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夫妻
“謝妄清!”
蘇念栀被脖頸處的溫軟所驚, 她擡手想要推開謝妄清,卻因誘情蠱而難以使力。
因此,若有旁人而視, 便可見其所謂的推搡, 成了不痛不癢的捶打。
與那夜她所見的欲拒還迎的月兒并無兩樣。
可面前的人是謝妄清啊!
蘇念栀再次擡手推拒,而謝妄清的唇瓣卻已然沾覆到了女子脖頸處的甜血。
當他碰到那甜血的一剎,呼吸微滞, 赤色雙瞳轉而化為墨色,發間竄出的絨耳亦消失不見。
“蘇......”
“蘇念栀?”
謝妄清被仙靈血所喚醒,妖化之時的象征盡數消退。
他微一側眸,恰好看見蘇念栀紅得滴血的耳根。
而他則并不知曉自己方才做了些什麽。
“你耳朵為什麽這麽紅?”
謝妄清全然沒有意識到此時的他正在以什麽樣的姿勢和蘇念栀對言。
且, 還是在中了誘情蠱的蘇念栀對話。
蘇念栀屏氣凝神, 她發現那誘情蠱的效力是陣發性的,因而此刻的她尚且還算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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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無力地擡手, 戳了戳謝妄清的肩頭。
“你先起來。”
蘇念栀語氣淺弱, 有氣無力的。
若是謝妄清所夾帶的那一半邪妖之力吞噬了他的意志,他或許會直接咬上她的脖頸。
迷霧飛揚間,天幕傾落微弱光暈。
只見蘇念栀躺靠在一白狐身上,白狐在蘇念栀的背後甘作軟墊, 單單露出一只小腦袋, 時不時的以絨耳蹭蹭蘇念栀的烏發。
而蘇念栀則是平躺于白狐身前之狀, 兩手被人按于地面,雙膝被身前之人抵開, 緋色的衣衫淩亂疊皺,與白影交映。
她的頭微向右邊偏靠, 而謝妄清則抵在她的脖頸左側, 撲灑灼|熱的呼吸。
蘇念栀起先受那誘情蠱的控制, 遂不能感知體外的觸感。
此時蠱蟲的效用漸息,本就極為懼癢的她,身後一只毛絨白狐,身前一個謝妄清在耳畔呼氣輕言,怎還能忍得住?
“你快起來!”
蘇念栀奮力擡手,竟将謝妄清推倒在地。
少年的衣袍上血跡翻落,點染為花之印記,嫣紅的火色從衣袍之角綿延至其領口處,最後在其唇瓣也印有鮮血一滴。
他緩緩擡眸看向蘇念栀,蒙光之下,右眼尾的紅痣卻更加明顯。
見蘇念栀尚且能夠将他推開,謝妄清忽而唇邊抿開一笑。
還好,他看中的獵物命還挺硬。
其靈魄想必也更為純澈。
蘇念栀看着唇邊化開淺笑的謝妄清卻是眸光一頓。
她怎麽好似在何處見過這景象。
記憶中,似乎也有一位白袍少年曾這樣倒于地面,身染鮮血,唇邊漾笑,擡眸凝望着她。
“栀栀!”
“妄清!”
蘇念栀的思緒尚未理順,她只當是系統在她意識不大清醒之時傳送過來的一則記憶碎片。
恰在此時,河傳來扶翎和陸明懷的聲音。
接着,結界被人以劍劈開。
謝妄清亦擡目而望。
只見廟前盤踞的兩座石獅竟雙目泛着玄光,直身而起。
而其後則堆積了沉雲萬千。
沉雲忽卷,傾落玄色枝液,在那玄色枝液轟然而下的一剎。
河神廟塌,周遭之物皆被此玄液腐蝕化灰。
“妄清!你快帶着栀栀先走!”
扶翎和陸明懷沖出了那沉雲之下,而起先被謝妄清厮殺而亡的祁成毓竟随着他二人身後而出。
謝妄清在看見祁成毓時,眉梢一挑。
他分明已經殺了祁成毓,而陸明懷和扶翎只需取出祁成毓體內夾帶的無方鏡碎片即可,卻不想祁成毓在最後一刻将自己獻祭給河妖。
祁成毓與河妖融為了一體,無方鏡碎片随之妖化,使本已快斷氣的祁成毓再次起身。
并且河妖與他相融後,還在四周散下了瘴氣。
“快!帶着栀栀先去沒有瘴氣的地方,栀栀體內的誘情蠱尚且未消,若吸入了瘴氣,恐會直接斃命。”
扶翎擡手一揮,将一方巾帕覆在了蘇念栀的面上。
而陸明懷亦揮劍相抵,将祁成毓攔在了前方。
猝然之間,那兩座石獅則朝着四人奔來。
虎嘯哀啼,攪弄無邊風雨。
利爪之下,潛藏着劇毒。
金黃飛影懸于衆人身側,虎嘯之聲愈發清晰,就在兩只妖獅要鉗住陸明懷和扶翎的胳膊時,一把長劍揮之而上,随即,藥師之頭轱辘落地,最後化為冰冷的石灰。
“多謝妄清兄!”
陸明懷回首向着謝妄清一言。
“妄清,我的誘情蠱已用妙隐宗的靈丹所解,然靈丹只有一顆,我需對付祁成毓,是故先行服用了,此處瘴氣逼近,你快帶着栀栀先走!”
扶翎話音既落,周遭立時便漫開紫色氣瘴。
謝妄清看着朝衆人逼近的瘴氣,眉尾輕然微動。
“帶着蘇念栀走嗎?”
謝妄清低聲輕語,他許久未有沙|人了,此刻讓他走,着實掃興。
然而身邊倏然傳來的一道輕哼令謝妄清想要舉劍的手微頓。
蘇念栀跪倒在地,那誘情蠱再次發作,渾身猶如百蟲啃咬,額前化開的密汗将其鬓角潤濕。
女子微口|耑輕哼,面色痛苦至極。
而她身邊的白狐則上前用狐尾輕輕繞住了其身,還邊用自己的毛絨腦袋蹭了蹭蘇念栀滾燙的臉頰。
蘇念栀神識恍惚,一時并不知曉這白狐究竟是何處而來的,竟對她這般親昵。
只見白狐輕碰了碰蘇念栀的臉頰後,又轉身以牙咬住了謝妄清的衣角,将謝妄清拉拽而來。
“嗚嗚......”
“你要我救她?”
謝妄清埋首看向蘇念栀身前的那只白狐。
白狐在謝妄清的指尖蹭了蹭,嗚咽之聲始終未斷。
謝妄清目色一凝,轉頭看向細汗積珠的蘇念栀。
蘇念栀神緒飄忽,卻有一白衣少年闖入其視線中。
他長手一攬,将蘇念栀從地面輕拽而起。
因其體溫較低,蘇念栀上身又如火焚燒,甫一相觸,蘇念栀不自覺便緊靠而去。
謝妄清攔着蘇念栀的手微不可察地一僵。
“謝......謝謝你。”
蘇念栀靠在謝妄清的肩頭,輕然而語。
可謝妄清卻聽得個清楚。
一雙清眸落有淡霧,眼尾紅痣反照琉彩。
他哼聲一笑,垂頭看向了腳邊的白狐。
“是雲杉要救你。不是我。”
他話音一定,那本是小巧的白狐瞬時一變,竟騰然而起,将蘇念栀和謝妄清二人齊齊拖帶于其背。
雲杉嗎?
蘇念栀小聲呢喃,此時的她被謝妄清扶抱于懷,目光中只有雲杉的身影。
雲杉要救她?
可雲杉不是從謝妄清的長劍中跳出的靈狐嗎?
蘇念栀柳眉一凝,目光逐漸彌散,她無力靠在謝妄清懷中,雖知曉謝妄清不是很喜歡與她接觸,可是她的确沒了氣力。
而且,适才在河神廟,他好像是故意要讓她先出結界的?
救了她的雲杉也是謝妄清的靈獸。
換言之,救她的是......
謝妄清。
蘇念栀眼簾微微一阖,檀口輕張,話音一沉。
“還是謝謝你救了我。”
黑鴉盤于天幕正中,哀嚎不絕,劃破長夜之靜谧。
豁然之間,玄雲外一只白光略顯,清絨帶血的靈狐漫來。
風過林嘯,翠竹環響,如泣如訴。
“蘇念栀?”
謝妄清輕輕拍了拍蘇念栀的臉頰,卻發覺燙得可怕。
他右手才将觸及蘇念栀的前額,卻被她反手而扣。
“好舒服......”
蘇念栀攥着謝妄清的手不讓其移開,只因謝妄清的指尖冰涼,恰可消解其身前的熱意。
非但如此,蘇念栀還帶着謝妄清的手緩緩從臉頰處移開,往身前一帶。
“你做什麽?”
謝妄清眉眼顯出疑色,卻見那一雙柔荑緊攥着自己的右手便往其酥雪前伸探。
“好熱......”
蘇念栀雙唇低聲而言,兩只手帶着謝妄清的手緩然而動,按在了心口前。
“怎會這麽軟?”
謝妄清指尖微頓,只因蘇念栀所停之處輕軟溫熱。
他眸光一凝,才發現是此前他化為白狐之時所靠睡之地。
他忽而想起那夜在張恩房中,月兒似乎很喜歡被張恩碰觸此處。
但那時他并未瞧清,不過那是他們交|合之時才有的接觸。
蘇念栀怎能這樣?
謝妄清忽覺左心口之地像是有何東西在敲打。
他忙将手從蘇念栀身前抽回,竟沾了一手栀香。
“冰——”
蘇念栀低聲而喚,卻再沒有物什可以化解其滾熱。
而在此時,耳邊竟覆了溫|軟。
泠漉觸感遍延其身,将蘇念栀的思緒稍稍拉回了一些。
“雲杉,你添她耳朵做什麽?”
蘇念栀方一睜眼,便見謝妄清提着雲杉的後脖,揪住了雲杉的耳朵揉搓。
“你是我的血幻化出來的靈獸。”
“怎麽可以去添這些人類!”
“嗚......”
雲杉被謝妄清一斥,兩耳瞬時一耷拉。
“你打它幹什麽?”
蘇念栀體內的誘情蠱再次止住,她上前将雲杉奪抱進懷中,謝妄清那種傲嬌狐貍抱不了,那雲杉總可以了吧?
只是,謝妄清方才說什麽?
雲杉是他的血幻化出來的?
【将才在河神廟,謝妄清先是以承影劍取了你的指尖血,又劃破自己的手指,滴血相融,是以在他将你推出結界之外後,遇見水蛇之時,那靈狐由謝妄清之血幻化而成。】
【加之宿主的血為引,所以會護住你。】
突然上線給蘇念栀解釋這一切的系統令她一驚。
她埋首看向懷中的雲杉,雲杉也察覺到了蘇念栀的動作,伸長了脖子,微蹭其手。
蘇念栀:真的不是把我當主人了嗎?
“嗚嗚......”
雲杉像是有所感一般,竟點了點頭。
可謝妄清卻猛然擡手敲在了雲杉的頭頂。
“我才是你的主人。”
“哼唔......”
白狐被他一拍,兩耳再次耷拉了下來,甚至以狐尾擋在自己的眼前。
蘇念栀卻沉凝而思。
雲杉将她當作主人,可雲杉是謝妄清的血化形的。
那不就是......
謝妄清把她也當主
人了?
思及此,蘇念栀不禁唇角綻笑,只是渾身的誘情蠱使得她大笑之時,腹部隐隐作疼。
謝妄清看着身側捧腹而笑的蘇念栀,兩眉凝了疑雲。
他方想開口,卻突然一滞。
謝妄清擡眸望向竹林之外,空中隐有紫色微光。
“無方鏡的碎片在前面的村子裏。”
“無方鏡?”
“那我們先去那村子裏等翎姐姐他們吧。”
蘇念栀虛弱出聲,她現在只想找個可供她躺息的地方,誘情蠱發作時,若還和謝妄清在一起。
實在是......
丢大臉!
謝妄清本就是為無方鏡碎片而來,是以朗然應聲。
二人乘月而行,可蘇念栀方想擡起步子,卻兩腿僵凝,險些栽倒。
“你怎麽了?”
“我腿酸......”
“嗚嗚......”
蘇念栀懷中的雲杉聞聽其言,再次添了添其垂落的發絲。
謝妄清看着蘇念栀僵凝而不能動的雙腿,旋即擡眸望向其懷中的雲杉。
“雲杉,背她過去。”
“哼......”
雲杉卻并未聽謝妄清之言,反倒是将頭偏向了一側,縮進了蘇念栀懷中躲藏了起來。
謝妄清立于翠竹之下,月色潑泠,照于其身,素白之色,反映出清月流光。
“雲杉好似受傷了,不能再繼續搭載我了。”
蘇念栀的手搭在雲杉的右後腿上,只覺一股暖流正在她掌心化開。
謝妄清順着其所言而瞧,果見白絨被血塊粘連。
他俊眉微挑,玉面印笑。
瞧不出喜怒。
蘇念栀壯着膽子小聲而問:“那個......我實在是難受的緊,你可以帶我過去找個客棧先住下嗎?”
謝妄清平目而視,目漾淺波,只見女子話音方落,兩頰立刻又染了緋色。
“你不願意就算......”
“上來。”
蘇念栀見謝妄清久久未有應聲,本想說算了,誰知謝妄清竟轉身立于其前。
“啊?”
“不上來就算了。”
“上上上!”
蘇念栀試探着伸手靠向了謝妄清的後背,她旋然輕靠,溫熱與微涼相觸的一瞬,二人皆是身形頓凝。
雲杉乘機跳到了蘇念栀的肩頭,而謝妄清則緩緩彎身摟住了蘇念栀的膝窩。
蘇念栀這人怕癢,謝妄清冰涼的指尖碰到其膝蓋窩時,險些令她呼出聲來。
她定了定心神,鼻尖卻竄入了松冽之香。
蘇念栀靠在謝妄清後背,而謝妄清只覺溫軟相貼,令其素來微涼的後背多了份溫熱。
女子靠在其肩頭,小聲輕語。
“謝謝你,謝妄清。”
月色之下,謝妄清的腳步一頓,玉面難得劃過異色。
“謝我做什麽?又不是我救你,是雲杉想救你。”
蘇念栀聽着謝妄清之言,微皺了皺小鼻尖,唇角微微一抽。
“噢......”
分明當時将她推出河神廟的是謝妄清,又不是雲杉......
清風落竹影,月色流清光。
謝妄清背着蘇念栀緩步行至小鎮之內,恰在其口,便有一家招福客棧。
“就這家吧。”
蘇念栀适時出聲,謝妄清便停了步子。
她輕然叩門,此時天色尚不算晚,是故很快便有人将門打開。
開門之時,微火燭光輕竄,只見一白髥老人推門而來。
蘇念栀百無聊賴之際,
目光微微擦過了那招福客棧的牌匾。
匾額之側,卻烙有小字。
“本店只允夫妻入住。”
夫妻?
蘇念栀兩眉微擰。
什麽意思?
情侶酒店?
“敢問二人是何關系啊?”
蘇念栀尚未理清思緒,便見那老伯觑眼打量着蘇念栀和謝妄清。
他手持明燭,直将那明燭抵靠在了二人身前。
“你們是夫妻嗎?”
夫妻?
謝妄清眉梢微挑,他輕啓唇瓣,朗音清潤。
“我們是兄......”
他那一個“妹”字還未出口,便被老伯打斷。
“噢......你們是從雄寧鎮來的夫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