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re3:你眼瞳裏燃燒的恐懼
當朦胧如薄紗一般的月光籠罩了荒涼的地界，劫後餘生的萊月昴忍不住松了口氣，這緊張而兇險的一天終于是結束了。
“還是太勉強了，請安息吧。”萊茵哈魯特低頭看着自己随手撿來使用的破劍，劍身乃至劍柄都因為承受不了強大的力量而粉碎成細沙，在月光下幽幽的閃亮着。
伊芙琳翻了翻一直不曾離手的厚書，确定了共患難以後的人們會成為朋友，所以她開口：“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過什麽？”
“菲魯特接受雇傭來偷艾米莉亞的……”萊月昴毫無警惕地說出了開頭，說到一半他忽然警覺，會在休息時間于暗巷之中巡察、堅守騎士精神的正義劍聖，大概沒可能對偷盜罪視若無睹，“那個，菲魯特她們……”
“菲魯特已經把東西還給我了，”艾米莉亞斟酌着開口，“我覺得可以不用再追究下去了。”銀發半精靈擁有令人驚訝的包容與善良，
“那是絕對不可以的，艾米莉亞小姐。”伊芙琳搖頭，“無論如何，偷盜罪都是不可原諒的。不過既然歸還失物，失主也決定不用追究，那就可以從輕處理——就罰菲魯特你賠給艾米莉亞四枚金幣好了。”
毫無疑問，身處貧民區的菲魯特與羅姆爺并沒有能力支付四枚金幣，萊月昴絞盡腦汁地思考對策，就連艾米莉亞也為她們求情：“那個，我不……”
“這是十分合理的處罰了。”伊芙琳打斷了艾米莉亞，“為了王都的秩序，相應的懲罰必須針對相應的罪行而實施。”
“不過——”
變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她應對自如地微笑着：“過失不能掩蓋功勞。你勇敢向我們舉報了獵腸人混入王都意圖不軌的事情，為王都的平和安定作出巨大貢獻，謝謝你讓王都騎士團的失職得以掩蓋。”
“為了獎勵你的功績，我代表騎士團予以你相應的酬謝——五個金幣怎麽樣？雖然不多，但的确是誠懇謝意的展示。”她出門時并沒有攜帶太多錢財，錢袋裏叮當作響的金屬貨幣不多不少，剛好是五枚金幣。
她解下自己的錢袋扔給菲魯特，身手敏捷的盜賊女孩兒雖然驚訝，但還是下意識地接穩了錢袋：“你……你還不賴嘛。”明明是感謝，卻說出了絲毫不退讓的話語。
原本以為接下來會獲得悲慘的對待，卻意外得到了對方的寬恕。無論是毫無芥蒂救治羅姆爺的艾米莉亞，還是在困難之際盡力安慰她的伊芙琳，都讓她既慚愧又感激。
“對不起，盜賊小姐，接下來請接受處罰吧。”伊芙琳正色說道，萊茵哈魯特只是微笑着，并沒有對這樣的處理方式提出異議，于少女而言這便是最大的鼓勵。
菲魯特從袋子裏倒出四枚金幣交給艾米莉亞，後者睜大了自己绀紫色的眼眸，然後微微地露出一點笑容：“謝謝你，這四枚金幣我會好好保存的。”
如萊月昴先前所言，銀發半精靈艾米莉亞小姐的确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小姑娘，尤其是當她露出甜蜜可愛的微笑時，就像一陣來自花田的春風拂過臉頰。
菲魯特明顯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強撐着小聲說道：“本來就是你的東西，反正我也是被逼的……”
萊月昴哈哈大笑：“你這家夥……這種教科書式的傲嬌到底是怎麽回事。”
萊茵哈魯特摸了摸妹妹的腦袋，有自己的信仰與準則，同時常懷憐憫之心，似乎長成了可靠的大孩子呢。
歡樂的氣氛一瞬間充盈了屋子的廢墟，但是下一刻，一直在目光中心的紅發少女忽然間收斂驕傲與羞澀，同時将一直系在腰間的寶劍連鞘拔出向萊月昴的方向揮舞而來。
距離被她在一個呼吸間拉近到昴能看清少女像溪水一樣清澈的眼睛，幾乎是直覺告訴他少女沒有惡意，因此他硬生生止住了身體下意識地躲避動作。
由于兵刃碰撞就在耳邊發生，金鐵相擊聲幾乎吓了昴一跳，等他反應過來轉頭的時候，那個黑色影子已經消失在了月夜之下視野所能達到的範圍。
——獵腸人并沒有死。
她受了重傷，因此幹脆藏匿在瓦片之下等待時機，不幸的是伊芙琳恰好就在萊月昴不遠處，少女又同樣是劍聖阿斯特雷亞家族的人。
因此一擊無功，獵腸人不得不迅速逃逸以免萊茵哈魯特追上她。而幸運的是伊芙琳身體并不太好，雖然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從她手中救下萊月昴，但嬌弱的身體還是阻礙了伊芙琳的追擊。
至于劍聖萊茵哈魯特，一方面他離這邊比較遠，另一方面他又擔心着妹妹不算太好的身體，因此沒有追去。
“咳咳、咳咳咳。”萊茵哈魯特第一時間接住長劍，然後把它小心翼翼放回到伊芙琳腰間，在這期間少女一直捂着嘴，驚天動地地咳嗽着。
“伊芙琳，你怎麽樣！”萊月昴趕緊攙扶住她，同時臉上滿是焦急的關切，焦急到幾乎有些瘋狂。糟糕，太糟糕了，都是他把這個完全不相幹的人拖進來才會導致這種後果，如果伊芙琳出事他可能會崩潰的。
他總共經歷三次輪回，其中兩次他都親眼看着艾米莉亞死在自己眼前，獵腸人微笑着靜靜舔舐奇異的兵刃，給人毒蛇纏身的恐懼感，現在他還記得開膛破肚的疼痛。
艾米莉亞、菲魯特、羅姆爺和伊芙琳，他不能接受再有一人為他的無能而受傷。但就算是這麽多次輪回，也不能避免最糟糕的結局——名為“痛恨”的情緒浮上心頭，摧毀着他為數不多的理智。
“昴你冷靜一點！還有伊芙琳，我幫你治療一下好嗎？”艾米莉亞憂慮地看着她，已經擺出使用精靈術的姿勢，但伊芙琳擺擺手婉拒了她的好意。
“謝謝你們，不過不用了。我只是身體比較虛弱，其實并沒有受傷。”伊芙琳說道，她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萊茵哈魯特拍了拍昴的肩，對方那種幾乎是扭曲的瘋狂的焦急與恐懼讓他有點驚訝：“伊芙琳的劍術非常厲害，獵腸人根本不可能傷到她，昴你就放心吧。”
“好歹我也是阿斯特雷亞家族的人呢。”伊芙琳微微驕傲地開口，雖然相比兄長，她的劍術還差得遠呢。
而事實上，她有點底氣不足。
因事件緊急顧不得向萊月昴解釋，她那一劍在對方眼中看來或許就是致命的一擊。那時昴的眼裏閃過驚訝、痛恨與一絲絲絕望，那種眼神像是瘋狂燃燒的火，又像是凍結千年的冰。
伊芙琳羞于承認自己被他的眼神吓到，下意識收住了半分劍勢，只能憑慣性讓劍連鞘格住獵腸人的攻擊。若非如此，憑少女的劍技，絕對沒可能讓狀态不好的獵腸人逃脫。
就算萊月昴的眼神很快變成了純然的信任，但那種兇戾的目光依然讓少女想起來就發寒。憤怒而無力，但依然兇悍，他的目光甚至比伊芙琳手中的劍還令人震驚和畏懼。
聽到少女親口承認自己并無大礙，萊月昴整個人都放松下來，完完全全的沒有精神上的任何負擔，就在驟然放松的時刻他眼前一黑，居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昴？”好在萊茵哈魯特扶住了他，經驗豐富的劍聖先生很快松了口氣，“他沒事，只是暈過去了。”
伊芙琳松了口氣，被萊月昴眼神吓到的羞愧很快變成羞憤：“出于禮貌，我不對其行為作出評價。”
萊茵哈魯特把萊月昴扶到一邊躺下，作為在場唯一的男士，他不得不承擔起暫時照顧萊月昴的責任。
而在女士那邊，交清罰款的菲魯特摸出徽章，小心翼翼地交給艾米莉娅。
——一絲不同尋常的紅光，吸引了伊芙琳的目光。
“？！”伊芙琳抓住菲魯特的手，徽章的确在她手裏閃爍紅光，這下子連萊茵哈魯特也神情嚴肅起來。
“菲魯特今年多少歲？”
“15歲。”伊芙琳奇怪的神情讓她十分忐忑。她想要問的更明白一點，但陣痛從後頸處傳來，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該死的……是萊茵哈魯特……
萊茵哈魯特早有準備地抱起菲魯特，伊芙琳微微皺眉露出不贊同的神色，但出于對兄長決定的尊重，她沒有直接開口。
“艾米莉亞小姐，由于一點特殊原因我們不得不先行告辭，請您諒解。”他說道，“十分抱歉，萊月昴也得托付給您了，伊芙琳，我們走。”
盡管十分不解，但是劍聖萊茵哈魯特與其幼妹伊芙琳的品行還是讓人充分信任，所以艾米莉亞理解的發言：“無需抱歉，另外，請照顧好這個孩子。”
萊茵哈魯特抱着菲魯特先行離開，走出一段距離時他回頭瞥向毫無反應的伊芙琳：“伊芙琳？”
被叫到名字的少女結束了短暫出神，對艾米莉亞道別以後就跟上了兄長的步伐。
銀色的月光像水晶一樣剔透而明瑩，點亮了二人腳下的路途。
艾米莉亞看了一會便收回目光，靜靜走到了萊月昴身邊。明明在此之前毫不相識，但這孩子救了她呢，拼命地、勇敢地、滿眼都是瘋狂地救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