會,“不記得了。”

劉太後停歇了一會,小聲問:“那濟北記不記得,兩天前差不多這個時候,濟北在哪裏?看到了什麽?”

“兒臣,兒臣在禦花園裏啊,摘花給母妃。”

劉太後蹙眉,“你不是在慈寧宮宮門前頭的甬道?”

“兒臣.......不敢随意去叨擾母後。”濟北公主糯糯地回答,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劉太後定睛看了濟北許久,确實看不出任何破綻,此時楊貴太嫔也正好捧着茶盞過來,劉太後吃過了茶,将補品賜給楊貴太嫔,楊貴太嫔自是千恩萬謝,目送了劉太後回宮。

劉太後離開後,楊貴太嫔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所有的補品都命人夜裏拿去後山埋了。

而對于劉太後來說,此時卻有些心急如焚了,不是濟北看到的,到底是誰看到的?真是好心機,竟然引到了濟北的身上,若是讓她抓到,定然不會讓她好過。

“皇上?皇上?”衛均見這兩日小皇帝總是在溫書和聽上書房的師傅們講課時走神,就連他所熱衷的批改奏折時候,都能心不在焉。

衛均停下磨墨的手,“皇上可是龍體不适?奴才這就宣太醫過來。”

小皇帝一聽,連連擺手,“不用,朕身子骨很好,沒事,只是有些事,朕......朕一時想不明白。”

“天下事如此之繁多,好似牛毛,皇上一時想不明白也是常理。先帝在時曾說過,每每他想不明的事,都會暫且擱置,等過後再看。”

“衛大人......”小皇帝欲言又止,最後只咬着後槽牙,“沒事了。”小皇帝做出掩飾的舉動,将放涼了的茶盅裏頭的茶水倒入口中,皺了下眉頭。

衛均淡淡地問:“皇上,可是茶水不合口?”

“似乎覺得味兒有些不太一樣。”小皇帝百思不得其解,低頭看了看茶盅裏頭剩下的茶水。

“禦龍山的水質多變。雙日這水從西段取,水車先入的慈寧宮角門,從慈寧宮一路運送過來,單日取水于東段,從乾清宮正殿送到慈寧宮。今日恰巧是雙日。”

“兩天前,也是雙日......”小皇帝對着茶水露出厭惡的神色。

衛均下了值班,正在抄手游廊下甩着走得沾染了灰的靴子,卻見靜淑過來了,卻在不遠處停下了腳步,蠕動了下雙唇,似乎有話要說。

他招了招手,靜淑不再猶豫不決,跟着他進了屋。

“說吧。”

靜淑嘀咕了一句,“你怎麽知道我有話說?”

“你眉頭微蹙,面容帶愁,定然是有解決不了的事。”

靜淑腆着臉笑着蹭坐在衛均身邊,誇道:“你真的好厲害,一下子就能猜出來,我都還沒有開口說呢。”

“說吧。”衛均擡了擡下巴,靜淑若不是有求于他,恨不得伸手撓他,竟然敢跟她擺譜了。

“濟北妹妹在禦花園被推池子裏了,推她的兩個小太監,我正好瞅見了一個,有些面熟,依稀記得,是劉太後宮中的人。可劉太後為何要跟濟北這樣六歲的奶娃娃過不去,若是想過不去,不應該早就過不去了麽?我百思不得其解,你既然如此智慧,不如給我解惑一番?”靜淑伸手挑了挑衛均剛特意拿過來的糕點,掐了一小塊,往嘴裏小口小口地咬着。

“不管是皇後還是太後,太後娘娘若是想出手,定然早就出手了,沒必要等到現在。如今才出手,定然是濟北公主在玩耍中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

靜淑反複咀嚼着衛均的話,看到不該看的?難道劉太後想要下毒害人還是想要殺誰滅口?

等靜淑傻愣愣吃光了手上的糕點,擡頭,卻見衛均走遠了,趕緊拎着裙擺,在後頭喊着,“你去哪兒?”

“打掃前殿。”前殿乃前朝歷代帝王的靈牌。

靜淑退了下腳,想要跟上,卻有些怕,只能跺了跺腳,跑了幾步,道:“我去濟北那兒再問問。”

隔了三日,靜淑領着濟北公主在禦花園裏頭辣手摧花,如今濟北公主已經成為了靜淑身後的小尾巴,天亮睜開眼睛就是找靜淑,跟在靜淑後頭,靜淑去哪兒,她也去哪兒。

靜淑摘了花後,想起今日似乎要去給劉太後請安,便牽着濟北的手往慈寧宮去。走到慈寧宮前頭的甬道上,卻見慈寧宮門口閃過一身明黃的身影,濟北公主卻停住了腳步了。

她歪頭看了許久,靜淑輕柔地問:“濟北,怎麽了?”

“姐姐,皇帝哥哥,我的糖寶,水......水車?”濟北公主頓了頓,焦急地拉扯着靜淑往楊貴太嫔的宮殿中去,靜淑沒法子,只能跟着過去,反正她也不想與小皇帝碰面。

濟北公主撒丫子跑進殿內,找到了楊貴太嫔,伸手要抱抱後,小聲說:“母妃,你不要生氣,我把糖包給皇帝哥哥了,我還想要一個糖包。”

“給皇上了?什麽時候?”

“唔,好幾天前了。落水前兩天......”濟北掰着手指頭數,又點了點腳趾頭,這才數清楚了。

靜淑和楊貴太嫔兩人四目相對,靜淑心裏發寒,連帶着楊貴太嫔也吓出了一聲冷汗,濟北似乎察覺她二人臉色不對,但卻不知為何,只傻傻地瞅着。

楊貴太嫔放下濟北,掰正她的肩膀,不讓她亂動,嚴肅地叮囑着:“今天你說的事,不許再說起,以後見到皇上,遠遠就繞開,聽到沒有?!”

“哦......”濟北公主本來想說皇帝哥哥人好,可是看靜淑姐姐也一臉緊張地瞅着她,她只能答應了。

楊貴太嫔緊緊抱了一下濟北,才松開,對靜淑道:“多謝靜淑公主。”

“我......什麽都沒有幫上......”

到了夜裏,衛均看着神策軍調查出來的事,輕輕地将紙卷起。

而劉太後則有些睡不着覺了,今日小皇帝對她太過于冷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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