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救贖(十)

“你說馮君希并不只是一個人?”正在整理馮大為命案資料的公孫策問正在翻閱記錄的皇甫楠。

皇甫楠一目十行浏覽着手頭上的資料,頭也沒擡,“身體是同一個人,精神不是同一個。”

公孫策:“你是說就像得了失心瘋的人一樣,清醒的時候并不曉得病發時的自己是怎樣的?”

皇甫楠擡頭,看向他,點頭,“可以這樣說,只是馮君希并不是喪失了理智,他只是把自己弄成了不同的人。”

公孫策沉吟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大概是公孫策懂醫術,明白人的大腦和精神狀态總是千奇百怪的,所以皇甫楠跟他說起這些事情來的時候,雖然表述的方式并不太相同,可意思是能理解得差不多的,這讓皇甫楠松了一口氣。因為有公孫策的存在,所以她不用擔心自己會被人當成是胡說八道。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公孫策又問:“你從前學過醫術?”

皇甫楠一怔,搖頭,“沒有,我沒學過醫術,但我學過一些很基本的常識。”

公孫策:“譬如?”

皇甫楠:“譬如當你懷疑我在胡說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會特別燦爛。”又譬如人在緊張的時候會釋放些什麽東西影響大腦,有妄想症的人大多數自大,連環殺手大多數很聰明可在現實中默默無聞毫不顯眼。皇甫楠默默在心裏補充。

公孫策:……

就在公孫策被皇甫楠弄得十分無語的時候,墨雨匆匆跑來找皇甫楠,說小七的婢女荷花過來問有沒有見過小七。

皇甫楠一愣:“小七又不見了?”

墨雨:“荷花說小七自從回來之後,已經沒有出過門。難得願意出去,她就和奶娘帶着小七出去外頭玩,路上小七說想吃白糖糕,她和奶娘說話要幫小七買白糖糕的那一會兒功夫,小七就不見了。附近都找遍了但是都找不到,荷花說想到小七平常喜歡找四姑娘玩,所以特地來問咱們有沒有見過小七。奴婢想起近些日子姑娘特別留意小七,便過來與姑娘說一聲。”

皇甫楠看了看天色,已經快要入黑了。

“陸掌櫃和陸夫人曉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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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雨點頭,“都曉得,已經派人出去找了,還沒找到人。”

皇甫楠:“荷花如今人在哪兒?我去問問她。”

公孫策:“皇甫,我與你一起去。”

皇甫楠點頭。

見到荷花的時候,那個姑娘眼淚漣漣,“四姑娘,咱們姑娘不見了。”

皇甫楠看向她,柔聲說道:“你先別哭,平靜下來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荷花見狀,便抽抽噎噎地說起小七是怎麽不見的,說起來跟墨雨說的差不多,就是兩個大人說話的時候,小七就不見了。

公孫策:“一路上,有沒有發現有不認識的人尾随你們?”

荷花手拿着手帕擦眼淚,搖頭。

“那有沒有遇見什麽熟人?”

荷花一愣,“熟人?那很多啊,咱們在開封府裏住了這麽久,老爺為人和善,大夥兒都曉得咱們的呀。”

公孫策:“……”

皇甫楠:“有沒有遇見小七也認識并且挺喜歡的熟人?”

荷花搖頭。

皇甫楠看向她,聲音柔和,“再仔細想一想,你們在路上,遇到了什麽人?這些說不定都能幫我們找到小七的。”

荷花看向皇甫楠,神色委委屈屈,“我想不起來。”

皇甫楠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說道:“沒事兒,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別急,先平靜一會兒。”說着,轉身将墨雨手裏的茶杯接過,順手就遞給了荷花,“你喝點茶。”

荷花接過茶水,眼淚又吧嗒吧嗒往下掉。

皇甫楠見她又是愧疚又是自責的神情,柔聲安慰:“沒關系,我們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自己待一會兒,再想想今天遇見了什麽人,你想到了就喊我。”

皇甫楠和公孫策走到院子的一角,天色已經薄黑,小七還沒找到。

公孫策問:“你懷疑她是被熟人帶走的?”

皇甫楠:“鬧市之中,不會有人明目張膽地不顧孩子意願将她帶走,所以她應該是看到了自己喜歡的東西和熟悉的人,才會跟着走。至少,她應該是看到了自己喜歡的東西,才會被吸引了注意力從而離開自己的婢女和奶娘。”

公孫策接話:“能用她喜歡的東西吸引她,這個人對她一定很熟悉。同樣的手法用兩次,作案者是已經不在乎被發現了嗎?”

皇甫楠點頭,“有可能。”

就在這時,墨雨跑過來,“四姑娘,荷花說她想起來了。”

荷花說她們在路上遇見了馮府管事的小女兒,那個小女孩以前也喜歡和小七玩,後來小七去馮府找她大哥哥的次數少了,才在一起玩得少了。

“你确定是馮府管事的小女兒嗎?”皇甫楠問。

荷花點頭,奴婢确定。

皇甫楠眉頭微蹙,心裏隐隐有種不祥的預感。

公孫策問:“你想到了什麽?”

“沒想到什麽,但我想去見見那個小女孩。”

公孫策微微一怔:“現在?”

皇甫楠點頭,“嗯,就是現在。”

“太晚了,不如我去罷。”公孫策說道。一個姑娘家入黑了還在外面并不安全,也不太妥當。

皇甫楠拒絕了公孫策的提議,“不,我去。”

公孫策看向皇甫楠,皇甫楠和他對視着,眼裏帶着堅定的神色,“公孫,你告訴我義兄,就說我不僅要去見一下馮府管事的小女兒,還要去一趟馮府。”

略頓,她又說:“我覺得這件事情與馮君希有關系,事關重大,不宜聲張。”

公孫策沉吟了片刻,才緩緩點頭,“我讓人去請展昭過來陪你一起去。”

皇甫楠和展昭出現在馮府管事家裏的時候,馮管事的小女兒已經睡下了。到底是小孩子,還睡得模模糊糊的,三言兩語就被皇甫楠誘哄着說出了她和少主在打賭,說如果她能将小七哄到聽雪閣并且不讓人發現,少主就将他常揣在口袋裏的珍珠耳環送給她。

皇甫楠得知,立即和展昭馬不停蹄地趕往馮府。

展昭正想從正門進去,卻被皇甫楠制止了。

“不要。”

展昭看向她,“為何?”

皇甫楠只是搖頭,“不要從正門進去,我們像那天晚上那樣進去,可以嗎?”

展昭皺眉,哪有官府辦案,好好的大門不走的?

皇甫楠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看向他的神色帶着幾分祈求,“展護衛。”

展昭望着她半晌,然後轉身,“走吧。”

皇甫楠連忙快步追上他。

當展昭和皇甫楠再次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聽雪閣門前的時候,聽雪閣周圍空無一人,孤單的燈籠在靜谧的夜裏亮着,風吹過,便搖晃着,帶動着地上的影子也随之搖晃。

聽雪閣的大門緊閉,展昭打量了一下周圍,看到旁邊一個打開的窗戶。他看向皇甫楠,“站在這兒別動。”

只見他從窗戶躍進了室內,片刻之後,緊閉的大門緩緩打開。

皇甫楠見狀,趕緊走進去。

展昭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兩人緩緩靠近內室。忽然,展昭腳步一凝,擡手示意皇甫楠別動。

這時,隐隐約約聽到內室傳來聲音——

“馮哥哥,不要。”

“為什麽不要,難道馮哥哥對你不好嗎?”

“大哥哥說馮哥哥這樣對我是不對的,要是旁人曉得了,會說小七不好,爹爹和娘親都會沒臉見人。”

“哥哥?你是說陸衡之那小子?他說的話都是假的。”

“啊!我不要!你別碰我!你碰了我,我就會變髒!”

“你怎麽會變髒呢?你是世上最幹淨的女孩兒,就跟我的妹妹小菁一樣幹淨。你們都是一樣的年齡,都這麽美好。你知道嗎,她一直很寂寞,我一直想找個和她一樣的幹淨的孩子陪她,有你陪她,她一定不會天天對着我哭了。”

展昭臉色已經變了,他轉頭看向皇甫楠,只見她抿着唇,面無表情。

忽然,室內一聲瓷器破碎的聲音,展昭率先跑了進去,只見小七臉色蒼白地蜷縮在床的一角,雙手被綁着,那雙眼睛裏還帶着淚水。而馮君希站在床前,床前一堆碎片。

他見到展昭,神色并沒有任何恐懼的神色,“原來是開封府展昭,初次見面,久仰了。”

初次見面?

皇甫楠看向他,“你不是馮君希。”

她的話讓展昭詫異,而馮君希本尊卻一點都不意外,“啊呀,被你看穿了。”

展昭聞言,無語。

皇甫楠問:“那個馮君希呢?”

馮君希看向皇甫楠,攤手,語氣輕描淡寫:“被我殺了。”

展昭:“……”

這個對話顯然超出了他的想象力。

皇甫楠:“……”

所以馮君希不是雙重人格,而是三種人格。

“我早就聽說過你,小七回去的時候,別人都說她得了失心瘋,聽說是你幫忙治好她的。那時候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分出我和他來。”

“不,我分不出你和他,我之所以知道你不是他,那是因為你說和展大人是初次見面。他和展大人,不是初次見面。”

“但你和別人不一樣。你看我的眼神,沒有任何不同。陸衡之那小子經常能見到我,可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個怪物。”

皇甫楠說道:“那是因為你對他的妹妹做了不好的事情,他才會那樣看你。”

“胡說!”馮君希突然大怒,“我沒見過小七的時候,他就是那樣看我!他看我不順眼,認為我保護妹妹不正常。他以為他的朋友是誰?他的朋友不過是我創造出來替我掩飾的人而已!他以為他的朋友有多了不起,那不過是個懦夫,不能保護妹妹,總是眼睜睜看着妹妹被欺負,你知道嗎?那個懦夫,他居然眼睜睜看着馮大為那個懦夫将妹妹的衣服脫了!他還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母親死在他面前卻不呼救!”

皇甫楠:“……”

展昭沉默了一會兒,“馮大為為什麽要将你妹妹的衣服脫了?”

馮君希笑了,答非所問:“人人都以為我是馮大為的兒子,可你們知道嗎?我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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