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剎那心動
秦霆軒在看到林清嘉身影的時候便覺得眼熟,等到她上臺的時候轉過正面,與魏邵和一般他先是一愣。
習武之人的洞悉力自然是要強于魏邵和的,秦霆軒聽着林清嘉開口說話的一瞬,便真正确定下來,她是林家二房的三姑娘。
側頭看看魏邵和的方向,不知道他與柳平之在說些什麽,眉頭舒展不開,是在說林家二房的三姑娘?
秦霆軒想着剛剛在外面遇着柳平之的時候,他正低聲吩咐府邸之中的下人,讓他們在書與畫兩個展臺守着,若是遇見了林三姑娘速速回禀。
說找之人亭亭而立,他卻在對面不相識。
秦霆軒唇邊的笑意越發揚起。
餘光看着魏邵和與柳平之那邊的動靜,不知道柳平之與他說了什麽,魏邵和的眉頭舒展開,少了一直以來的焦躁,柳平之的那個妹妹也附和着說了什麽,那女子說過之後,魏邵和的面色越發舒緩。
秦霆軒的手指指尖輕扣桌面,見着林清嘉是個機敏的,本不想多言,見着這般的場景,心中想着還是與她說一聲得好。
林家的家風秉正,林清嘉也并未想過攀龍附鳳,長青世子念念不忘,有柳家兄妹幫腔,還讓林清嘉多小心些為好,畢竟……長居于別院,父親又早早去世。
林清嘉等到下臺之後,面上透出了紅色,因為用足了氣力,一雙眼也是濕漉漉的。
同桌之人這才驚覺,這位小娘子容貌尋常卻有一雙鹿兒眼,黑又亮眼神澄澈。
如章老先生對着林清嘉含笑點頭,顯然她也很喜歡林清嘉的畫作。
林清璇的眼也是亮閃閃的,壓抑住心情的激動,對着林清嘉一笑,這是她的三妹妹呢。
接下來便是射,壓軸則為書。
等到結束的時候,衆人才驚覺已經到了傍晚,敞開的窗流瀉了一地的紅光,水磨石的地面成了酒紅色的磚瓦,那紅光漫射到了樓裏,半個宣飛樓都是迤逦的紅光。
這一場盛會到了尾音,有人三三兩兩站在一起說着話,準備晚上也在宣飛樓吃飯,還有的見着時候已經不早了,匆匆就準備離開宣飛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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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嘉這一桌也走了大半的人,林清嘉正等着林清璇梳洗,就感覺到有人坐在了她的身側,那人的聲音有些沙啞,“小姑娘,你這畫法是從誰那裏學到的。”
來者是一位那道人衣上都是補丁,長發束做一個獨髻,只用一根烏木簪固定着,身形消瘦其貌不揚,唯有一雙眼黑亮的出奇,像是清潭洗過似的。
見着林清嘉看他,道人笑道:“小姑娘,我是瞧你這畫法眼熟,我前些時候聽人說姑蘇這裏有東洋來的新畫法,活靈活現的,便到了姑蘇這裏,瞧過了東洋畫,确實是有他的獨到之處,這畫技卻沒有你的這畫高明。”笑了笑,“我也想着這用這個法子勝過東洋畫,誰知道還沒有琢磨清楚,就見到了姑娘你的畫作了。老道省了一番功夫,這些日子可以好眠了。”
原本這一桌還剩兩人,見着那道人坐下,也站起了身子離開了席,林清嘉抿唇一笑,語氣輕快,“這畫是跟道長學的,如今道長重拾,也是緣法了。”
那道人一愣,目光驚異,“姑娘說笑了。”
林清嘉認出了這位道人,正是與她有師徒之實的第二位教她作畫的師傅。含笑說道:“我是在夢中學的,道長指不定也是在夢中教得。”林清嘉看着那道人,“若是今日沒有我,道長再琢磨幾日,也就出來了。”
林清嘉知道師傅信奉的是緣法,聽到了林清嘉的話,笑道:“小姑娘說得有理。”老道笑道,“只是決計不止幾日,還是要些功夫的。”
林清嘉笑而不語,老道人皺起了眉,手中掐指,掐指一算,他與眼前人似有緣而無緣。
若說有緣,那點緣法似山巒疊嶂綿延千裏,若說無緣,則是緣分如同缥缈之峰雲霧缭繞,讓人瞧不清。
“你還當真認老道做師傅?”道長心中一動,含笑撫長須。
“你本就是我師傅。”林清嘉對着道長抿唇一笑,目光亮的出奇。
老道仔細打量着林清嘉,忽的發現了她面上的玄機,笑道:“小姑娘,難道你臉上的也是老道教你不成?”
“這是我自己琢磨的。”林清嘉笑道,“不過其他的打底的功夫,都是師傅教的。”
老道人慢慢與林清嘉這裏打着機鋒,越發覺得自己與次女緣法這次是要定下的。
等到林清璇回來的時候,正好聽到一句,“小姑娘姓甚名誰,老道也算是多了一個弟子。”
“三妹妹!”林清璇面色驚異,林清嘉的畫作做得好,此時怎麽會忽然要認以為老道做師傅?
林清嘉看到了林清璇,對着她搖搖頭,示意她勿要插話。
師傅雲游不定,前世相遇也是有緣,原本以為今生許是不能再見,誰知道在姑蘇這裏遇到了,自報了家門之後,林清嘉對着老道行禮,“見過師傅。”
老道兒是玄門中人,見着林清嘉的手勢,不再多想林清嘉的來歷,笑道:“徒兒。”
林清璇見着林清嘉當真認了這位老道做師傅,面色驚疑不定。
“兩位小姑娘,老道就先告辭了。”道人笑道,“老道既有了你這樣的徒弟,為了避免被徒弟比下了,今後要更勤勉謝。”
“我送你。”林清嘉站起身子。
兩人一前一後便要出宣飛樓,林清璇跟在林清嘉的身後。
等到出了宣飛樓,立于臺階之上,道長的衣袖被風吹的鼓起,翩然欲仙。
“今日承你指點。”老道笑道,“他日老道若有所得,再去尋你。”
說完之後信步邁下臺階,此時人群紛沓,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見着道長入了人流之中,再不見影子。
“你怎麽認了這位道長為師傅?他的畫比你還要好嗎?那麽短的時候,我瞧着他沒有帶畫。”林清璇忍不住問道。
林清嘉笑道,“他的畫很好,他自然是可以做我的師傅的。”
林清璇還想要追問,就聽到了有人在喊三妹妹。
“林三姑娘。”忽的聽到了有人喚她,林清嘉聽出了這人的聲音是秦霆軒,還未回過身子,秦霆軒上前一步,走到了她的身側。
林清嘉的目光驚異,此時的林清璇更是忍不住開口,一雙眼瞪得圓溜溜的,“你怎麽認出的?”
秦霆軒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對着林清嘉說道,“林三姑娘,借一步說話。”
林清嘉對着二姐姐點點頭,往前走了幾步,仰頭看着秦霆軒,“世子爺有什麽話要說。”
夕陽的光芒着實紅的讓人欣喜,染得她束起的發也是金黃色的光華,卷而翹的長睫輕眨,扇動出潋滟的柔情來。
秦霆軒原本聲音就不大,見着這般的她,聲音忍不住越發柔和,“剛剛柳家的人還有魏世子在一起,好似試圖找出你。”
林清嘉一愣,沒想到秦霆軒與她說這話,心裏頭有些羞又有些惱,低低說道,“我與他統共沒見過幾面。”
她急速的反駁讓秦霆軒的心中有些不一般的情緒在滋生,那情緒淡若青煙,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因何而起。
從胸腔裏發出低低的笑聲,“我知道。”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就不喜魏邵和,連自己的姓氏都吝啬不肯告訴他,第二次若不是柳平之,只怕他也不知道林清嘉的來歷。
男子低沉的笑聲莫名讓她的耳根有些發紅,“我……”
話還沒有說完,就感覺到秦霆軒側了側身子,似是想要擋住她一般。
“是魏世子。”秦霆軒低聲說道。
林清嘉應了一聲,想到了魏邵和,心裏頭是濃濃的厭惡之感,怎麽總是他……
因為林清嘉低着頭,讓秦霆軒見着她的浩然巾,猛地一下紅了耳根,耳廓的那點熱度傳到了面頰上,秦霆軒只覺得自己的臉一定是發紅了。心裏頭有些難為情,她的樣子魏邵和與柳家人根本就認不出,他何必這般動作?
但是已經做出了擋住林清嘉的架勢,又不好站回到原處,僵直着身子像是一根木頭樁子。
魏邵和确實看到了林清嘉與秦霆軒兩人,見到一高一矮,他把那人擋的嚴嚴實實,只瞧得出青衫的一角。
魏邵和見狀失笑,心想江南果然最是纏綿鄉,這位從不曾涉足風月場合的秦世子也開了竅,與江南女子幽會。
柳平之就好奇問道:“世子爺瞧見什麽了?”
“秦世子也有了心上人。”魏邵和失笑道,微微側頭示意秦霆軒的位置。
見着柳平之要往他的方向看去,魏邵和又說道:“只怕是秦世子也瞧着我了,刻意擋住了那女子,莫要看了。”魏邵和自诩是個體貼人,秦霆軒既然不想讓他窺見他心悅之人,便也識情知趣不看過去,以免讓人尴尬。
等到魏邵和走入到了人群之中,秦霆軒清了清嗓子,低聲說道:“他們已經走了。”面上的紅退卻,只有耳根還殘留着他害羞過後的證據。
林清嘉并沒有注意到他通紅的耳根,笑了笑,“多謝。”
秦霆軒輕咳兩聲,“我只是想同你說,長青王府替世子定下的是張閣老的孫女兒,如今她的父親也是戶部侍郎,外祖那邊也是朝堂之中數一數二的大員。京都裏都說,張家女與魏世子是天作之合。”
她怎會不知道張氏?
林清嘉笑了笑,見着秦霆軒說話小心翼翼,想一句說一句,生怕說出了什麽不當說的,颔首道,“我知道秦世子的意思。”
秦霆軒松了一口氣,不想在背後說人長短,只是想要提醒她,張家與長青王府已是交好之家,林家家風清正,莫要攪入這渾水之中。
“還有,柳家的人。”秦霆軒對着林清嘉說道,“遠着些吧。看養出的一子一女就知道,皆是攀龍附鳳之人。”頓了頓說道,“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原本魏世子一直有些煩躁,不知道柳平之說了什麽,眉頭舒展開,而後魏世子颔首應下。”
林清嘉聽到了這裏,心中一緊,秀氣的眉擰成一團,林清嘉細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只得說道,“多謝世子爺,我知道了。”
秦霆軒笑了笑,溫聲道:“你自己小心行事就是,他也在姑蘇待不了多久了。”
秦霆軒可以繼續待下去,而魏邵和身負皇命。
“是。”林清嘉心想着,下次若是外出,綠衣定然是要帶上的。
仰頭對着秦霆軒一笑,“多謝世子爺。”軟軟的尾音上翹,聲音裏也好似含了蜜糖。
她的眼大而圓,內裏濕漉漉的,秦霆軒只覺得瞧着她的眼,心中就有些緊張,不由得別過了眼,看向了林清璇的方向,清清嗓子說道:“你妹妹也等了你許久了。”
林清嘉又笑道,“那是我二姐姐。”
忍不住低聲笑出聲來。
林清嘉就這樣呷着淺笑到了林清璇的身邊,“走吧。”
林清璇的一雙眼有些好奇,“世子爺是有什麽話同你說?”
“他同我說,魏世子已經定了親,對方家世斐然。”
林清璇跺了跺腳,“什麽意思。”聲音裏帶着怒意。
那個魏世子也就罷了,沒想到這個秦世子也是個混蛋,把三妹妹當做什麽人了,想到了這裏,越發生氣,氣的面上都漲紅。
林清嘉見狀,連忙安撫二姐姐,“秦世子是好意,只怕瞧出了魏世子的那點心思,想要提醒我,長青世子不是什麽好歸屬。”
“那也說得不客氣了些。”林清璇甕聲甕氣地說道。
“秦世子也怕是第一遭在人背後拆臺,當時說得為難委婉極了。”林清嘉想到剛剛秦霆軒的說話艱難,心中覺得有些好笑,長睫顫了顫,在西洋之中若翻飛的蝶。
林清璇咕囔了一句,“這還差不多。”聽道林清嘉的解釋,才去掉了對秦霆軒的惡感。
林清嘉收斂了面上的笑意,“魏……是覺得天高皇帝遠,畢竟不在京都,就起了心思。柳平之沒有明說,但是瞧出了他的那點心思,搭上了一個妹妹,一起幫着魏……”
林清璇有些驚訝,“和柳笙有什麽幹系。”
“幹系大着呢。”林清嘉看着林清璇,輕聲說道,“衛婳得了眼皮子淺的名頭,還不是因為他們柳家人。”
林清嘉既然不知道柳平之替魏邵和支了什麽招,幹脆就把事情說得清清楚楚,一切在陽光之下,那些魑魅魍魉的手段也就沒辦法使出來。
現在把所有的事和林清璇說個分明,等到回府之後再與老夫人說個清楚。
林清璇的心頭一震。
她不喜衛婳,下意識的就着衛婳當真是個眼皮子淺的,沒有細細分辨當時的情形,此時經過林清嘉點撥,就想猜到了當時的情形,氣的渾身發抖,勃然大怒,“他們把她當做了你!”
“噓,”林清嘉的指頭比在了唇上。
林清璇顫着唇,一時間對柳家人的作态惡心到了極致。
林清嘉低低說道,“據我猜測,柳笙把衛婳當做了是我,巴巴的想法子把她帶到了魏世子的面前,弄錯了之後,柳笙惱羞成怒,就指責衛婳眼皮子淺,因為衛婳沒有解釋清楚自己的身份,又去見了他,心中有些心虛,後來柳平之來了,也沒辦法辯駁。”
“簡直是欺人太甚。”林清璇的眼底像是有一團火在燒,她不會什麽髒話,翻來覆去就說着,“欺人太甚。”這四個字。
林清嘉哄着她,一直到口都有些幹了,才讓林清璇暫且把衛婳的事放開。
“這事告訴祖母?”林清璇萬萬沒想到,林清嘉會有這個想法。
“按照他們的說法,搞不好明個兒就過來借口看婳表妹了。”林清嘉說道,“讓長輩心裏頭有個數的好。”
“可是……”林清璇一想到告訴長輩,就覺得臊得慌,這種事怎麽能告訴長輩呢?
林清嘉笑了笑,“老夫人還有伯母見過的難道還不少?若是不讓他們知道,什麽時候被下了套還不知道。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告訴長輩總沒錯,她們總是真心疼你的。”
林清璇瞅了一眼林清嘉,“三妹妹覺得好就成,我是不會同其他人說的。”
若是林清璇穿着女裝,林清嘉就要挽着她的臂膀了,此時只是甜甜蜜蜜笑道:“我知道二姐姐是個妥帖的,若不然也不會這樣的話就敢同二姐姐說。”
林清嘉剛想要繼續同林清璇說話,就見着迎面走來的就是母親周氏,她步履匆匆,身後跟着幾個丫鬟。
綠衣和錦書認出了她們兩個,面上一喜,周氏還沒有認出,悶着頭就想要繼續往前走。
“娘。”林清嘉伸手拉住了周芸的衣袖。
周芸聽到了這一聲就停下了腳步,目光落在了林清嘉的臉上,一雙眼瞪得極大,失聲道:“嘉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