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礙眼了

京城街道上, 快到晌午時分, 總是熱鬧的。城池不遠處停泊了來往的航船港口, 搬着貨運的腳力人早就饑腸辘辘了, 雖舍不得那些個酒店裏頭的大菜, 但小商販們總能找到商機, 挑一擔子澆頭面,用炭火溫着澆頭, 面一抓, 往碗裏一放, 倒上加了香菇丁、蝦米丁、細碎的蛋花和大骨頭湯熬制出來的澆頭, 熱騰騰一碗,切上點自家煮的帶點想為吃食,不過兩三個銅板,配上兩個饅頭, 這麽一餐過去。

這樣的吃法,在前朝并不起眼, 可先帝駕崩那年, 先帝微服私訪,走到了港口, 吃了這樣一碗澆頭面, 便誇其為天下第一面。

平日裏節制飲食的先帝, 硬是在那吃了兩碗面。

而被誇贊的店主則在東區大街開了澆頭面店,其他小商販也學了個七七八八,擔着往港口去賺錢。

先帝的誇贊自是在京城中的貴族圈內刮起了一陣風潮, 沒有吃過澆頭面的,怎能好生說是為先帝效力,為朝廷效忠?

自那以後,官宦人家家家戶戶的廚娘聘請的第一句話,便是問是否會做那澆頭面。連帶着京城中的禦廚,也曾跑去那澆頭面店拜師學藝。

請不起廚娘的官宦人家裏頭的娘子,自是也去吃了,學了一些。

周宰相與劉太後沉默了。

此時,卻聽得外頭門敲響了,周宰相擡頭看向門外,身形體态是周夫人。

“老爺,貴人,晌午了,該進食了。”周夫人親自來喚了,周宰相站起來,拱手道了一聲失禮,便前去開門。

咯吱一聲,門開了。

周夫人笑着恭請:“貴人,請。”

劉嬷嬷看向劉太後,劉太後還在斟酌是否要給周家這個臉,劉嬷嬷看出了她在猶豫,可這樣僵着也不是個事,便上前問,“不知府上備了什麽吃食?”

“天剛入秋,卻有些涼了,須得吃點熱的暖身才好。為了貴體安康,今兒吃的是請了東大街澆頭面店的廚師過來做的澆頭面。”周夫人話音剛落,劉太後變了臉色,劉嬷嬷合上了嘴巴,周宰相只張口訓斥了一句胡鬧。澆頭面是臣下對先帝的忠,這是在提醒周宰相不要忘了先帝,也在警告劉太後,适可而止,他們周家不是任人拿捏的。

周夫人的目光從劉嬷嬷等人身上一一掃過。

“罷了,哀家早起積食了,晌午本也胃口不佳。還是吃點涼的好。”劉太後伸出手,劉嬷嬷趕緊躬身上前扶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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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太後緩緩地站起來,沉穩地走到了門口,對着周夫人,輕聲笑了下,吶吶地道:“可惜了。”

不知這句可惜到底是在可惜什麽。

周宰相上前,正要說些賠禮的話,劉太後轉身制止了周宰相,擲地有聲地說:“周宰相,哀家說的話,一直都沒有變過。周家家大業大,自是要多加思慮周全。哀家給你三天時間,三天過後,若無音信,哀家自是知曉你的意思了。”

“哀家知你疑,承恩公府上下,人丁稀少,能做大事的更是寥寥無幾,并不是哀家大度,而是他們不争氣。哀家會顧着他們,但也不許他們不争氣來拖哀家的後腿!”

“看這天色,哀家也該回宮了。”劉嬷嬷替劉太後戴上鬥篷的帽子,扶着她往小門走去。周宰相鞠身拱手送行。

站起身來,周宰相瞪大雙眼看着周夫人,“你!你簡直是見識短淺,胡鬧!!”

“我胡鬧?你才胡鬧?我看你是昏了頭了!!”周夫人大步跨進房內,周宰相趕緊将房門關上,周夫人坐在上頭,死盯着周宰相,沉聲問:“你到底想幹什麽?你心裏頭到底在想些什麽?”

“我?我能想什麽?我能幹什麽?不過是......”

周夫人扶額,打斷周宰相的話頭,“我若是拉下做長輩的臉面,去求了周太妃,讓她将南安公主許配過來,既然堂弟妹那邊不能接受,行,我讓我的炘兒娶她,這樣可行?我跪着去求她,我一定不會委屈南安公主,你看可行?”

“夫人可知,覆水難收?”周宰相應對問。

周夫人躬着的身子挺直了,目光裏頭透露出的神情帶着哀傷,似乎看着周宰相走上了一條不歸路,“不行?是周太妃不願意,還是你不願意?”

“兒子的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我作為娘的同意,這婚事就可行!”周夫人板着臉,擡高了聲音。

周宰相背過身子,看着門紗外頭那落落錯錯的景致,院外的樹木郁郁蔥蔥,生機勃勃。

“送周太妃進宮,是我和父親商定下來的,當年你也不同意,可是你看,我們不是越過越好麽?”

“是啊,可她也沒有讓你們如願生下個皇子。”周夫人語氣中帶着譏諷。

周宰相知他們的盤算其實是落空了,但有什麽關系,這次又是一個機會,“還記得前幾日在院落裏頭新種的樹苗麽?已經被夜裏那一丁點風刮倒了。”

“我不同意。”周夫人不想再繞圈子了,她拍桌而起,“你這不是在保全周氏一族的繁榮,你這是在拉着周氏一族給劉太後陪葬!!”

“皇帝是還年幼,但皇帝再怎麽年幼也不會任由你們擺布,他是天子!他身上流淌的是先帝的血脈,還有劉家的血。這樣的一步棋,你如何敢跟着劉太後下?”

“自古富貴就是拼出來的!”

“周家富貴不是你一個人送上來的,是周家世世代代的人積累而來。”

“先帝不也是拼一把麽?”周宰相轉身,凝望着周夫人,眼裏頭難以掩蓋的是前所未有的野心,周夫人被吓得退了一步,他是自幼飽讀了詩書的人啊,詩書中的忠孝道義竟然被抛之腦後了麽?

是啊,先帝篡位,周家已經歷經兩個朝代更替,什麽忠君如一,不過是笑話,至少在他看來,只要能,他就能成為下一個先帝。

他不是想幫着劉太後,他是想幫着自己。

周夫人退了幾步,呆愣愣地坐下了,不說話。

周宰相走幾步,握着周夫人發涼的手,輕柔地安慰:“你放心,我定然會布局精密,處處小心,一定能成,到時候,我會讓你享受到前所未有的富貴榮華。”周夫人輕輕掙脫周宰相的大手,将自個的手輕柔放在他的臉頰邊,抱着他的頭,往她的懷裏靠。

看着周宰相毅然決然,大步走出門,走遠後,周夫人忍着的熱淚,才唰地落下來,她哽咽地招了招顫抖的手,“去,讓大公子和小公子過來。”

靜淑是來禦花園散心的。

不知衛嬷嬷從哪裏得來的小道消息,說是去年周太妃和薛太妃想着從富貴人家中跳出郎君給南安和博陵兩位公主,後來因着皇帝生病又有戰事重燃的矛頭,這才消停了。如今天下太平,赫奴力好似受了重創,又好像在積蓄力量,總之沒有任何異動。

皇帝還年幼,未曾親政,兵馬不夠強壯,自是不敢率先開戰。

趁着這樣太平日子,她們又想尋驸馬了。

衛嬷嬷從一大早起床就念叨起來了,說是劉太後不管怎麽說,都是後宮的女主人,難不成還想着等皇上娶了皇後再給她看驸馬麽?

到時候她自是年歲大了。

靜淑并沒有太想尚驸馬,但卻知曉,終究要走出宮中的,若是在宮裏頭待着,她很怕重蹈覆轍。

可她有時候又會想,當個老公主也沒有什麽不好的。

被衛嬷嬷說煩了,她直接跑了出來,在禦花園閑逛。一陣秋風襲來,有點發冷,她縮了下脖子,可是又不想回去。

正當猶豫掙紮時,她的肩上披上了一件披風,靜淑轉身,是衛均,他背着手,凝望着靜淑。

他本想去找她,親口跟她說他這幾天要出宮,不在太和殿,沒成想,竟然看到絲竹拿着披風出來,他便順手接了過去,順便詢問了靜淑為何去禦花園。

得知衛嬷嬷出主意讓靜淑軟下身段子,裝個樣子去讨好劉太後,他就不喜。

天底下哪有什麽真正的好男兒配得上靜淑?在他眼中,其他人都配不上她。

“你怎麽過來了?”靜淑揪了下披風。

“我這兩天要出宮。”

靜淑慢慢點頭,“好,我知道了。”

“你怎麽來這了?”衛均明知故問。

靜淑搖頭不說話,眼神中充滿掙紮,看着衛均,越發帶着遺憾。

“你說,公主一定要尚驸馬麽?”

衛均一聽,警惕地在內心琢磨了好幾遍,難道她竟然不想尚驸馬?這樣他不是沒有機會了麽?

“當然要尚驸馬了。”衛均嚴肅地開口。

靜淑一愣一愣,傻眼了,吶吶地問:“額......你真的這麽想麽?”

“當然!”你不尚驸馬,我怎麽辦?

“那......你覺得,什麽樣的驸馬适合我?”靜淑随口一問,但眼神裏頭帶着一些試探的意味在裏頭。

衛均想了好一會,“在我眼裏,全天下,沒有任何兒郎能夠配得上公主。”除了我自己。

靜淑一聽,噗嗤一聲,笑開了,拍了拍衛均的肩膀,大聲贊:“你說得對極了。”

“我覺得這樣挺好的,有你,有嬷嬷和絲竹,還有月例銀子,很好了。很知足。”靜淑感慨地道,重生前,她過得比這慘多了,月例銀子被扣了三分之二,絲竹慘死,衛嬷嬷也被發送出宮,身邊都是劉太後的人。

衛均勉強地點頭,他以前從來都不覺得,如今卻深刻認識到了衛嬷嬷和絲竹礙眼的程度了。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啦~~~卡文卡到現在,我盡力撒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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