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驚馬
讓林府之人說她們去了餘杭還是周氏的主意,幾人從蘇州出發,不去餘杭,反而是繞着太湖行。
天街小雨潤如酥,太湖籠着輕霧,讓人瞧不清它的全貌。
來到太湖,自然是要吃太湖三白的。
林清嘉最喜歡的就是太湖銀魚,雞蛋打碎了與小小銀魚一起,撒上切碎的蔥花,薄薄攤成了雞蛋餅,雞蛋的香氣與細膩的銀魚肉在舌尖綻開。
泛舟太湖,甚至周芸也用了些酒,喝得有些醉了也不說話,先是笑着撐腮,頭一點一點,之後趴在小桌上閉着眼。
林清嘉讓綠衣照顧母親,自個兒出了艙,坐在舟尾。
船夫手中的搖着橹,小船輕快地在太湖之中滑行。
興致來了唱了一首曲,在太湖上蕩漾開來。
就連歌聲也帶着缥缈的味道。
這景致如畫,可惜畫只畫得出這神韻,卻記不住那歌聲。
手裏捧着蓮葉,手指撚着蓮葉就滴溜溜轉動着,吹着太湖的風,一切美好的似幻境似的。
林清嘉有時候側頭會看看周芸是不是還趴在小桌上,生怕這一切都是夢。
幸而,這不是夢。
在太湖耽擱了一天,之後就到了常州。
常州與餘杭可謂是南轅北轍,就算是趕過來也要兩天的時候。
越往北上,便越是與魏邵和相差的遠了,每每想到這裏,林清嘉心中都十分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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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五月的天若是晴朗的時候便有些熱了,林清嘉也換上了輕薄的衣裙。
自游歷太湖開始,兩人就換了裝扮,不再做男兒的裝扮。
若是扮作男兒,行醫就不大方便了。
林清嘉的那點小痣太過于明顯,用脂粉遮了小痣,每日裏上些鹳子膏,讓膚色暗淡些。
所謂是一白遮三醜,若是膚色暗沉起來,便少了動人之姿。
江南多雨水,她們不急着趕路,雨若是下的大了,就在客棧之中聽那雨潺潺。
或是細細密密如牛毛的雨,或是瓢潑大雨,聽得青瓦被雨滴得嘩啦啦作響,周芸捧着醫書或是皺眉或是眉開眼笑看着書,而林清嘉通常會作畫。
恬然自得,更覺心境精益。
林清嘉擱筆的時候想到了師傅,盼望他勿要松懈,以免早早就被自己趕超。
在常州滞了三日,天終于放晴,一行人繼續上路。
往前一百多裏就是前朝古都金陵,金陵是熱鬧繁華之地,林清嘉與周芸就定下在金陵多玩上幾日。
馬車行駛在官道上,忽的就停了下來,是有人攔馬車。
“怎麽了?”周芸撩起了幕帷,就見着從馬背上滑下來一個小丫頭,她屈膝撲通一聲就跪下了,不顧地面上的濕滑,對着周芸叩首,“我家小姐從馬上摔了,求夫人借馬車一用,送我家小姐入城。”
林清嘉此時也透過窗看了出去,騎着馬的是紅色騎裝之人,見着林清嘉的打量,對她略一拱手。
長眉斜飛,雙眸有神,若不是胸前的微微隆起只怕會讓人當做是男子。此人女生男相,這一身火紅的騎裝襯得她英姿飒爽,多了利落之美。
周芸當機立斷說道,“告訴我們怎麽走,去接人。”
“明紅你上馬車,我帶路。”馬上的女子不僅僅是女生男相,就連聲音也是低沉,對着周氏拱手,“多謝夫人。”
周氏對着車夫囑咐了幾句,就讓丫鬟上了車。
詢問之後很快就知道了是什麽狀況。
前些日子金陵也是淅淅瀝瀝下着雨,讓人心裏頭下的是煩悶,這群貴女就約着到郊外的馬姑娘家的別院裏頭,這馬家別院占地極廣,因馬家公子好馬,這別院養了好幾匹馬,她們就賽馬起來,平日裏也是偷偷在這裏賽馬的,無一樁事故,沒曾想今日裏出了意外。
因為剛下過雨,泥地有些濕滑就有馬失前蹄。謝家姑娘沒抓住缰繩,在馬揚蹄的時候從馬背上滑落下來,衆人一聲驚呼,就見着她在地面上翻滾,最後額頭碰到了一塊兒石頭,悶哼一聲昏厥了過去,還隐隐可見石頭上殘留的血跡。
馬車送了閨秀們過來,都已經回了城。有的膽小的當即就吓得哭了,騎馬的那個是賀家姑娘,性子爽利,提出不能輕易地挪動謝家姑娘,騎馬帶着謝家姑娘的丫鬟到官道上,看看能不能借一輛馬車,把謝家姑娘送到城裏去瞧一瞧。若是沒有遇上馬車,就索性入城,去城裏頭請了大夫再趕到別院裏頭給謝家姑娘看診。
這個叫做明紅的小丫鬟吓得夠嗆,說話都有些結結巴巴的,眼淚一直在眼眶裏打轉,眼眶發紅就是不敢哭出聲。
林清嘉知道,若是謝家姑娘真的出了大事,丫鬟自然會被連累,所以心裏頭揪着。
周芸細細思索,林清嘉見着明紅要開口,扯了扯她的手,對她搖搖頭,“我娘是個女大夫,她在想有沒有能夠用得上的藥。”
女大夫?!
明紅從未聽過這般動聽的聲音,拼命捂着嘴,若不是怕打攪到了周芸,恨不得立即給她跪下。
顫着嘴唇,好不容易控制好自己的情緒,“此話當真?”
“恩。”林清嘉應了一聲。
明紅在心裏頭念着佛號,忍了許久的眼淚啪嗒一聲就滴在了捂着嘴的手背上。
馬車跟着那賀家姑娘的馬行着,走了約莫一刻鐘的時候,馬車的速度漸漸放慢,應當是要到了。
“馬車來了,馬車來了。”有在別院門口候着的,見着林清嘉一行的馬車就歡呼出聲。
周氏先下了馬車,賀家姑娘看到被綠衣攙扶着明紅下了馬車,眉心輕皺着,再細看,見着明紅哭得一塌糊塗,眉心死死擰着。
賀茹見着明紅失态,自己不能失态,對着周氏與林清嘉說道,“夫人與小姐不如在院子裏小坐,我讓人鋪上一層褥子,再把謝家姑娘擡上馬車。”
“不必。”周氏開口說道,“謝家姑娘在哪兒?”看着賀家姑娘,鎮定說道,“我就是女大夫。”
周芸的話激蕩起千層浪,諸位閨秀反應不一。
有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的,“女大夫?!不會吧?!”
有心中一直懸着,不敢落淚的,聲音裏帶着哭腔,“太好了,萌欣有救了。”
有慶幸的,“借馬車居然借到了女大夫的馬車,阿彌陀佛,真的是老天保佑的。”
最沉穩的就是那位賀茹,聽到周氏的話,此時眉峰也舒展開,顯然為這個消息感到開懷,“那就勞煩大夫了,請。”
周氏與林清嘉一行就跟着賀茹行着,到了賽馬之地,發現地上鋪着厚重的褥子,一位姑娘躺在褥子上,面色蒼白,正是謝家姑娘。
女子的鬓發散亂,手不自然地放着,林清嘉瞧得出應當是傷着骨頭了。
面頰上有一道淺淺的血痕,用了藥不會有什麽大礙。
目光落在了頭下一小塊的血痕上,最要緊的只怕就是頭了,另外不知道五髒六腑有沒有受了暗傷。
“這樣處理很好。”周氏在路上問了謝家姑娘是如何掉落馬的,猜到她胳膊只怕是骨折了。
伸手翻了謝家姑娘的眼皮,探了她的呼吸,周氏一點點捏着謝家姑娘的頭,還有身子骨,昏厥過去的謝家姑娘被這樣動作也好似十分不舒服,從鼻腔裏小小的溢出呻·吟聲。
林清嘉注意到那位馬家姑娘每當周氏捏過一次,謝家姑娘發出了呻·吟聲,她的面色就白上一分。
“我娘的醫術很好。”林清嘉到了馬家姑娘的身旁,“她這般一點點看,才知道傷到了那裏,要緊不要緊。”
馬家姑娘露出感激的笑容,“謝謝。”又有些憂心,低低對着林清嘉說道,“要不要緊?”
林清嘉看着周氏的動作,并沒有說話。
賀茹說道,“天瀾,你要不要回房休息,你臉色不好看。”
“總要知道萌欣的身子我才放得下心。”馬天瀾說道。
“就要好了。”林清嘉忽然說道。
此時周氏已經把謝姑娘的周身捏過了一遍,周氏再摸了謝姑娘的脈搏,“不礙事的,只是胳膊斷了,頭沒什麽大礙。醒了之後,只怕有些頭暈,人不大舒服,不過沒什麽大礙。”
馬天瀾,聽到這裏松了一口氣,身形就是一晃。
周氏見狀對着林清嘉說道,“嘉嘉,你先把人扶進去,若是有不舒服的,吃點紅景天定神丸。”
“是。”林清嘉點點頭說道。
周氏再對賀茹說道,“讓力氣大的先這樣把人擡入到房裏,我給謝家姑娘上藥,正骨。”
“是。”賀茹說道。
見着馬天瀾不想回房休息,賀茹就說道:“別最後萌欣沒事,你病倒了,屋裏頭的那一群也揪着心,你去堂中和她們說一聲不必憂心。”
馬天瀾咬着唇,最終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