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喵 (4)
整呼吸,鼻子卻敏銳地嗅聞到淺淺的香氣,雙腿之間與生俱來的烈馬越發躁動起來。
于微時慶幸車內沒有開燈,蘇明媚看不到他的強烈反應。他轉了身,長臂将放在後車座上的肩包拿了過來,拉開鏈條,取出一只粉□□白的圓嘟嘟的小倉鼠羊毛氈,遞給蘇明媚。
蘇明媚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訝異道,“給我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倒是如孩子般可愛。
于微時微笑點肉,“嗯,送給你。我拿着也沒地方擺放。”
蘇明媚滿眼難掩的欣喜,抱在懷裏,“那,我不客氣了哦!于微時,謝謝你啊!”
于微時微醺的眼眸波光生潋地望着蘇明媚小小的手撫摸倉鼠的脊背,腦海浮現,在活動環節,她懊惱地瞅着自己的號碼牌,眼巴巴地看着別人家抽到的這個小玩具,抿緊嘴巴,唇角下揚,一臉的小可憐相。
後來,有個即興節目,主持人邀請客人上臺配合,可以領到這個小禮物。他拜托那個女主持人,邀請蘇明媚上來。結果,這家夥把大好的機會拱手讓人。
呵,真拿她沒辦法,還是像從前一樣膽小,害怕上臺,總是那麽腼腆,那她是怎麽克服這種障礙,扮演沙畫的?
他回國後,已經參加過幾場婚禮,不乏看到沙畫師的表演,有點像變魔術,落沙無悔,不容許有半分的差錯。說來,這個更考驗蘇明媚的心理素質吧!
于微時琢磨着,就越發認定蘇明媚是個挺好玩的姑娘。
“蘇明媚,你喜歡什麽顏色?”
“黑色,白色,酒紅色,深咖啡色……除了白色,我喜歡的都是很濃郁的色調。”蘇明媚淡笑道,“你好像喜歡白色,藍色,淺灰色,黑色。”
于微時微微挑起一邊的眉毛,“早知道我該挑一只藍色的小倉鼠送你。”心裏卻想,外表很溫柔文靜,內心對色彩有強烈的饑餓感,時刻燃燒着一團火的……女人。
女人。
咀嚼這個詞,于微時的眼睛放過穿過悠長的時光,看到多年的自己,在撕下來的信紙上,寫下的那一行數字。
剛剛安分了點的烈馬,又想擡頭長嘯了。
要瘋了!
蘇明媚都是沒有發覺于微時的異樣灼熱,她的心思都被他說的藍色倉鼠攫住了!總覺得,他在暗示些什麽,偏一路走來,他的舉止都很溫和。過馬路,摟一下肩膀,及時放開,不給她生起绮念的機會,剛剛又碰了下她的肩膀,也是為她化解被搭讪的尴尬。
蘇明媚臉蛋熱熱的,人恍恍惚惚的,像是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沙灘上,腳底都是被海浪打磨的溫潤柔膩的細沙,撓着她的腳底板,略有癢意,更多的舒服。
于微時就像她從海邊帶回來的一罐沙子,溫柔細膩,卻又有分寸,令她沒有辦法拒絕。
蘇明媚低着頭,五指當梳子,輕輕地撓小倉鼠的耳朵,聲音低到幾不可察,“沒有啊,我很喜歡粉色的,滿足我的少女心……”
蘇明媚眨了下眼睛,卻無法趕走忽然湧上眼眶的酸澀,心裏騰地升起一股恐慌。
她眷戀于微時的溫柔,是不是因為爸爸的關系。
蘇明媚手腳忽然冰冷,脊背冒出一片冷汗。
時至今日,蘇明媚還記得,向來滴酒不沾的父親深夜喝醉酒,睡在路邊被車碾壓致死。父親去世後,只靠母親的微薄收入,家裏的日子難過起來。
有次,她和同學一起放學回家,在街邊的商店窗口看到一排很好看的洋娃娃。那位同學進去歡歡喜喜地掏出零花錢買了一只,她也看中了一只紮馬尾辮的小娃娃。可她口袋裏沒有錢。一只洋娃娃的價格,對于當時的她來說,算是一個天文數字。其實,那時候的她連五毛錢一張的賀卡都買不起。
上了大學後,她雖然宅,不參加社團活動,倒是做了不少兼職。手頭有了餘錢,能買到櫥窗裏比當年更美更漂亮的洋娃娃了,卻不喜歡了。
漸漸地,蘇明媚明白了,她懷念的是,父親在世時,會給她綁俏生生的馬尾辮。木香花開,紮一枝;栀子花開,紮一朵;人人都誇她有個心靈手巧的漂亮媽媽;她只是抿着嘴笑,小心眼地不願意告訴別人,她有個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喜歡,才會喧嚷;深愛,是藏起來。
可惜,無論父親在不在世,她的母親從來都不缺漂亮的衣服首飾。想到林華,蘇明媚這才遲鈍地記起,前不久她來過電話,叫她過去一趟,估計就是談她再嫁的事情吧。
蘇明媚眨了下酸澀的眼睛,擡頭,笑盈盈地看着于微時的眼睛,“于微時,我卧室的床上有很多的玩偶,唯獨沒有倉鼠,我真的好喜歡!”
少女時代,她偷偷欣賞過的少年,在多年以後重遇,對方送給她一只倉鼠,這麽溫暖的事,她會記住一輩子的!
因為,倉鼠足夠可愛。
蘇明媚愛不釋手地撫摸嵌着一對黑曜石般的大眼睛,通體粉白的小倉鼠羊毛氈,“于微時,時候不早,我得走了。”
于微時壓□□內的躁動,笑着點了下頭,“我送你回去。”
蘇明媚:“……”還有完沒完了?早知道這樣,你就把車停在酒店車庫,明天自己去提呗!
“不用了!你送我回去,然後,再回來,得一點多了,會影響你明天上班的。我打個車回去,很方便的。”
蘇明媚見于微時露出不放心和懊惱的表情,笑道,“是我願意當你司機的。我堅持打車!你要是不放心,我上了車後,和司機合個照,發給你?”
“呵,上次不知是誰言而無信。”
“……”
路燈下的蘇明媚悄然紅透了臉。
這對話的口吻怎麽越來越奇怪了!
于微時耳朵也有些熱,孩子氣地耙了耙頭發,“等我一下。”
蘇明媚困惑地看着隐隐有些暴躁的于微時,不明所以地看他摁了門鈴,等別墅大門開啓後,将車開了進去。
片刻後,他又折回她面前,“我也堅持看着你上車!走吧!”
蘇明媚沒動。她擡頭,望着男人被路燈光暈黃的俊臉,溫柔的笑眼,噗哧地也笑了,笑着別開了臉。
兩人走在路燈下。
蘇明媚雙手別在身後,低着頭看着兩人時而短,時而長,交纏在一起耍流氓的影子,有些享受這樣沉默而舒适的自在。這是過往歲月裏,她工作時,所接觸的那些男人,所不能帶給她的安寧。
“于微時,你家裏有解酒湯嗎?”
“不需要。我睡一覺就好了。”
“嗯……那你睡前喝杯牛奶,或者吃點水果,我看你都沒怎麽吃東西。你現在太瘦了,要多吃點!”
“蘇明媚,你一直關注我?”
“咳,才沒有呢!婚禮上,伴郎伴娘都挺累的……”
“我聽你的,熱杯牛奶喝了,再睡覺。”
“……”今晚怎麽老有種被某人調戲的錯覺→_→,沒法愉快地聊天了!
“蘇明媚。”
“嗯?”
“你希望我胖一點?”
蘇明媚擡頭,望進一雙認真而熱切的眼睛,裏面好像藏着某種她熟悉、害怕、同樣也希冀着的期待。?
☆、24
? 回到家裏,蘇明媚考慮了許久,到底給于微時發了一條短信,告訴他,自己已平安到家。
等到于微時發來一個“我知道了。晚安。”才放下手機,懷着一腔莫名其妙的失落和甜蜜去洗漱,換衣,上床,準備睡覺。
然而,昨晚一夜沒睡,今天只在于微時的休息室裏短暫打了個盹的蘇明媚又失眠了!
林華的電話打過來時,她正喪心病狂地抱着小倉鼠地滿床打滾。
蘇明媚煩躁地耙了耙頭發,橙黃色的燈光裏,那雙清澈深秀的大眼睛沉默地看着電話自動挂斷後,籲出一口氣。
她戳開微博,毫無意外地又收到了一些回複。
蘇明媚掃了眼手機右上角顯示的時間,決定刷五分鐘的微博後,給林華回一條短信。
點開評論,蘇明媚就噗嗤笑了!
這些排隊形的回她,“【doge】【doge】【doge】”的小天使們,是不是也在無意識地消磨對抗跟大姨媽似的隔一陣子來一次的自厭感呢?
蘇明媚托着腮幫子,一條一條評論地看。
略過熱門評論,@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安靜地想你:“蘇蘇,你傷害了我,還賣萌而過!【拜拜】”
蘇明媚看到一個很可愛的小姑娘的回複——@牛芒很忙:“聽說,愛一個人,就會忍不住像疼愛孩子一樣疼她。女神,我相信你的眼光不會差的,你眼裏的男神絕對是真男神。既然感覺他對你有意思,你就上啊!加油加油加油↖(^ω^)↗!”
蘇明媚忍不住會心一笑,手一癢給她點了個贊,意外看到一個用綠玫瑰當頭像的ID也點了贊。
下面正好是該君的評論——@“綠玫瑰的花語是青春嗎?”:“【太陽】”發自三分鐘前。
蘇明媚胸膛裏的那個器官忽然軟趴趴的。戳開此人之前發來的那條私信,放大圖片,她看着看着,眼睛也酸澀起來。
大熊先生會不會打瞌睡,一不小心就跟丢了他要守護的小女孩呢?
關掉私信,蘇明媚戳開回複框。
@蘇明媚V:“【月亮】”//@“綠玫瑰的花語是青春嗎?”:“【太陽】”
退出微博,剛好差不多五分鐘,蘇明媚編輯了一條短信發給林華,收到回複後,她拉上被子,數餃子……
——
迷迷糊糊裏,蘇明媚睜眼沉重的眼睛。她看到床邊坐着一名穿着白襯衣的男人。男人的面龐不甚清楚,只有那一雙光光的眼睛,像桃花一樣天生含情,此刻專注地看着她,深情如桃花潭水,格外清湛。
她躺在那裏,無法動彈,看到他朝她伸過手來,卻在即将觸碰到她的臉時,握了握拳,收了回去。
後來的他,好像又傾軋過來,薄唇掃過她的唇,她臉一偏,避開了……
他坐直身子,她轉回臉,對上一雙盛滿痛楚的沉沉眸眼。
然後,她聽見他說,“我姓……”
看到他的唇在動,卻聽不到他的聲音。
蘇明媚團着被子,抱膝坐着,表情如癡兒。她不明白,昨晚好不容易睡着後,怎麽會做了這樣一個怪夢?
一個疑似充滿了暗示的夢。
“蘇明媚,你希望我胖一點?”
冷不丁,昨晚出租車抵達時,于微時的這句問話鑽進蘇明媚的腦海。
“啊……好煩!于微時是煩人精!”
蘇明媚臭着一張菊花臉,搗鼓着腮幫子——刷牙。動作的粗暴,流露她一大早的心情不爽。可刷到那顆正在受災受難的齲牙,她嘆了口氣,動作不由地柔緩下來。
驅車抵達和林華約好的飯店,蘇明媚在看到一張疑似有些熟悉的臉時,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跟于微時重遇,她喜極而泣。
跟沈旭陽重遇,她好怕怕的。
沈旭陽遠遠看着蘇明媚走過來,眼尾上挑的桃花眼掠過驚豔的光芒。
昨天的蘇明媚穿了一件藍色羊絨連衣裙,長直發,整個人像水一樣溫柔寧靜。今天的她頭發全部往後梳,做了一個大卷發,小妩媚氣息濃郁。換了一條九分袖掐腰小黑裙,裙的材質亮起着淡淡的光澤,和蘇明媚那張溫秀白潤,卻依然保留些少女青稚的臉蛋很是相得益彰。
有一瞬間,沈旭陽特別希望能回到初一那年的某個傍晚,收回他驚恐之下,對蘇明媚脫口而出的那句話,“怎麽有人笑得這麽醜,滿口的龅牙!吓死人了!”
事實上,沈旭陽昨晚完成某項原始運動,進入賢者時間後,他思考過自己當年為什麽會被蘇明媚吓到。不是因為她長了一口龅牙,而是她當時笑的特別張狂,牙龈都跑出跟他打招呼,那一對略尖的小虎牙看上去特別魔性,才吓傻了他。
就在沈旭陽這麽一晃神的功夫,蘇明媚已經目視前方地與他錯身而過了。
沈旭陽轉過臉去,心情複雜地看着服務員禮貌地引着身姿纖細美麗的女子往右手邊靠窗口的位置走去。腳步一旋,剛買過單的沈先生大咧咧地跟了上去。
許靖越每年過生日,都會偷偷地在心裏許下同一個願望,“我想和蘇明媚永遠在一起。”然而,當這個願望終于實現的時候,他只想買塊豆腐撞一撞……
誰特麽的告訴他,願望的達成方式可以是:蘇明媚将成為他的繼姐!因為他那個破老爸已經背着他和蘇明媚的媽媽沒羞沒躁地領了證,今天的這頓飯不過是先斬後奏——我跟你們說啊,我倆已經結婚了,你們反對也沒有用了!我們就是通知作為重組家庭裏的兩員的你們一聲啊!
生無可戀的許靖越想選擇死亡……
相對于許靖越飯桌上的郁郁不得歡,蘇明媚倒是胃口很好,該吃吃該喝喝,長輩問什麽,該說的一句帶過,不想說,微笑着沉默。
飯後,她重新抽出一張濕紙巾,不急不躁地擦了擦嘴,聽着林華和許家國輕聲交談,慢條斯理地折疊髒掉的紙巾,耗時一分來鐘,一只純白的千紙鶴出現在許靖越眼前。
蘇明媚随意将千紙鶴丢到桌子上,臉上挂上乖巧的笑容,眼睛彎彎如一對新月牙,“媽,只要你幸福就好。我約了客戶,先失陪了。”起身,朝另外兩位男士報以禮貌的微笑,從容離去。
蘇明媚的舉動令三人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她有沒有生氣林華給了她一記悶棒——不是要嫁人了,而是已經嫁了。
然而,林華在看到桌子上那只千紙鶴時,眼神驀地就變了。她心知:蘇明媚怎麽可能不怪她?
蘇明媚腳步急促走出酒店,望着人潮洶湧,人人都有一個方向的十字路口,貝齒啃咬着下嘴唇。
林華結婚了!
從小就對她不親厚的媽媽終于徹徹底底地抛棄她!?
☆、25
? 蘇明媚雙手握着方向盤,清澈純淨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一對年輕夫婦從車前走過,她的視線便黏在了這一家三口身上。
妻子長相極為出衆,是那種人群裏,一眼就能攫住大家目光的漂亮人兒。繼承了媽媽優秀基因的小女孩雪團似的可愛,此刻卻扁着嘴大哭,不知是不是覺得自己在醫院裏受了“委屈”?丈夫長得中規中矩,逗弄女兒時,臉上的笑容滿滿都是對孩子的疼愛,倒為他那張乏善可陳的臉增色了不少。
蘇明媚一轉不轉地盯着那小姑娘哭哭啼啼的委屈小模樣,不由想起,小時候的自己,也是個怕打針的主。她寧願吃一個星期的藥片,也不願意被醫生褪下褲子,打屁股針。
可是,她已經長大了,早過了需要打預防針的年紀,為何開着車,跑到了雅美口腔醫院?
蘇明媚擡手摸了摸右邊臉,将車開到停車場停好,走進了醫院的候診大廳。幾乎是她一出現,胸膛裏早就憋屈一股濃濃的八卦之火的前臺小姐便一邊給病人辦理手續,一邊瞄蘇明媚,暗搓搓地比較眼前的這位,和此刻正躺在于醫生的牙科椅上的那位,到底誰跟于微時更般配?
最後,前臺小姐苦逼地得出一個結論(?):一個豔麗逼人,一個清秀溫婉,就像長刺的黃瓜和溜光的胡蘿蔔,貌似沒有可供比較的标準呢……心好累!
前臺小姐笑眯眯的,語調輕柔,“蘇小姐,您好,請問您這次是預約于醫生呢,還是喻醫生呢?我們喻醫生剛剛出差回來哦!”
蘇明媚愣了下,望進前臺小姐藏匿戲谑的眼睛,“啊”了一聲,回以抱歉的微笑,“于醫生說,我直接跟他本人預約時間就可以了。”
前臺小姐:“……”
“您好,請問你方便告訴我于醫生一般幾點下班嗎?”
被秒殺的前臺小姐緩過一口氣,剛剛做過美甲的漂亮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如果不出狀況,于醫生今天能準時五點半下班吧!”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
蘇明媚笑着朝對方點了一下頭,若有所思地往外走。
蘇明媚從醫院出來,甩着手裏的包包,沿着馬路牙子漫無目的地消磨時光。看看人,看看汽車飛馳,看看路兩旁的林立街景。看着看着,她發現自己在這裏生活了那麽久,依然沒有融入這個城市的節奏。觸目都是陌生。
沈旭陽從酒店跟到這裏,當他從車裏走出來時,蘇明媚正蹲在馬路邊上,跟奇葩地挂在馬路栅欄上的強行綠化盆栽大眼瞪小眼。
個頭小小的女人,縮成一團,陽光照耀下,像一只皮毛閃着光澤的小倉鼠,幼圓可愛。沈旭陽一眼不錯地望着,心裏頭軟軟的。多神奇,不過是昨日一面之緣,今天又一面之緣,這個曾被他的言語挫傷,他曾不屑一顧的女人,卻燃起了他想要安定下來的渴望。
車窗降下,男人英俊的臉一半被陽光烘暖,一半隐于昏暗,他望着蘇明媚舉着手機,給早早綻放的蝴蝶花拍照,漫不經心地按下接聽鍵,聽到某個詞,神色渾然一震,眼底翻滾着濃烈的歡喜。
蘇明媚仔細查看了一下自己拍的花,确定沒有她能看到的瑕疵,心滿意足地站起身。這時,一輛白色的奧迪R8疾馳而過,揚起一陣風,吹開她的裙擺!
蘇明媚愣了下,下意識閉緊膝蓋,彎下身子按住飛揚的裙擺!白皙漂亮的臉蛋沒有羞惱,泛起清素動人的笑容。盡管這是春寒時節,她卻歡喜冷風穿透絲襪,帶給肌膚的沁涼,這能撫慰她此刻壓抑在內心深處的悵惘和焦躁。
沈旭陽從後視鏡裏,深深望着蘇明媚一霎驚愕之後,怡然歡喜的模樣,滿腦子都是她線條緊致性感的小腿,她走路時,微微幅動的小翹臀,那只該淩亂鋪在雪白枕頭上的烏黑長發……握着方向盤的手倏然握緊!
這個女人,他一定要得到。
蘇明媚溜溜達達老半天,聞夠了人間煙火氣,看了下時間,慢悠悠地往回走,進了一家咖啡廳,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一杯黑咖啡。
聞着濃郁的咖啡香氣,聽着舒緩的音樂,蘇明媚托着腮幫子,出神地盯着斜對面的醫院門口,像是能看出一朵花來。
忽然,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嗡鳴作響。因為她在魂游天外,聽來就像深谷炸雷,整個人悚然一驚,砰地站起,椅子發出刺耳的聲響,引人側目!
蘇明媚刷地紅了臉,擡手默默捂住,頹喪地跌坐回皮椅上……腦袋像鴕鳥一樣深深地埋着,兩邊的頭發遮住她的臉,使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下班之前,于微時接到于夫人的電話,想吃醫院斜對面的那家情調咖啡館的提拉米蘇。只要不涉及婚姻大事,一般情況下,于微時還是樂意做個孝順兒子的。于微時便和同樣是甜點控的薛菲菲一起去了情調。
于微時走進咖啡館,不經意掃過某處,瞧見那安安靜靜坐在那裏扮演無臉男的小女人,神色一凜……
蘇明媚怎麽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杵在那裏?!
薛菲菲點了單,一扭頭就看見于微時不翼而飛了!妩媚的眼眸波光流轉地轉了一圈,高跟鞋敲擊着地面,發出清亮的響聲,走到于微時跟前站定。
“于微時,你……咦?你是……”
蘇明媚微微泛紅的眼睛,幽幽地瞧了瞧于微時,又瞧了瞧依然如當年一般豔麗張揚的薛菲菲,舔了舔唇,擠出一抹笑容,“蘇明媚。”
薛菲菲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從恍悟到暧昧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移動,慢慢地,全然被調侃所取代。
可惜,蘇明媚沒有發覺薛菲菲上演的眼神戲。剛剛出了一次糗的她,這會兒,又發現因為于微時薛菲菲這對容貌出衆的璧人的出現,使得這一塊區域再次成為焦點,她已經不自在地如渾身都長滿了猴毛,恨不得遁地而逃之夭夭。
蘇明媚咧了咧嘴,露出一個對着鏡子練習無數次,自覺非常完美的笑容,“你們慢聊,我還有事,先走了……再見。”
抓起手機和包包,繞過神色複雜的二人,蘇明媚埋頭疾步往外走。
在奔出咖啡館的那一刻,眼淚像決堤的水,在臉上蜿蜒成溪。
薛菲菲對着于微時眨巴眨巴眼睛,“額……蘇明媚她好像在哭哦!”
于微時薄唇微抿,唇角下沉,一言不發地追了出去。
蘇明媚一口氣跑到停車場,才停下來,雙手撐着膝蓋,頭發遮住臉,一雙眼睛掉下滾圓的淚珠,吧噠吧噠砸向地面……
她讨厭這個懦弱哭泣的自己,她讨厭無論練習多少遍,總會在人前出糗的沒用的自己,她讨厭自己無論多麽努力,都追趕不上薛菲菲渾然天成的美貌,她讨厭無論自己多麽優秀,都是被抛棄的那一個!
于微時微微喘息着,在距離蘇明媚幾步遠的地方停下,看着她顫抖着肩膀的模樣,心裏一揪一揪的疼。
蘇明媚大口大口地喘息,把淚憋回去,用袖子粗魯地擦了擦腮幫上的淚水,拉開車門,手臂被人生猛地抓住!
一陣天旋地轉,她被人摁到車上,仰起頭,對上一張神色複雜深沉的臉。
那張俊臉上長了一雙,涼風裏,最溫柔的眼睛。
“蘇明媚,為什麽哭?”
蘇明媚巴巴地看着這張無可挑剔的雕塑一樣俊美的臉,酸澀再次湧上眼眶,她吸了吸鼻子,咬了咬唇,視線看向別處。
“于微時,如果父母都不疼愛我,又有誰會真的愛我呢?”?
☆、26
? “于微時,如果父母都不疼愛我,又有誰會真的愛我呢?”
“蘇明媚,我——”
蘇明媚猛地轉過臉來,仰望于微時,唇角揚起,急急道,“你什麽?難不成你想說,你愛我?”眼裏寫滿不知是對誰的嘲諷。
于微時胸膛急促地起伏,眼神熱切地逡巡蘇明媚悲苦笑着的臉,舔着嘴皮子,呼吸粗重,發不出聲音。
大手一個用力,生猛地把嬌小的女人攬入懷裏。
蘇明媚被迫埋進于微時寬闊的胸膛,屬于男人的清冽味道,噌地糊了她一臉,耳旁是對方似乎崩了節奏的笨咚笨咚的心跳聲……她垂于身側的手握緊,松開,反複好幾次,才放任它們圈上男人精瘦的腰,把臉上的淚水抹到男人的風衣上,沉溺于這短暫的溫暖。
靜默擁抱了許久,于微時感覺懷裏的人兒平靜了許多,這才慢慢放開她,手臂下落,動作自然地握住她的小手。
恢複冷靜的蘇明媚下意識掙紮,卻被對方抓得更緊了,攢在手裏攥着。
“車鑰匙給我,我送你回家。”
蘇明媚神色恍惚地看着于微時清俊溫柔的臉,微微笑,“在包包夾層裏,你抓着我的手,我怎麽拿?”
嬌小的人兒,紅着眼睛淺笑的模樣,讓于微時心頭堵堵地酸。26年裏,鮮少嘗到的滋味。
清亮的眼眸微深,他的嗓音低沉而溫柔,“我來!”不客氣地拉開包包背面的夾層,掏出車鑰匙。
于微時開了車,拉開副駕駛車門,将蘇明媚塞進去,拽過安全帶,手禮貌地越過她身前,“吧嗒”一聲,給她系好,合上車門。
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
蘇明媚沉默地望着他步伐矯健地從車頭前繞過,側影輪廓潇灑挺拔,在風吹飛風衣下擺那一瞬間,自信飛揚得讓她移不開眼睛。
個把小時後,于微時将車停在一處地面停車場,先解了自己的安全帶,笑着對蘇明媚道,“這邊有家蟹黃小籠做得不錯,我帶你去吃。”傾身過去,修長白皙的手拎住安全帶,方才摁了下活動按鈕。
“你不是說要送我回家的麽?騙、紙!”
最後兩個字雖然很輕,于微時還是聽見了。蘇明媚有心情罵人了,他一路懸着的心落回原位。
“我一般不騙人。下車!”
“……”你騙起人來,不是人?
蘇明媚默默看着于微時拎着他的包下車,低垂着眉眼,覺得還是不要在于微時面前矯情比較好。畢竟人家也不是她的誰。一想通,蘇明媚就自己幹幹脆脆地下了車。
于微時眼底攀上淡淡的笑意,揚手鎖了車,站在那裏,清潤的黑眸一眨不眨看着蘇明媚走過去。
俊眉星目的男人站在店門口,立馬成為來往人群的焦點,偏他還垂眸淺笑,令好幾個妹子路都不會走了……
禍害!
蘇明媚嘆了口氣,低着頭,裝作不認識這人,大步從他身旁走過,卻被他再次果斷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轟地,蘇明媚鬧了一個大紅臉。然而,她沒料到于微時還有更過分的舉動,直接摟着她的肩膀,将她擁入懷裏,帶着她走!
他倆這關系是坐了火箭不成?
蘇明媚巴巴地看着桌子上幾乎都是她愛吃的蟹黃小籠,黃金饅頭,粥啊,湯啊,菜啊,七七八八擺得滿滿當當的……她深深地沉默了。
于微時夾了一只小包子放到蘇明媚碗裏,“吃吧!”
蘇明媚抿了抿唇,沒動靜。
“難不成要我喂你?”
“……!”
蘇明媚擡頭狠狠瞪了對面容顏英俊卻偏偏無恥起來的男子。
于微時卻被瞪得通體舒暢,垂眸,抿着唇,怎麽也控制不住唇角上揚的弧度。他猛地撐着下颌,扭頭欣賞窗外漸漸亮起的一城燈火。從蘇明媚的角度望去,兀自傻笑的男人那嘴角都快裂到耳朵後了……
蘇明媚默默在心裏罵了一個“傻”,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于微時強忍住內心湧起的難以自禁的喜悅,轉回臉,眼神眷戀地凝望總算将注意力放在吃食上面的蘇明媚,緩緩籲出一口氣,端起碗筷,也吃了起來。
蘇明媚吃飽了肚子,果然不那麽難過了。
兩人從店裏出來,于微時又去牽蘇明媚的手,沿着華燈初上的街道慢慢走。
蘇明媚瞄見一位妹子捧在手裏的杯子,小聲嘀咕,“海岩奶綠,我也喜歡。”人家都走遠了,她還巴巴地伸長腦袋瞅着。
于微時的唇角又止不住往上揚,心裏柔軟而發癢,忍不住揉了揉蘇明媚的腦袋,“站在這裏,等我。”
放開她的手,大步往回跑。
手被放開那一瞬間,掌心的溫度被風一掃而光。
蘇明媚神色複雜地看着逆着風奔跑的男人,望着他走進85度C,将垂落的發絲撩起,掖到耳後,滿眼迷惘地看着這個城市的車來人往。驀然回首,那英俊的人已經單手端着一杯海岩奶綠,朝她走來。
蘇明媚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于微時将奶綠遞給蘇明媚,“包包給我拿着。你先雙手捧着,暖暖手,等不燙了,再喝。”
“……”我又不是你家孩子!不對,這話怎麽聽着有點兒耳熟?
蘇明媚皺了皺鼻子,無語地看着忽然有些強勢的于微時拿過她的包,和他自己的一并拿在手裏。
于微時低眸看着捧着奶綠,咬着吸管,鼓着腮幫子的女子,心裏翻江倒海地難受。
要不要說出來?以蘇明媚的鴕鳥個性情,若是不接受他,以後估計會把他當賊躲着;可若是不說,他今天不就耍流氓了?
感情這事兒,怎麽比寫學術論文還難!
于微時覺着自己要崩潰了。
回去的路上,被哄好的蘇明媚喝着愛心牌奶綠,默默打量身旁那人專注開車的模樣。修長漂亮的大手握着方向盤,幽幽夜色裏,白皙而誘惑。外面的路燈照進來,他那忽明忽暗的臉,也因為不動神色,越發得容光懾人。
蘇明媚忽然發現,美人兒,無論男女,都會給人一種神秘感。
眼瞅着車子駛入自己所住的老舊小區,快要抵達她所住的樓號,蘇明媚将喝光的杯子捏扁,拿在手裏,忽生感慨,“這海鹽越來越少了,人心不古啊人心不古啊!”餘光瞄了瞄身旁的人。
于微時平穩地開着車,若有所思地想:他家妹子含沙射影都學會了。看來,偶爾被刺激一下,對蘇明媚來說,不是壞事兒。他還蠻喜歡這樣的她。
車子穩穩在106號樓前停下。
蘇明媚下了車後,将杯子丢進垃圾桶裏,擡頭望了一眼立在車旁的男人,又低下了頭,慫慫地,“那個……于微時,今天謝謝你啊!”
“蘇明媚。”
“嗯?”
“你剛剛罵我是趁虛而入的小人?”
“我……”
“你說,我要是不再做點什麽,是不是枉擔了虛名?”
“啊……”
纖細的腰兒猛地被男人一掌握住,就把她往身前一拽!
蘇明媚心頭一緊,噗通噗通亂跳起來,“于微時,你要幹什麽?”
“薛菲菲只是我的表姐。”
蘇明媚眨巴眨巴眼睛,“于是?”
有摩托車轟隆逼近的聲音。
于微時沉沉吸了一口氣,另一只手搭在蘇明媚肩膀上,望着她的眼睛。
“蘇明媚,我們交往吧!”
“嗚嗚~嗚嗚~嗚~~”
摩托車從兩人身旁轟鳴而過!
于微時:“……”?
☆、27
? 蘇明媚覺得今晚的沙子特別多,要不然她為什麽又被眼淚婆娑了眼睛。
她聽着于微時這長長的一段話,看他撓着後腦勺,那麽紳士的男人,卻這麽赧羞,像個半大的孩子,心頭五味雜陳,酸楚而甜。
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