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過往
其他嘉賓還在等虞砂将他們救出火坑,鄂語風每隔幾分鐘就趴在牆壁上狂敲牆板,抓狂又得意,“她不會也被困住了吧?呵呵,也不見得多聰明嘛——”
她一直等着,從清晨到夜色深沉,虞砂始終沒有出現,節目組也只言片語含糊應付,鄂語風有點搞不明白,虞砂是被困住,還是根本不想來?!
“混蛋,你們說話啊——說話!”
外面一片寂靜,工作人員就像消失,鄂語風無力滑到在地上,暗自咒罵,等她出去,一定要好好收拾導演!
一牆之隔,謝玄蘇将手按在木板上,感受鄂語風的動作,見另一面不再顫動,知道她是累了。挑高眉,謝玄蘇豎起手指制止工作人員的交流,鴉羽般的睫毛輕輕晃動,掩去所有心思,此時此刻,他唯有一半的表情留在光線下,另一半陰郁深沉,仿若夏日冰凍過的玻璃杯,雖然外面有着溫潤潮濕的液體,觸手便是堅固的冷意。
他故意放輕腳步,繞過鄂語風所在的房間,向蘇千雲的房間靠近。
導演原本設計想将所有嘉賓都困在迷宮中,然後讓獵手【謝玄蘇】開始指引性的暗示,淘汰一名嘉賓,可惜,虞砂不上當,為了推進進度,導演只能剔去虞砂,讓五人繼續游戲。
謝玄蘇拿到節目提供的定位裝置,根據手冊上的地圖,他可以輕易掌握剩餘嘉賓的位置。
狩獵開始了。
消失一天的虞砂又回到節目組身邊,她已經補上妝,長長的水袖拖拽着,顯得身骨格外輕薄,倒有幾分畫卷裏戲子的味道,只不過徐家娘子是風流的,眼角都含着嬌媚,虞砂卻是冷,帶着嘲諷的尖銳。
“等久了?”
虞砂撩了下頭發,将尾稍一點點盤起,又突然松開,任由它們重新散開,這樣重複無意義的舉動,虞砂做了兩次,好似玩膩了,垂下手臂不再動作。
一盞燈籠被她捧在懷裏,薄薄的紙糊裏火焰蕩漾,暖意沒有被她吸收,反而散在空氣中。
每個工作人員都提着兩個塑料袋,裏面裝滿了同等樣式的燈籠,等他們走到海邊,已經有無數盞海燈漂浮在海面上,有些随着海波遠去,波瀾星星,像黑暗中一雙雙眼睛,觸眼可及的海岸線都被這樣的光芒照亮。
虞砂除了海燈還看了其他東西,挂在橫竿上的白、紅紗。
走進輕紗中,貼面輕柔的觸感,虞砂整個人都好像飄在雲霧中,所見之處全是紅白兩色,單調純粹,相互映襯,呈現詭異的氣氛,好似下一秒就有什麽從地下鑽出來,抓住她的腳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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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冰機運作起來,雲起飄渺,工作人員将海燈全部放進海裏,安安靜靜離開,整個海邊只有虞砂和兩個攝影師。
竹笛聲嗚咽,虞砂猛地回頭——
節目組也不知道從哪裏搞來投影機,白紗紅紗成了最好的幕布,大概是風在吹動的緣故,輕紗飄蕩不止,投射出的映像也只有一個大概,人臉處如碎石墜落湖心,模糊晃動着,看不清眉目更顯得詭異,字體是倒着的,大約也是節目組故意設定的,死人與活人的字體是相反的。
相愛,相互約定,被迫分開,錯殺小姐父母,分開,死心,相遇徐家娘子,誤會,殺妻,再遇,陌路。
小姐與男鬼的一生,投影裏的男鬼一遍遍說着,“我愛你,我永遠愛你。”
虞砂卻只想冷笑,所謂愛情不過是想将自己心愛的女人殺死,投影裏完全美化這個男鬼,他與小姐分開後,可以輕易愛上徐家娘子,卻因為莫名的誤會,狠心将徐家娘子掐死,給自己陪葬,絲毫沒有感覺到愧疚,他根本不是什麽誤會,只是想找個理由殺人罷了。
這段影像應該就是男鬼的記憶,如果不出錯,今天男鬼就要出來!
一只手拍着虞砂的肩膀,虞砂身後有深情且陰森的聲音,“是你嗎,小露?”
虞砂垂下眼睫收斂深意,緩緩轉過頭,“是我啊......我轉世來看你了,夫君。”
扮演男鬼的工作人員不經意顫抖一下嘴角,面前的虞砂比他更像一只鬼吧?啧,瞧瞧這哀怨的神情,瞧瞧欲拒還休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要黑化撲上來咬死他。
“這些年你還過得好嗎?”
虞砂深情款款看着他,仿佛面前這個不是塗粉兩層,毫無血色的民國長衫,而是謝玄蘇。
她的手指輕輕搭在男鬼濕漉漉的手上,微微用力,将他的手從自己的肩膀挪開,自己不緊不慢捧着海燈,走了兩步,将它放進海裏。
海燈搖晃,擱淺在沙灘上,虞砂立起身,冷漠看着。
男鬼又開口問,“小露,今生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虞砂:廢話,當然不知道什麽約定。
“當然,不然我也不會來這裏,你也記得吧?”
男鬼:靠!導演都沒有告訴我,咱們有過什麽約定,你讓我怎麽接話?
“小露,我永遠愛你。”算了,先說一句标準臺詞,應付一下。
虞砂半擡眼睫,歪着腦袋,“你真的愛我嗎?可你為什麽不接我,我一個人好冷,我在下面找不到你。”
男鬼:你讓我怎麽接?劇情不對啊虞砂老師,按照導演的劇情,這時候應該我來質問你,揭穿你的身份,然後強行攻擊你。
為了掰正劇情,不至于讓自己無話可說,男鬼主動cue虞砂,“小露,你變了,你不再是曾經那個小露,我簡直不敢相信你是我的小露,不,你不是——”
話音未落,虞砂突然暴起般抓住他的手,狠狠攥着,“你說什麽?你居然還要質疑我?我的上一世還不夠慘嗎?如果不是你質疑我對你不忠,我們怎麽會分開——”
男鬼一哽,這讓他怎麽回答?咱們是恐怖片不是家庭倫理片啊?
“我想——”
虞砂堅定一捏,“不,你不想!”
男鬼:“......”
靜默片刻後,男鬼突然捂住臉,做了一個停止的動作,然後開始四面八方找導演,“導演——你來吧?我不行了。”
十分鐘後,風度翩翩、身形勻稱的男鬼變成了【導.特別出演.演】。
一把年紀的大爺,躲在草叢裏脫掉大褲衩換上緊身款的長袍,又用掉化妝師小姐姐一盒粉餅,黏上雙層加密加厚睫毛,面貌一新的導演終于出現在虞砂面前。
見到虞砂,他臉上還洋溢着興奮的笑容,故作鎮定和她握了握手,說道:“其實我一直的夢想是做個演員,三十年前《西游記》劇組面試,我還去試過唐僧,當時那個試鏡老師趙先生就說,我太帥了,不怎麽适合,推薦我去《紅樓夢》劇組演賈寶玉,唉,都怪那天下大雨,吹倒了鐵欄杆,将我砸得重傷,不然我就不是導演,而是名演員......”
虞砂扯嘴角,努力不讓自己笑出來,她要給導演留一點面子。
導演卻看不懂臉色,繼續沾沾自喜,“怪害臊的,和虞砂老師這樣的美女子演夫妻,雖然我也不差,可畢竟年紀在這裏......”
“好的導演,咱們繼續吧。”
“哦,好好好。張導啊,記得開個美顏,這粉撲得咯砰掉屑子,我一砸吧嘴,就老味道了——”
虞砂終于忍不住捂住額,對面的導演開始瘋狂飙戲,向前一跳,大喊一聲,“呔——妖精!你究竟何人,報上名來?”
聽到這臺詞,虞砂确信,導演确實試鏡過《西游記》......
虞砂沉默,好一會兒,才慢慢道,“我是徐露。”
導演開始狂笑,臉上的粉一塊塊,像牆皮一樣掉下來,他興奮蹦來蹦去,對着虞砂扭腰,“哈哈哈,你也有今天,我設定徐家娘子叫徐小露,哈哈哈,你錯了,你根本不是徐小露!”
也許是怕她不懂潛臺詞,導演還頗為誇張對着她眨眨眼,壓低聲音催促,”快跑,快,我來追你——“
雖然不知道奔跑的意義在哪裏,虞砂還是藏好腰間的彩彈槍,順從掉頭小跑起來。
沙灘柔軟,每一步都需要适當的技巧,不然很有可能會摔跤。
跑了幾米,虞砂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什麽東西砸地的聲音,伴随着導演的呻.吟,她猶豫站在原地,“導演你還好吧?”
導演很敬業,扭到腰癱倒在地還試圖爬起來,其他工作人員一臉着急,卻不敢靠近,只能焦慮喊話,導演咬緊牙,手腳并用,還是沒能爬起來,見虞砂要走回來,他又像被踩了尾巴,尖厲制止,“別——別過來!剛才那個小夥呢?到你了,換好衣服去追虞砂老師,快快快,跑起來,剛才那段就當我是個替身,适當剪一下——”
适當剪一下?
副導演看着自己躺在沙灘上像翻身烏龜的叔叔,抽搐嘴角,這五短身材,怎麽剪輯啊?
換好現代衣服認真看戲的男鬼再次被推進草叢,哭唧唧換衣服化妝,虞砂就保持着站立的姿勢,一邊看導演爬,一邊等着男鬼送上來。
不遠處的山崖,最後一盞魚膏燈被工作人員點燃,半壁天空呈現兇猛的橙色火焰,一片一片,炙熱空氣,虞砂隐約能瞥見,似乎有一個大鼓,被推上山崖頂端......
他們,究竟想拍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