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宋玉蘭看着眼前這位窮困潦倒的男人, 眼中一絲溫情都沒有,甚至還添了一抹嘲笑。

“玉蘭,我真的知道錯了, 看在大寶的份上, 你就原諒我好不好?我們以後好好的過日子, 大寶總不能沒有爹啊。”

徐大山跪在百味齋門口, 痛哭流涕。

宋玉蘭對着夥計使了個眼色, 道:“遠遠的拖出去,別影響咱們做生意。”

兩名夥計應了聲,走上前就把徐大山叉了起來往外拖。

徐大山拼命掙紮, 嘴裏大聲喊叫道:“玉蘭,玉蘭!一日夫妻百日恩啊,大寶不能沒有爹, 不能沒有爹。”

“這是怎麽回事啊?”看熱鬧的人呼啦啦的圍了上來,對着徐大山和宋玉蘭指指點點。

宋玉蘭垂着頭,在櫃臺裏撥弄着算盤珠子算賬, 好像對這邊的閑言碎語一點兒都不介意似的。

“徐大山, 你還好意思來鬧?給小爺我滾蛋!!”宋虎頭沖了過去,一腳把徐大山踹了個四腳朝天, 然後撸袖子就打。“你還好意思提大寶?小爺我告訴你, 大寶姓宋, 跟你們姓徐的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玉蘭,我真的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啊!”徐大山被揍的滿地亂爬, 嘴裏還不停的嚷嚷着, “當初那些事都是我娘做的,跟我無關啊玉蘭, 你不能這麽狠心就讓大寶沒有爹了啊。”

“徐大山,你是不是真當這縣城裏沒人知道你們家做的那些破事是咋着?”一名胖大嬸跳了出來,對着看熱鬧的人群道:“哎喲喲,我可是知道的,當初你在鎮上就鬧了這麽一出,那邊認識你的人多,結果被轟走了。如今咋着?又來縣城裏鬧了?以為這城裏沒人認識你呢?”

“慶嬸兒,到底咋回事啊?”好熱鬧的人大聲問着。

慶嬸兒大聲道:“我跟你們說,這個徐家……就是讓皇上砍頭了的那個徐家,他們一大家子都不做好,結果呢?徐強當初都跟縣主訂婚了還偷吃,最後倒打一耙跟縣主退了婚。結果呢?上趕着的進了庵子了,當了官兒的被砍頭了,整個姓徐的這輩子都不能讀書了。然後就這個徐大山,這一家子可不作樣兒,成天只知道跟媳婦兒要錢去抱那個徐強大腿,對,他之前媳婦就是百味齋的掌櫃的,也是縣主的親姐姐。

“然後那時候縣主還不是縣主呢,他們家就仗着出了個當官的,不把人當人。媳婦沒錢,就成天的打媳婦兒出氣,還給打小産了。”

“我的個天爺,然後呢?”

“然後縣主家裏能樂意嗎?就過去把人擡了回來合離了。”慶嬸兒說道這裏,還啐了徐大山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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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咋整?孩子咋還姓宋了啊?”

慶嬸兒道:“你們猜這家子幹了啥事兒?大年下啊,天兒多冷啊,不給孩子吃也不給孩子喝,還把四五歲的娃趕出家門了。那小孩兒他想娘啊,就往自己娘家走,結果活活凍暈在縣主家門口了!你說有這麽辦事兒的嗎?要是發現晚了,那就是一條人命啊!”

宋玉蘭嘆了口氣,對旁邊的夥計說了兩句話。夥計應了聲,就往後廚走了。

“後來縣主家的人都心善,怕這孩子命沒了,花了大把的銀子把孩子買回來了。以後就不跟他們姓徐,改姓宋了。這徐大山合離沒幾個月又娶了個婆娘,連生了倆閨女,還把婆娘作踐的生不出來了,這才想起他還有個兒子來,這不是看了宋掌櫃的有點兒身價了嗎?從鎮上就糾纏,如今又跑城裏來了!”

一盆髒水嘩啦啦的潑到了徐大山身上,一名年輕的婦人罵道:“什麽糟污的玩意兒,趕緊滾,別髒了我門口。現在想起來一日夫妻百日恩了,咋不想想你之前幹了啥事兒?滾滾滾,趕緊滾!”

徐大山被打的慌忙逃竄,還不忘了嚷嚷道:“玉蘭,你要是不原諒我,我還會來的!”

趕走了徐大山,夥計拎着大茶壺走到人群裏笑道:“各位,各位鄉親。掌櫃的說各位怕是都口渴了,不如來我們百味齋坐坐喝喝茶。”說着,就把那群人往飯莊裏引。而原本在櫃臺算賬的宋玉蘭,已經離開了。

一名高高壯壯的絡腮胡男人站在不遠處,将這出鬧劇看了個滿眼。他看了眼徐大山跑走的地方,再看看百味齋櫃臺的方向,然後擡腳向外走去。

晚上快要收檔了,絡腮胡走了進來,道:“小二,還有面嗎?”

“哎喲這位客官,咱們這裏收檔了……”夥計為難道。

絡腮胡再次看向櫃臺,他抿了抿唇,突然道:“那個人不會再過來了。”

宋玉蘭擡起頭詫異的看他,他卻突然紅了臉,轉身就往外走。

“客官吃面是嗎?”宋玉蘭問道。

絡腮胡停下了腳步,嗯了聲。

宋玉蘭将賬本收好,道:“我去給客官煮個面吧。”說完轉身進了後廚。

夥計轉了轉眼珠子,趕緊将桌子上的凳子搬了下來,又把桌子擦了擦,道:“客官請這裏做,我先給您倒壺茶來。”

後廚還有挂面,宋玉蘭直接打了個茄子肉丁鹵,煮了挂面澆了上去,端到前面來,道:“廚子都回去了,我湊合做了一碗客官不要嫌棄。”

絡腮胡看着那一大海碗的面,問道:“多少錢?”

宋玉蘭道:“五文。”

絡腮胡從懷裏掏出五文錢,挨個的排在桌上。

宋玉蘭默默地收了錢,又去算賬了。

每到晚上收檔的時候,絡腮胡都會過來吃上一碗面,不管是什麽鹵子都是五文錢一大海碗,有的時候還會附贈一顆鹵蛋。

“姐……我聽說……”晚上沒事兒的時候,宋丁香專門跑去宋玉蘭的院子裏,話剛開了個頭,就被她姐接了話頭。“對,沒錯。”

宋丁香吃吃的笑,道:“啥啊,我什麽都沒說你就說沒錯,什麽沒錯啊。”

宋玉蘭白了她一眼,道:“有個男的每天晚上都過去吃一碗五文錢的面是我做的沒錯。”

宋丁香:……

她劈手抽掉了宋玉蘭手中的賬本子,道:“那大胡子我知道是誰,柱子哥手底下的護衛,之前也是立過功的,後來跟着柱子哥來到咱們這裏,因為傷過手就沒在軍營裏呆着,去将軍府做護院了。挺不錯的一個人,柱子哥說之前那大胡子還救過他。”

宋玉蘭哦了聲。

“哎呀,姐!!”宋丁香有些着急,她蹬掉鞋子上了炕,湊到宋玉蘭身邊道:“哦什麽哦,有戲沒?”

宋玉蘭看不到賬本,幹脆伸手在針線簸籮裏摩挲着,道:“什麽戲?你想看戲就去玉臺院,來找我幹嘛?我還能唱給你聽?”

“姐,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姐我跟你說啊,那大胡子姓李,家裏沒什麽人了,三十出頭也是個大齡未婚男。據說以前家裏特別窮,柱子哥去當兵的時候他已經在了,在北地帶了十來年才回來呢。姐,我瞅着那個人不錯,聽說他還把徐大山給揍了,腿都給打折了,如今躺在家裏養着怕是再也不敢來了呢。”

宋玉蘭悠悠的嘆氣道:“否則你覺得一碗面為什麽我才賣給他五文錢?”

宋丁香實在是看不懂她姐這個騷操作,“不是,人家幫了你,為啥你還跟他要錢啊?”

宋玉蘭白了她一眼,道:“去去去,跟你說你也不懂,別跟我這裏折騰,小心你肚子裏的孩子。”

“姐,你到底咋個想法啊?還真打算一輩子不嫁人了?就算你嫁人你也是百味齋的大掌櫃啊,我又不會開除你。”宋丁香真的是想不明白。

宋玉蘭道:“你知道為什麽我只願意做個掌櫃的,而不是跟你之前說的那樣,去作坊裏給你幫忙嗎?”

宋丁香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她之前确實想給宋玉蘭安排個能賺更多的活兒,甚至還想給她點兒股份,可是都被宋玉蘭拒絕了。

宋玉蘭道:“我一直想着自己還會嫁人,嫁出去那就是別人家的了,就算男人不錯,但是誰能知道他們的親戚如何,爹娘如何?這就是為什麽我不要你的股的原因。”

“啊?”宋丁香懷了孕,似乎腦子都變傻了似的,“我似乎聽明白了,但是這跟一碗面五文錢有啥關系?”

宋玉蘭道:“我親手做的一碗面,才要他五文錢,這已經是最最便宜的了。要不是他幫了我,你以為能吃到我親手做的面?做夢呢。”

“啊??”宋丁香更加迷糊了,“他幫了你,為什麽你不免費請他吃面?”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鹵子,柴火,油鹽醬醋和面,哪個不要錢?我不過就是要個本錢,而且一直都是要個本錢。再說了,誰幫了我我就免費請人吃面的話,以後幫我的人多了,我請的過來嗎?哎呀你趕緊回你屋去,一會兒你男人找不到你又要着急了。”

“哎呀……”宋丁香噘着嘴,她聽半天也沒聽到自己想知道的信息,不情不願的走了。

宋玉蘭發了會兒呆,去隔壁屋看了看正在讀書的大寶。

大寶擡起頭來看她,道:“娘,你是不是打算給我再找一個爹?”

“別胡說,看你的書。”宋玉蘭摸了摸茶壺,“我去給你倒個熱水。”

“我沒胡說,我只是想說若是你給我找個新爹,可得睜大眼看明白了。不過現在也不怕,我跟我姨夫學了些功夫,我姨夫說一般人打不過我……”小家夥已經十來歲了,說起話來像模像樣,就如同個大人似的。

“安心讀你的書吧,娘的事兒還用不着你操心。”宋玉蘭拎着茶壺往外走,就聽見他兒子道:“我也不打算操心啊,我是想要個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娘,你啥時候琢磨琢磨……”

宋玉蘭有點兒崩潰,她覺得大寶這性子跟她二姨一模一樣,是個促狹不省心的。

大胡子吃了兩個月的面,宋玉蘭換着花樣做了兩個月的面。這一天面端上來,大胡子掏出來的卻并不是銅錢,而是幾張紙。

“我剛買了個小院子,還買了幾畝地。院子離這裏不遠,雖然只有兩進但是房間挺多。地有點兒遠,不過反正我們也沒空去種,我就都佃出去了。原本還想買個鋪子的,但是琢磨着這鋪子我也不懂,而且怎麽也得給媳婦兒留個銀子,就沒買。”

宋玉蘭看着那幾張紙,又看看大胡子,道:“你跟我說這個做什麽?我如今連你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憑什麽聽你說這些?”

大胡子沉默了片刻,掏出五文錢來擺在桌子上,然後也沒收房契地契,轉身走了。

第二天快收檔了,夥計抱着肩膀等在門口左看右看,心裏尋思着那大胡子今天還來不來吃面啊?再不來他可就把門上了。

正想着,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他面前,道:“我來吃面。”

夥計擡頭看了一眼,愣了。卧槽,這小白臉誰啊?聽聲音耳熟的很,可是看長相,這長相……哎喲我的娘诶,這不會就是……

“我的院子,我的地,還有我……”他吃完面,照樣拿出了那兩張紙。如今沒有了大胡子遮擋,他臉上的表情被人一覽無餘,尤其是臉紅的樣子。這讓他極為沒有安全感,所以更加緊張了。

宋玉蘭早就在他進來的時候就愣了下,他吃面的時候從旁邊一直一眼一眼的看,心中驀地有些怯意。

“以後你還是留着胡子吧,方便。”宋玉蘭收起了那兩張紙,道:“剩下的我就不管了。”

“我叫李笑晟。”三十多歲的娃娃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餘生還請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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