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7)
把一天下來的資料放在他的桌面上,眼角卻看到放在他桌面上的一份文件,文件上面‘廣西’二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仔細看了眼,是張山區心理咨詢的志願者申請表。
“明天早上我還去接你。”
“還要去沈先生那裏嗎?”束蔭問。
“嗯,他的問題不能拖太久。”
束蔭理解的點點頭。
江嶼拿過資料翻了翻,擡頭說:“今天沒什麽事了,你可以先走。”
“好。”束蔭應道,臨走前再看了眼那張申請表。
孔莉一早就打電話叮囑束蔭今晚回家一趟,盡管她不太願意,但在孔莉的三申五令之下,束蔭下班後還是打算打車回去了一趟。
束蔭用鑰匙開了門,一進屋就看到孔莉坐在客廳裏看電視,她掃了一眼,電視上播放的是何璐擔任評委的那個舞蹈選秀節目。
“回來啦。”孔莉聽到聲音回頭看。
“嗯。”束蔭換了鞋,往屋裏看了看,問:“叔叔呢?”
“他不在家,估計是去找你宋叔叔下棋了。”孔莉朝她招手,“你過來,陪我看一會兒電視。”
束蔭走過去,坐在孔莉身旁。
“你看,小璐點評的還是很到位的嘛。”孔莉滿眼含笑。
“嗯。”束蔭随意敷衍了一聲,根本沒把心思放在電視上。
束蔭陪孔莉坐了一會兒,直到節目結束,孔莉拍了下她的肩膀,說:“來廚房幫忙。”
“哦。”
束蔭跟着孔莉進了廚房,孔莉把一籃子青菜遞給她:“把青菜洗了。”
“哦。”束蔭接過,擰開水就開始洗青菜。
孔莉在一旁見她最近臉上氣色好多了,問了句:“心理咨詢有用吧?”
“嗯。”束蔭掀了掀眼皮,含糊地應了一聲。
“那個心理醫生叫什麽來着……”孔莉皺着眉想了下沒想起來。
束蔭接道:“江嶼。”
“對,他怎麽樣?”
束蔭想了下江嶼,答道:“挺好的。”
“那就好。”孔莉滿意的點點頭,又觑了眼束蔭,“我知道又一個少年舞蹈機構最近在招老師,你還想教舞蹈嗎?”
束蔭洗菜的手一頓,往旁邊看了孔莉一眼,搖搖頭:“不想。”
孔莉見這次提起舞蹈束蔭的反應不再那麽大,心裏也就安心了些,“好了好了,洗兩遍夠了。”
束蔭于是停下手,把青菜裝進籃子裏。
孔莉接過,放在一旁瀝水,又看了眼束蔭,狀似無意的問道:“你最近是不是談戀愛了?”
束蔭擦手的動作一滞,驚詫的張着嘴,一會兒才說:“沒有。”
“真的?”孔莉半信半疑。
“嗯。”束蔭不再多做解釋,她心裏明白,大約是何璐多次見到她和江嶼在一起,誤會了後在孔莉面前多嘴了。
孔莉輕嘆了口氣:“你啊,也差不多到了年紀了,該為自己的終身大事考慮考慮了,以前說是為了練舞沒有時間,現在——”
孔莉話到一半,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了,觑了觑束蔭的臉,她表情淡淡的,似乎不為她的話所動。
孔莉遂撿起話頭接着說:“你看何璐和成言,雖然說現在八字還沒一撇,可他們那是早晚的事,你也該加把勁了。”
束蔭聽到她提起宋成言和何璐,臉色才微微變了變,手指一下一下的劃着手掌,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麽。
“聽到了嗎?”孔莉問了句。
“嗯。”還是敷衍的語氣,應完就兀自走出了廚房。
“這孩子……”孔莉不滿的嘀咕着,“真不讓我省心。”
晚上在家裏吃完飯,束蔭就回了自己的小公寓,一路上她都在想孔莉說的那段話,宋成言和何璐也算是青梅竹馬,何璐喜歡宋成言這件事她從來不隐瞞,宋成言的父母也很看好何璐,盡管現在宋成言還沒點頭,可正如孔莉所言,這是早晚的事。
束蔭說不準自己心裏到底是什麽樣的感覺,隐隐有些悵然若失但卻并不悲傷,或許她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畢竟宋成言之于她,只是年少時一場未遂的暗戀,一旦過去便只剩下一星半點的遺憾落在心頭罷了。
俱往矣。
第二天一早,束蔭下樓就看到江嶼的車停在了樓下,她上前敲了敲他的窗。
江嶼降下車窗,看着她說:“我以為你還要一會兒。”
“今天起早了。”束蔭說完,繞過車頭坐進了副駕駛座。
“早餐。”江嶼像昨天一樣遞給她一個紙袋。
“謝謝。”束蔭接過,動作間有不易察覺的自然。
第二次到了沈家,束蔭沒了昨天的忐忑不安,跟着江嶼進了沈家別墅裏。
沈太太見到他們,上前打了個招呼:“江醫生,束助理。”
束蔭觀察到沈太太的神色不像昨天那般擔憂,稍稍放晴了些。
“沈先生昨天的情況怎麽樣?”江嶼問道。
“他還是把自己關在房裏,不過昨天吃了你給的藥,情緒稍微緩和了些。”沈太太語氣裏透着感激之情。
江嶼颔首:“我去看看他。”
“好,我帶你們上去。”
和昨天一樣,江嶼和束蔭跟着沈太太上了樓,到了書房門口,沈太太敲了敲門:“宇航。”
屋裏響起了腳步聲。
沈太太松了口氣,回頭朝他們笑了下,門打開,沈太太說:“宇航,江醫生到了。”
“江醫生?”沈宇航皺着眉盯着江嶼看。
“沈先生。”江嶼出聲。
沈太太推了推沈宇航:“你快讓江醫生進去。”
沈太太拉着沈宇航讓開了房門,又對他們說:“江醫生,束助理你們進來坐。”
江嶼和束蔭進了書房,書房很寬敞,擺着沙發。
“請坐。”沈太太示意到,之後又讓沈宇航坐在江嶼的對面。
沈宇航不太樂意,沈太太在一旁按着他,他也沒有辦法只能坐着,臉上表情似是不耐:“我都說了我沒病,你這是在幹嘛。”
沈太太瞪了他一眼,然後看向江嶼。
江嶼看了一會兒,開口問道:“沈先生今天感覺怎麽樣?”
“什麽感覺?”沈宇航開口,語氣有點沖,“醫生,我沒病,我就是想自首,我撞死了我的父親,我有罪,要坐牢的。”
“哦,是麽。”江嶼不慌不忙,“你可以詳細描述下事故發生的過程嗎?”
“我開車,他突然跑出來……我親眼看到他倒在我的車前……渾身都是血……還濺到我的車玻璃上了……我覺得他一定已經死了……”沈宇航的描述斷斷續續,表情驚恐,似乎是回憶到了什麽不好的場景,捂着臉久久不能回神。
“沈先生認為自己有罪?”
“我有。”
“你想贖罪嗎?”
“……想。”
江嶼點頭:“我能幫你贖罪,你信任我嗎?”
沈宇航擡頭:“你可以?”
江嶼篤定的回答:“我可以。”
江嶼環視了書房一圈,看到書房裏擺着的躺椅時,站起身走到了那把躺椅前,凝思了下回身說:“能不能請沈先生躺上來?”
沈太太不解,但還是扶着情緒波動的沈宇航躺在了躺椅上,束蔭同樣不明白江嶼的意圖,起身走到他跟前,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江嶼朝她投去一個安撫的眼神。
“沈先生,現在請你閉上眼睛放松身體。”江嶼繞着躺椅走了一圈,然後站定,接着說,“放空你的大腦,先什麽都不要想。”
江嶼刻意壓低的聲音仿佛像是古老的咒語般,連一旁站着的束蔭都忍不住要受到他的蠱惑,下意識的要屏住呼吸。
沈宇航在江嶼的誘導下漸漸放空了意識,呼吸也緩和了下來。
江嶼朝束蔭無聲的說了句:“筆,紙。”
束蔭明白過來,忙從包裏拿出筆和紙遞給他。
江嶼見時機差不多了,問道:“沈先生能否告訴我你昨晚做了什麽夢?”
沈宇航微微皺了皺眉,口中不清楚的說道:“我夢到一個自行車的車輪,我坐在車輪上。”
“還有呢?”江嶼邊記邊問。
“我騎着車輪往前走……路上看見了一個毛線球……我控制不住車輪……毛線球被我碾了過去……”
“毛線球是什麽顏色的?”
沈宇航想了會兒,答:“白色的。”
江嶼記下:“之後還夢見了什麽?”
“還夢見了一個惡魔……他面色猙獰的追在我的身後……我拼命跑拼命跑……他不停的在追我……我跑不過他……他把我吃了。”
江嶼凝神沉思了會兒,束蔭在一旁不解其意。
在她看來,沈宇航僅僅是描述了一個噩夢,這個夢光怪陸離一點兒都沒有邏輯性和現實意義。
江嶼往沙發那邊走,束蔭和沈太太跟在他的身後。
江嶼回身問沈太太:“沈先生之前都沒有發生過交通意外嗎?”
沈太太搖了搖頭:“沒有,我問過我婆婆,她非常确切的告訴我宇航沒有出過意外。”
江嶼靠着沙發蹙眉盯着自己的筆記思索着,突然問:“沈先生養過寵物嗎?貓狗之類的。”
“沒有。”沈太太回答,“他一向不喜歡寵物,更讨厭毛絨絨的東西。”
“讨厭毛絨絨的東西?”江嶼重複了一遍,若有所思,又問了句,“沈先生小時候養過什麽寵物嗎?”
沈太太為難的搖搖頭:“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這時,管家端着幾杯咖啡走進來,沈太太見到他眼睛一亮,略微興奮的說:“管家應該知道,他是看着宇航長大的。”
沈太太叫住管家問道:“宇航小時候有養過什麽寵物嗎?”
江嶼補充:“貓狗之類的帶毛的動物。”
“少爺沒養過。”管家想了會兒答道。
江嶼聞言皺着眉頭又看向自己的筆記,懷疑自己想的方向是不是錯了。
一會兒,管家突然說:“不過在少爺小時候,老爺倒是養過一只貓。”
江嶼:“白色的?”
管家驚詫點頭:“沒錯。”
“那時候沈先生幾歲?”
“十歲左右。”
江嶼的臉色方霁,束蔭卻還是一頭霧水。
江嶼又問:“那只貓最後怎麽樣了?”
管家嘆口氣:“少爺那時候剛學會騎自行車,一天到晚在院子裏騎,那只貓被他不小心碾死了,老爺很喜歡那只貓,因此還打了少爺一頓。”
江嶼眉目舒展,低頭看到束蔭正一臉不得其解的望着他,朝她勾了勾唇角。
束蔭明顯一愣,有些莫名的眨眨眼。?
☆、二十九
? “你是怎麽知道沈先生小時候家裏養了一只白色的寵物的?”回去的路上,束蔭忍不住發問。
江嶼一手撐着車窗,一手握着方向盤,嘴角噙着笑,答:“他的夢告訴我的。”
束蔭回想起剛才他詢問沈先生的全過程,繼續問道:“你剛才是在催眠?”
“還算不上催眠,只是訪談的一種,讓咨詢者平躺着可以降低他的戒心,增加咨詢的成功率。”
“哦。”束蔭似懂非懂,“那沈先生到底怎麽了?”
“罪責感。”他解釋,“屬于認知障礙的一種,潛伏期很長,誘因一般是幼時發生的事。”
“所以沈先生他是因為碾死了家裏的那只貓,所以才覺得是自己撞死了沈老先生?”束蔭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一部分原因。”江嶼打了個方向盤,“一方面他因為碾死了貓而感到愧疚,另一方面,他因此受到了沈老先生的懲罰,因此心裏存有怨恨。所以當沈老先生出事時,他給自己強加了心理暗示,覺得是自己因為怨恨撞死了沈老先生,就像碾死了那只貓一樣。”
“哦。”束蔭點點頭,又無不佩服的看着江嶼,“你好厲害。”
江嶼神色淡然,一點也沒有露出得意之态:“這是我的工作。”
靜默了一會兒,束蔭想起昨天在江嶼桌上看到的志願者表格,猶豫了下,還是問道:“你要去廣西當志願者嗎?”
江嶼詫異了下,随即了然:“下個月是有這個計劃。”
束蔭絞着手指,遲疑了下問:“我可以跟着去嗎?”
“這個就是你對我的要求?”江嶼看她一眼。
束蔭一愣,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上次他們玩的游戲,她可以向他提一個要求。
“可以嗎?”束蔭問。
“可以。”江嶼毫不猶豫。
束蔭由衷的對他笑:“謝謝。”
江嶼被這個笑容晃了下眼睛。
車緩緩停在了咨詢所前,江嶼突然轉頭問道:“晚上有時間嗎?”
“嗯?”
“王星雅想見你。”
束蔭眨眼,稍感意外。
“有事?”
束蔭搖頭:“沒有。”
江嶼颔首:“那下班後和我一起走。”
“……好。”
——
傍晚下班後,江嶼開車帶着束蔭去了王星雅就讀的幼兒園,停好車後和束蔭兩人往幼兒園門口走。
此時正值幼兒園放學時間,門口有許多家長來接自己的小孩,束蔭第一次來這裏,不免四處打量了下。
“江嶼今天沒空,我來接小丫頭。”剛到門口,陳铮嬉笑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聞言,江嶼冷哼一聲,毫不留情的說:“誰告訴你我今天沒空的。”
陳铮面色微僵,但是立刻恢複了回來,回頭故作驚訝狀:“欸,你怎麽來了,不是說很忙嗎?”
江嶼拿冷眼看他,沒理會他這蹩腳的謊言。
“小束。”現在吳思涵身邊的王星雅撒開腿跑到束蔭腳邊。
吳思涵推着輪椅上前,看着束蔭笑的溫婉:“你是星雅的媽媽?”
束蔭擺手,有些窘迫:“不……我不是。”
陳铮在一旁賤笑:“現在還不是。”
吳思涵有些莫名,束蔭則因為陳铮的玩笑話鬧紅了臉。
江嶼瞥了他一眼,突然嘴角一勾,陳铮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江嶼:“你今天怎麽沒有陪你的女友團?”
卧槽,陳铮暗罵一聲,随即扯着笑臉,呵呵笑着說:“那都是公司同事,呵呵,同事。”他說完還偷眼觀察了下吳思涵。
吳思涵還是保持着淡淡的笑容,表情不為所動,陳铮心裏即是慶幸又是洩氣,狠狠地瞪了江嶼一眼。
江嶼接了王星雅,睨着陳铮:“你走嗎?”
“走啊。”陳铮又轉頭彎腰湊近吳思涵,痞笑着說:“吳老師,一起去吃飯吧。”
陳铮湊的近,吳思涵略微向後靠了靠,委婉的拒絕:“陳先生,我可能沒有時間。”
陳铮直起腰,朝江嶼擠弄了下眼睛,江嶼接到他的信號也沒有任何反應,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
陳铮有些急了,走到江嶼的跟前,壓低聲音說:“新開的樓盤留一層給你。”
江嶼眉峰一挑:“成交。”
“吳老師,我想了解關于星雅的近況,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晚上和我們去吃頓飯。”江嶼語氣和緩。
“這個……”吳思涵神色為難,還有些猶豫不決。
陳铮拍了拍王星雅的腦袋:“去。”
王星雅得令,跑到吳思涵身邊,拉着她的手撒嬌道:“小吳老師,你就和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吳思涵有些無奈,明知道這都是陳铮的主意卻也不好拒絕,只好妥協:“……好吧。”
“yes。”陳铮低呼。
“江先生,你告訴我地址,我自己過去吧。”
“不用,我帶你一起過去就行了。”陳铮态度積極。
束蔭在一旁目睹了全過程,不得不感嘆陳铮的司馬昭之心太明顯了。
陳铮殷勤地走到吳思涵的輪椅背後,推着她往外走,吳思涵忙回頭:“不麻煩你了,我自己可以。”
“不麻煩不麻煩,我的榮幸。”
吳思涵完全不知道該怎麽應對陳铮的俏皮話,只好由着他。
江嶼走到束蔭身旁:“走吧。”
“好。”
陳铮是自己開車來的,她把吳思涵推到自己的車旁,吳思涵反應過來,有些慌亂的回頭說:“我……我坐江先生的車吧。”
陳铮打開副駕駛座的門,不由分說的附身抱起吳思涵,一邊說:“他開車技術沒我好。”
“哇,公主抱。”王星雅喊了出來。
吳思涵臉一紅,有些羞赧的埋下了腦袋,陳铮看着她耳尖上泛着的紅,心裏一陣春風吹過,微波蕩漾。
陳铮把吳思涵抱進副駕駛座,又幫她系上安全帶,他才回身把她的輪椅擡到後備箱放着,之後趾高氣昂頗為得意的對江嶼擡了擡下巴。
江嶼好笑的看他一眼,對他這種幼稚的示威行為愛搭不理,自顧自的上了車,束蔭抱着王星雅坐進了副駕駛座裏。
陳铮的車走在前頭,江嶼開着車跟在他後面,一前一後到了一個餐廳。
陳铮在路上就訂好了包間,于是一行人在服務員的帶領下進了包間落座,陳铮故計重施又抱起了吳思涵,讓她坐在自己的身邊。
餐桌上,束蔭落座後多次向吳思涵投去目光,她注意到吳思涵有些拘謹,神情也有些局促不安,陳铮連說了幾個渾不吝得玩笑話,她臉上才有了平常的淺淺笑意。
束蔭回想起自己看的新聞,她記得新聞裏報道裏是說吳思涵是因為舞臺意外坍塌發生了事故才導致雙腿癱瘓。
她又看了眼吳思涵,她正低頭對坐在她身旁的王星雅說話,嘴角還噙着溫和的笑。
束蔭不由有些佩服她,不知道她是怎樣從這麽大的打擊中恢複過來的,再想想自己未免有些自行慚愧。
中途束蔭去了趟洗手間,回來時走叉了道,走到了餐館的大廳,廳裏人聲鼎沸,顯然是在聚會。
束蔭懵了,随即打算往回走。
“束蔭?”一個驚訝的女聲突兀的響起,“大家看看,這不是束蔭嘛。”
束蔭:“……”
“欸,就是束蔭啊。”一衆人附和。
束蔭看着剛喊了她,此時正走到她身邊的人,不确定的喊了聲:“蔣潔學姐?”
蔣潔笑了聲,拉着她說:“難得你還記得我。”
“你們……”
“我們班同學聚會,在這裏遇到你真是巧了,來,你過來一起坐。”
束蔭推脫:“不了,我——”
“來,過來,別客氣了,都是一個學校畢業的,一家人。”蔣潔不由分說的拉着束蔭往她那桌走去。
束蔭掙不開她,愣是被她帶了過去。
舞蹈學院歷來男生較少,蔣潔這桌卻坐了一半的男生,她朝桌上的人擺擺手:“挪出個位置來,讓束蔭坐下。”
“蔣潔,我們班聚會你怎麽讓外人來啊。”
“李雪,束蔭是我們的學妹,不是外人。”蔣潔不滿的回了李雪一句,又按着束蔭坐在她的位置,自己另外搬了張椅子過來。
李雪翻了個白眼,束蔭坐如針氈,對眼前自己面臨的這個情形有些頭疼,她從口袋裏拿出手機在桌下偷偷按了條短信發了出去。
“束蔭,好久不見。”
束蔭想不起和她打招呼的男人是誰,只好勉強應道:“你好。”
“孫立揚,你別自作多情了,人家根本不記得你是誰。”李雪譏笑道。
束蔭有些尴尬。
“束蔭,聽嘉雯說你發生事故不能再跳芭蕾了?”李雪睥睨着束蔭,明知故問。
束蔭面色一僵,放在桌下的手攥了攥,才克制住聲音回答:“嗯。”
“那你現在在哪裏工作?”
“……在一家心理咨詢所。”束蔭的聲線有輕微的顫抖。
“哦,做文職工作呀。”李雪譏笑,“也是,你現在不能跳舞也只能随便找個工作了,不知道以前那些喜歡你的老師們看見你現在這樣心裏怎麽想。”
“李雪,你幹嘛呢。”蔣潔忍不住出聲。
“孫立揚,你大學時不是追過束蔭被她拒絕了麽,現在不再試試?”李雪朝孫立揚挑了下眼,“她以前有資本擺高姿态,現在可沒有了,她現在可不是衆人矚目的天鵝公主了,有可能就等着你拯救呢。”
被點名的孫立揚成了焦點中心,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摸了摸鼻子,偷眼看了下束蔭。
束蔭掌心浮上了涔涔的汗意,胸口像是被放進了一個燃燒的火球,不斷炙烤着她的心髒,她察覺到自己的情緒有些波動。有超出控制的傾向。
“孫立揚你還——”
李雪話沒說完,束蔭‘騰’的站了起來,由于動作過猛,她起身撞到了桌子,面前的兩個空啤酒瓶搖了搖從桌上晃了下來。
清脆的破碎聲響起,整個大廳霎時安靜了下來。?
☆、三十章
? 束蔭本來腦袋裏還繃着一根弦,隐忍不發,可随着玻璃破碎聲響起,她清晰的聽到那根弦崩斷的聲音。
“束蔭……”
一旁的蔣潔跟着站起來,有些擔憂的伸手想要拉她,束蔭卻是生人勿近,往後退了一步撞倒了椅子,躲開了她的手。
身旁又有一個人上前想要靠近她,卻被束蔭一把推開了。
李雪犀利的眼神投向她,手指指向她的腦門兒:“束蔭,你看清楚場合,認清你自己的身份,擺譜都擺到這來了。”
一時間全場的焦點都落在束蔭的身上。
束蔭渾身都在顫抖着,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指甲扣進了掌心裏,那一地的玻璃碎片刺激着她的眼球,她好像又回到了當初事故發生的地點,碎片仿佛再次紮進了她的腳踝,她的雙腿開始發軟,冷汗涔涔的從後背滑落。
“束蔭?”蔣潔不放心的喊了她一句,有些後悔自己把她拉過來,又埋怨的乜了李雪一眼。
“束蔭,你怎麽了?”大概是受了李雪的刺激,孫立揚站起身朝束蔭走過去。
束蔭警惕的看着他,“不要靠近我。”她出聲,氣若游絲。
孫立揚腳步頓了下,還是繼續走到了束蔭跟前:“你沒事吧,要我送你回去嗎?”
“不要過來。”束蔭克制不住,用手推了他一把,自己也因為作用力後退了幾步才堪堪站住。
孫立揚狼狽的一個趔趄,驚訝的看向束蔭,廳裏響起一陣抽氣聲。
大廳裏氣氛僵持。
束蔭牙齒打着顫,有人去拉她的手,她條件反射的想要甩開,鼻尖卻嗅到了熟悉的氣味。
“束蔭,是我。”江嶼牽過她的手。
束蔭木讷的看着他,松了松緊緊攥着的手,任由他握着。
江嶼環視了下周圍,大廳裏的人朝他們投來各色的目光,他拉了拉束蔭的手,看着她用安撫的語氣說:“跟我走。”
江嶼牽着束蔭一步步往外走,她的手指冰冷,似是散發着寒氣,怎麽捂都捂不熱,他緊了緊握着她的手。
剛出大廳到了廊道,束蔭繃直的後背總算是松了下來,腳一軟就跌坐了下來,江嶼去扶她,把她攬在懷裏。
“束蔭?”江嶼低頭看懷中的人,她臉色慘白,不停的打着哆嗦,“能聽見我說話嗎?”
束蔭張了張嘴說了些什麽,聲音太輕,江嶼沒聽清。
“你說什麽?”
束蔭用了些力氣,再說了一遍:“藥……我帶了藥……在包裏……”
江嶼聽完卻沒有動,扶着束蔭的肩膀讓她與他對視,眼神篤定的說:“束蔭,聽我說,你不能依賴藥物,你要試着去主宰你自己的情緒。”
束蔭愣愣的看着江嶼,眼神錯愕,整個人看起來呆呆的。
江嶼的話仿佛是一劑鎮定劑,束蔭的情緒和緩了些,不再感到燥怒難平。
過了會兒,江嶼問她:“站的起來嗎?”
束蔭點了點頭,情緒恢複後再看看自己狼狽的模樣有些窘迫。
江嶼扶着束蔭站起身來,束蔭的手還是很涼,卻不再顫抖。
“我……”束蔭看着他欲言又止。
“嗯?”
“……謝謝。”
江嶼應了聲,又問:“要出去透透氣嗎?”
束蔭還沒完全緩過來,聽到他的提議就點了點頭。
兩人出了餐廳,就在臺階上站着。
束蔭深吸了口氣,秋天夜裏的風有點涼,吸到肺裏是生冷的,這也讓她昏沉沉的腦袋清醒了過來。
“現在感覺怎麽樣?”江嶼站在束蔭身後低頭看着束蔭問。
束蔭回頭,“好多了。”
“怎麽走到那去了?”
束蔭有些不好意思:“走錯了。”
江嶼往下走了一節階梯,站在束蔭身邊側頭:“又碰到認識的人了?”
束蔭點頭:“大學的學長學姐。”
江嶼說了句:“你認識的人還挺多。”
“……”
“每次碰到都會控制不住情緒。”
“……”
“這次的原因是什麽?”江嶼問,“還是芭蕾?”
束蔭想起李雪咄咄逼人的話語,悶悶的應了聲:“嗯。”
江嶼沒再說話,束蔭觑了他一眼:“我該不會是你最棘手的病人吧?”
江嶼輕笑了聲:“當然不是。”
“那你碰到最棘手的病人是怎麽樣的?”束蔭好奇。
“棘手的倒算不上,倒是有幾個比較有趣的。”
“比如呢?”
江嶼沉思了下回答:“我之前有個女病人,她說她一直聞到香煙和焦糖布丁的味道。”
束蔭仰頭看着他:“她的嗅覺出現問題了嗎?”
江嶼輕輕搖了搖頭:“她的嗅覺器官沒有問題。”
“那她為什麽會這樣?”
“這個問題也困擾了我很久,我知道她是患上了癔症,但是對于該如何治療我當時的确是束手無策。”
束蔭聽得入迷,也不開口打斷他。
江嶼繼續說:“我去調查了下她的家庭背景和工作內容,她是一個離婚婦女,在一戶人家裏當保姆,生活很清貧艱苦。”
束蔭疑惑的皺眉:“這跟她的病有什麽關系?”
“她喜歡上了雇用她的男雇主,但他已經結婚了并且有兩個孩子。”
“啊……”束蔭拖着長音驚嘆。
“男雇主有煙瘾,身上長期帶有煙味。”
“這就是她一直聞到煙味的原因?”
“一部分。”江嶼手插着口袋站着,“有天她給雇主家的孩子做焦糖布丁,碰巧男雇主回來,她找了個時機向他表白了,結果被拒絕責罵了一番,最後被解雇了。”
束蔭皺皺眉頭:“這個是誘因?”
“嗯。”江嶼點頭,“碰巧那天她感冒了,聞不到其它的氣味,傷心欲絕,一直沉浸在悲傷的情緒當中,因此才會出現幻覺。”
束蔭努嘴,感嘆了聲:“好複雜啊。”
“嗯。”
束蔭深吸了口氣,然後緩緩地吐出來,扭頭沖他點了下腦袋:“我們回去吧。”
江嶼看她:“好多了?”
“嗯。”
回到包廂,裏面坐着的三個人齊刷刷的看過來。
陳铮的眼神還不懷好意的向江嶼擠了擠,揶揄道:“你們怎麽去那麽久啊,我還以為江醫生又抱着美人走了。”
束蔭本來臉色就蒼白,此時聽到陳铮的調侃臉上的紅暈十分明顯。
江嶼乜了陳铮一眼:“我還有事要跟吳老師‘好好’聊聊。”
陳铮臉色一變,趕忙叉開話題:“思涵,小丫頭在學校表現得怎麽樣?”
吳思涵對陳铮親昵的稱呼有些不适應,但還是禮貌的回答:“星雅在學校很聽話。”
王星雅得意的朝陳铮仰了仰腦袋。
“小丫頭。”陳铮嗤笑一聲。
吃完飯,一行人走出餐廳,吳思涵想打個電話讓人接她,卻被陳铮搶先一步抱上了車。
“我先走了。”陳铮抛了下車鑰匙朝江嶼說道。
江嶼睨了他一眼,回頭對束蔭說:“走吧。”
回去的路上,王星雅從後座爬到了副駕駛座,坐進了束蔭的懷裏,擡着腦袋問束蔭:“小束,你跟我們一起回家嗎?”
“呃……”束蔭朝她眨眨眼,“我回自己家。”
王星雅嘆了口氣,往江嶼那哀怨的看了一眼:“明天早上沒人幫我紮小辮子了,爸爸什麽也不會。”
束蔭往江嶼那看了眼。
江嶼沒搭理王星雅的抱怨,開着車突然說了句:“下周去廣西,準備一下。”
束蔭眼睛一亮:“這麽快?”
“嗯。”
“去幾天?”
“計劃是五天。”
“哦。”束蔭點頭,心下有了自己的較量。?
☆、三十一
? 周末,束蔭抽空回了一趟家,剛打開門,歡笑聲就從門縫裏鑽出來,她垂了垂眼走了進去。
何璐最先看見了她,跪在沙發上朝她喊了句:“姐,你回來啦。”
何建國和孔莉皆看向門口,孔莉語氣平淡的說了句:“回來啦。”
“嗯。”
“束蔭,過來坐。”何建國招招手。
束蔭換了鞋,走過去坐在沙發上,何建國倒了杯茶遞給她:“來,喝茶。”
“謝謝叔叔。”
何璐皺着鼻子,從束蔭手裏把茶杯拿走放到了桌上,對着何建國嬌嗔道:“爸爸,這麽苦的茶也只有你愛喝,我和姐姐都不喝。”
“嘿,你這小丫頭,喝茶養性。”
何璐對何建國吐了吐舌頭,何建國和孔莉無奈的對視了一樣,搖了搖頭:“你啊……”
束蔭不發一言地坐在一旁,木着臉像是置身事外的陌生人,和這一派溫馨的家庭氛圍格格不入。
孔莉像是才想到她,扭頭問她:“工作怎麽樣?”
“還行。”
何建國也關切的問了句:“會累嗎?太累了可不行,身體吃不消。”
“不會……挺輕松的。”
孔莉滿意的點了點頭:“那就好,你有事做我也比較放心。”
束蔭猶豫了會兒,開口:“媽,我下周要出差。”
“去哪兒?”
束蔭頓了下,緩緩說道:“上海。”
“那還挺遠的。”孔莉皺了皺眉頭,“去幾天?”
“……八九天吧。”
“這麽久。”
何建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