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人類是喜歡自欺欺人的動物,盡管藍衫自己也清楚,她和白莊生訂婚并不會對感情有什麽幫助,但還是因此變得很愉快,并且越發頻繁地出現在研究所裏,開始以老師的另一半自居,常給我們帶些昂貴又無用的食物,順便有意無意地警告白福兮。

但福兮并沒有受影響,參與虛拟機後實驗後,她的精神反而好了許多。

當初白原教授的體檢資料并無錯誤,這個姑娘的大腦确非常适合接收虛拟機的信號,長時間在裏面體驗也不會感覺疲憊,經過次數有限的試驗就為我們提供了非常有用的臨床資料。

由于隐約得知老師的計劃,我難免會用奇怪的眼光審視她,某天在機器旁獨處時忍不住問道:“阿福,進入虛拟世界是什麽感覺?”

“就像做夢一樣,一個可以由我自己控制的夢。”福兮回答,然後微笑:“我看到了很藍很藍的天,一望無際的大海,還有可愛的企鵝。”

“那是從過去的南極紀錄片裏收集的素材制作的。”我回答。

“真好,虛拟機讓我覺得,能夠生而為人活一次真的是太好了。”福兮坐在我對面,任我幫她佩戴偵測腦電波的頭盔。

我不由又問:“你能夠分辨虛拟機內外的真假嗎?”

福兮搖搖頭,又點點頭:“我知道自己進入機器了呀,所以當然知道啦。”

“如果不記得了呢?”我皺眉。

她呆滞了會兒,而後淡笑:“那也許我會把虛拟當現實吧,這不就是虛拟機最偉大的地方嗎?”

我沒再多說什麽,只是打開儀器,幫她進行起日常檢查。

——

因為訂婚典禮,之後又經歷了一段平靜至極的生活。

直到件衆人都有心理準備的意外發生,事情才開始朝不受控制的方向轉變。

嚴格來說,那也并不算意外——白福兮心髒病發,救治無效去世了。

她發病之前,剛剛吃了幾枚草莓,然後把剩下的全送給一位女研究員的小孩子,結果站起來時失去了身體的平衡,狠狠跌倒,便再也沒有爬起來。

在心髒病治療方面,東川大學附屬醫院已經是國內頂尖的了,既然主治醫生早就為這姑娘下了死亡通知,當然很難有奇跡般的轉機。

我急匆匆地将她送往手術室的路上,六神無主地通知了白莊生。

正在跟院長開會的老師飛奔而至,最後停在手術室外面,臉上的驚慌失措,漸漸變成難以形容的平靜。

——

當晚,福兮的遺體就被送往太平間的冰櫃。

很少喝酒的白莊生坐在研究所的陽臺上吹着冷風,喝掉了整瓶的紅酒。

我覺得他大概是醉了,因為後來藍衫前來安慰時,他竟然對着她露出了不太真實的笑容。

總覺得會有什麽狀況發生的我沒辦法回宿舍休息,一直坐在工位上進行着瑣碎的工作,并時不時去确認老師的安全。

可惜到了後半夜,還是抵不住疲憊襲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

那是很長很好的一覺。

直到次日清晨,我才在陽光中睜開眼睛。

由于發生了如此嚴重的意外,當然第一反應是要看看白莊生的狀況。

可是他已經不在陽臺,也不在宿舍房間,更不在仍舊寂靜無人的實驗室裏。

某種不安的情緒籠罩住我的心,故而立刻拿出手機撥打出老師的號碼。

已然關機。

他去哪了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也許我永遠都不知道了。

因為自那日之後,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都再也沒見過白莊生的身影。

科技發展到如此地步,在現代社會只要活着,總會留下存在的痕跡。

可是他卻像人間蒸發了般,消失的無影無蹤。

——

在咖啡館坐了兩個小時,終于聽完我故事的作家停下飛速記錄的手指,擡頭問道:“所以這些日子白莊生都沒有在媒體前露面,是真的失蹤了嗎?為什麽圖靈集團卻沒傳出任何風聲?”

“對,藍衫還在歇斯底裏地找他。”我擡起眼睛說。

作家笑了笑:“但是這件事,我沒辦法寫成紀實文學,就像你說的,白莊生和他妹妹的感情很深,也許受不了刺激找個沒人的地方輕生了也說不定,我需要一個結局。”

“你錄音了,對嗎?”我嘆了口氣:“有件事還沒有跟任何人說過,在老師消失的第二天,我就私自去太平間檢查了福兮遺體,她的大腦不見了,而且是*切割。”

“那你為什麽不報警?”作家問。

“那時我以為老師會回來,怕給他惹麻煩。”我握緊拳頭:“但是現在我很清楚,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為什麽?”作家把長發挽到耳後,索性拿出了兜裏一直閃亮的錄音筆。

“因為昨天晚上我收到了個快遞郵件,裏面是一塊紅色的硬盤,記錄了關于虛拟機所有的資料。”我下定決心道:“明早,我就要越過圖靈集團召開記者會,公布虛拟機研發成功的新聞,這個機器是屬于白氏父子的,既不能被我占有,也不能被圖靈集團抹去姓名,它會改變我們的時代,所以真的不能被埋沒……這些道理,您一定明白的,我讀您寫的傳記很多年了,所以才相信您會理智的記錄下老師短暫的一生。”

作家沉思片刻,喃喃自語道:“……虛拟機嗎?雖然新聞上一直說,但我卻還是把它當成發燒友的幻想呢。”

“它是事實了,我相信有個不幸的姑娘,在它所連接的另外一個世界裏,得到了漫長的幸福。”我的腦海中忽然浮現了阿福的臉,卻又轉瞬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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