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化龍
在文雪依跳入樂泉後，泉池前恢複了寧靜。
活泉從不知名的地方汩汩冒出，卻怎麽也裝不滿泉池。三尾小魚奮力的拍打水面，卻只是激起了幾朵水花。溫和的清風在穿過樹林時留下了許多“嘩啦嘩啦”的痕跡，水面倒影的三名修士站立着的影子，卻無一絲人聲發出。
“這孩子，心裏似乎藏了不少事呢。”
杜雁長老面色複雜的率先打破了寧靜，作為女子，她的心思比在場的兩個人男人更加細膩，也更為文雪依的曲聲所動。
翁書微微點頭，心中不住的贊嘆：“竟是純正的金鯉，雪依的天賦着實卓越。”
聽到此話，容楠一怔，還未詢問，翁書就仿佛料到了一般的解釋起來：“樂泉化鯉，越接近金色，也就代表天賦越高，未來所獲的好處也會越多。”
翁書一邊說着，一邊不由得失笑：“看來，雪依這是要把樂泉百年的積累都給吞下啊，文徽言那小子果然不做虧本的買賣。”
想着，他面上又忍不住露出了些許遺憾之色：“只可惜……”
可惜，文雪依并非華音閣之人。
也不知道這麽小的丫頭，又從小被捧着長大，怎麽會有如此令人震撼的情感。若說技巧娴熟、懂得以樂抒情還能理解為天賦，但沒有經歷過某些事情，就永遠不可能有這種樂聲，除非……那個傳言是真的……
難道瑤瑤果真是為此而死？
翁書想着文雪依的異常和符瑤的過去，想到符瑤死前莫名的話，神色變的晦暗起來。
這是不是代表，他還有機會見到她？
就在翁書失控的墜入自己的情緒之時，樂泉中的文雪依牌小鯉魚，有些驚恐的在樂泉中奮力游動。
在進入樂泉之時，她很快就意識到這些看起來清澈無比甘甜可口的泉水，竟能直接作用于靈魂，輕易地就壓制住了自己所有的修為。每一滴泉水都猶如千斤重，壓得文雪依幾乎動彈不得，但她根本不敢停下不動，一旦停止，她的力氣就會越來越小，最終化為泉水的一部分，失去傳承的機會。
而這些無所不在的包裹着她身體的泉水，帶來的除了重壓，還有自身在樂之一道上經驗與感悟消失的恐慌。
雖說文雪依早就從玉石中知道泉水的效用，知道失去的經驗和感悟最終都會回來。但這種自己從小習慣的愛好、現在賴以生存的根本被剝離的感覺還是讓她無法控制感到的驚慌。
文雪依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深究樂泉的神奇效用，即使心中對于失去根本而有了些恐慌感，也努力的憑着本能，一朝着中心泉水區域奮力游去，就如她樂聲中所表達的那樣，一心只想沖破一切阻攔，而一旁的婁琴蘭和尹文宗兩尾小魚也是如此。
只有到了那裏，才是傳承的開始！無論是出于直覺，還是宗門記載，他們進入樂泉的唯一目标便是中心泉區域。
感悟流失得越來越快，力氣也在水流的重壓下越來越小，但文雪依的掙紮幅度卻越來越大，游動之間似乎更加自如了些。
文雪依的意識在這種痛苦中幾乎快要渙散，但靈臺還保留着一絲清明，就像黑夜中明明滅滅的火苗，看起來搖搖欲墜，卻比任何東西都要無堅不摧。
不知過了多久，一尾金色的小鯉魚猛地高高躍起，直接跳出了水面，“嘩啦”一聲一頭紮進了中心泉，而另外兩尾金紅鯉魚也用了自己的方法進入了中心泉。
杜雁遠遠看着這一幕，在放心一些的同時忍不住開始緊張起來。以文雪依三人的天賦與能力，應該可以喚出那個的吧？
進入中心泉只是一個開始，接下來，才是樂泉最大的挑戰。三人一個是她的徒弟，一個是她徒弟的道侶，一個是她看好的後輩，無論傷了哪一個，她都于心不忍。
在三人進入中心泉區域後，能量也緩緩的朝着中心聚集，原本就清澈的泉水此時透着一絲水晶般的光芒。
容楠臉色微動，他能感覺到一個無形的東西慢慢的在泉池上空展開。
容楠眯了眯眼睛，模模糊糊的看到了一道金色的影子。
“那是？”
在看清那東西之時，容楠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些驚詫之色。
那是一道門，一道由兩只金龍交織所組的門。
容楠瞬間就想起了魚躍龍門的傳說，大概猜到了文雪依三人所要面對的挑戰，不禁為文雪依擔心起來。
翁書被能量的細微變化所驚醒，發覺容楠的異狀，忍不住稱奇：“你竟能看到？”
容楠的臉色變化不過是瞬間，聽到翁書的問話，容楠老實答道：“只是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
“是嗎？”翁書笑了笑，沒有深究，只是有些感慨的說道：“五靈宗真是好運。”
翁書沒在關注其他，而是肅着張臉，一雙總是平淡無波的眼眸緊盯着中心泉的異狀，他手心握着禦獸笛，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顯然是做好了随時撈人的準備。
樂泉作為華音閣的秘密傳承這麽多年，其特性自然都被先輩們摸得一清二楚。一般來說樂泉對人只有益處，并無害處，但唯有一種意外情況。
若是在中心泉躍龍門之時真正失去意識，那此人在樂之一道付出所有心血都會化為烏有，完完全全成為樂泉的養分，而無任何反饋，可以說賠了夫人又折兵。
三人都是難得的天才，折了任何一個都是修真界的損失。翁書雖然相信三人的心性，但在一躍龍門的機會面前，難有人保持平常之心。
“現在，就看他們誰能意識到什麽是真正的躍龍門了。”
聽到此話，容楠目光一閃，看着那只在水中很是耀眼的金鯉，心中思緒翻湧。
越接近龍門，泉水給文雪依的壓力便越重。
在幾次嘗試躍龍門無果後，文雪依停了下來，她側着因為躍龍門而傷痕累累的魚身，眼睛看着高大炫目的龍門，一股股眩暈感沖擊着靈魂，無力感在心中油然而生。
這樣的龍門，一只小小的普通鯉魚，在這種環境下，真的能夠躍過去嗎？
不行的，放棄吧，躍不過去的……
一道道念頭猶如惡魔的低語，不斷的文雪依的耳邊響起。
文雪依不由得心神恍惚了一下。真的……躍不過去嗎？
她轉動了一下魚身，看到那兩尾同樣傷痕累累的鯉魚動作也越來越慢，它們一次次跳躍，又一次次的摔在水中，身上的鱗片已然炸開，中心泉區域幾乎都被染紅了。它們如此努力，卻只是在做無用功，離那躍過龍門還遙不可及。
難道，真的無法躍過嗎？
文雪依重新打量這座稱得上宏偉的龍門，兩個龍頭在空中最高點交彙，幾乎有上百米，而一條鯉魚的跳躍能力最高為多少？十？二十？還是三十？
在恍惚之中，她莫名在金黃的龍頭上看出了一絲猙獰的味道。
文雪依腦中的思緒混亂起來，一會兒想到地球上鯉魚躍龍門的故事，一會兒想到自己曾在小說中看到的相似橋段，一會兒腦海中又冒出一條條悍不畏死争先相跳躍龍門的場景，就猶如飛蛾撲火一般。
慢慢的，文雪依突然想到，躍過龍門之後是什麽呢？龍門，是什麽呢？
就像是迷霧終于散開來一般，文雪依眼前突然豁然開朗。
鯉魚不是飛蛾，而是鳳凰。
鳳凰可涅槃，魚亦可化龍！
所謂的龍門……
文雪依內心逐漸堅定，虛弱的魚身似乎一下子充滿了力量。
容楠看到文雪依所化作的金鯉，魚身突然弓起，像是一把拉滿的弓，她那雙漂亮的眼睛緊盯着龍門，就像是看到獵物一般。
翁書和杜雁的眼神也不由得看了過去。
似是積蓄好了力量，文雪依的魚身突然化作一道金光，猛地朝着龍門的方向躍去。
所謂的龍門，不就是修士進階道路上的一堵牆嗎？
金鯉躍得比任何一次都要高，容楠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看着金鯉離龍頭越來越近，心中不禁跟着緊張起來。
修士逆天而行，對于他們來說，龍門便是每一次破階前會遇到的屏障，是每一次遭遇的強大雷劫。
在文雪依的眼中，随着自己往上的跳躍，龍門就像是迎接她一般，高度竟在慢慢的降低。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即便是看起來猶如天塹的龍門，看起來無法完成的任務，也有一絲生機。
婁琴蘭和尹文宗不由得停了下來，看着金鯉銳不可當的身影，以完美的弧度躍過了龐大的龍頭，最後“噗”的一聲，跌落在另一邊的泉水中。
文雪依身上幾乎不剩幾塊鱗片了，尾巴也不自然的垂着，似乎已經斷裂了。她無力的浮在水中，身體很痛，精神卻在樂泉的補充下變得越發亢奮。
樂泉中神奇的力量在文雪依躍過龍門之時便被完整的激發，此時正滋養着她的血肉，文雪依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靈魂、身體和修為都在快速的增長，才進階沒多久的文雪依明顯的感覺到自己很快達到了瓶頸，在泉水的激發下，這個瓶頸甚至有了一次松動，仿佛輕易就可以沖破。
而讓她最為激動的，卻是這些已經不再沉重的泉水。
與剛入樂泉之時不同，躍過龍門後的泉水對她不在有壓力。不僅如此，文雪依還能感覺到這些泉水中蘊含着讓她最為欣喜的東西，似乎每一滴泉水中都含有一個樂修大前輩一生對音樂修煉的感悟與經驗，而躍過龍門之後的她有資格吸收這些感悟與經驗。
這一滴滴泉水對于文雪依來說都是最珍貴的寶物，若是能全都吸收掉其中的精華，文雪依的未來不說直通大道，至少也能一路坦蕩。
這就是躍過龍門的獎勵嗎？
感受着自己已經回來的力量和不斷激發的靈感，文雪依牌金鯉就像一只真正的魚兒一般，不斷的在水底興奮的游來游去。
容楠看着這一幕，在心中更加有緊迫感的同時，嘴角也不禁勾起了一絲笑意。
躍過龍門之後，自然是化龍。
翁書輕嘆一聲，将手中的禦獸笛輕巧的轉了一圈，低聲笑道：“看來，你只能跟着她了。”
“喵~”
貓大爺輕叫一聲，飛到了樂泉池邊的臺階上端坐着，碧綠的大眼睛盯着水中的三尾小鯉魚，嘴角可疑的濕了一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