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風月恨(八)

展昭和王朝馬漢等人一入夜之後,就各自去盯着名單上的人。

皇甫楠站在黑板前,看着幾個死者的畫像,若有所思的模樣。

“在想什麽?”公孫策走至她身旁,托皇甫楠的福,從前一直只能用蠟燭的屋中,此時光亮得如同白晝,因為皇甫楠第一次晚上到開封府辦事的時候,對一屋的昏暗十分怨念,後來就不知道她從哪兒摸出了一顆夜明珠出來,放在屋子裏。

皇甫楠沒有回頭,雙手背負在身後,頭微仰着,那束發的水綠色發帶就垂在她身後。

“我在想,這幾人是否死有餘辜。”

公孫策:“不論是否死有餘辜,這都是他們的命。”

皇甫楠聞言,微微一笑,轉身與公孫策相對而立,“公孫,我們去一趟悅來客棧吧。”她至今都沒看過案發現場呢。

公孫策微微颔首,“我正有此意。今個兒白天的時候我去了一趟,分析了一下位置,可白天與晚上總是有差別。所謂一人計短二人計長,或許也有什麽事情,是我忽視了的。”

公孫策與皇甫楠二人去悅來客棧的時候,并未帶任何衙役。皇甫楠出門的時候,順手抄起她擱在門口的弓箭,雖然她不認為有什麽危險,但還是有備無患比較好。

公孫策看了一眼她握在手中的弓箭,狀似不經意地說道:“是把好弓,展護衛真是有心了。”

皇甫楠點頭,神情十分坦然地說道:“他對誰都很有心,那時候你在杭州被人刺了一個大窟窿的時候,他心中十分自責。”

公孫策:“……”

皇甫楠:“說起來,展護衛的逆鱗一個手指頭就能數過來,開封府算是其一。”

公孫策:“……”

他側頭,臉色古怪地望了皇甫楠一眼,很想正色問她真的沒看出來他的意圖嗎?但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說話最忌欲說不說,那種憋着的滋味就甭提了,但公孫策偏偏就憋住了。身為朋友也好同僚也罷,公孫策自認是了解皇甫楠的。

包大人閑時會打趣幾句,說展昭的路還遠着呢,皇甫似乎天生對情字不開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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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策卻覺得,皇甫楠或許并不是不開竅,而是看得太透。人間有萬千溫情,男女之間的情愛不過其中一種,有人言情深必壽,可見情字傷人。他認識皇甫楠以來,與她談天論地各種各樣的事情都談,但每次無意中說起那些風花雪月的時候,她總是嘴邊挂着微微笑,那微微的笑容沒有任何的諷刺意味,但眸中也沒有任何向往,那模樣好似是看着爾等在萬丈軟紅绫中翻滾,而她卻獨身事外的感覺。

公孫策覺得在這種時候,他只要心知肚明展昭的心思就夠了,若是多事挑明了,說不準還将皇甫楠吓得縮回去,那他罪過可就大了。

正在将箭筒背在後背的皇甫楠見公孫策沒反應,回頭瞅了他一眼,“還不走嗎?”

公孫策猛然回神,“走,當然走!”

月黑風高夜,最适合做壞事。

當皇甫楠和公孫策到了悅來客棧的命案現場時,唯一的感覺就是這般。大概是因為才發生了命案,因此整個悅來客棧并沒什麽人,皇甫楠和公孫策兩人走在廊道上,一陣風吹過,廊道上的油燈火光搖曳,愣是弄出了幾分鬼氣森然的感覺。

皇甫楠站定在廊道上,看向前方的圍牆。

公孫策說:“那圍牆旁的房間,便是馮大人喪命之處。”

高高的圍牆,圍牆之下種植着一排花草,房間離圍牆還有丈餘遠。皇甫楠緩步走過去,推門而入,房中的東西被勒令維持原狀,因此床上淩亂的被鋪上血跡斑斑。

她看着那淩亂的被鋪,秀眉微揚。

公孫策走過來,問道:“怎麽了?”

皇甫楠轉頭,臉色古怪地看向公孫策,說道:“我忽然在想,為什麽這些死者生前雖然沒有受到折磨,但為什麽也沒有呼救?不論是被勒死還是悶死或是捅死,他們難道都不約而同地睡死了嗎?”

這個案子雖然移交給了開封府,可前面幾個死者的案發現場都不是他們在場,也不知道當時在場的人是怎麽分析的?有沒有因為這些人是達官貴人,所以為了顧及他們的名聲而隐藏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公孫策一愣。

皇甫楠皺着眉頭,三思之後,斟酌了一下言辭,與公孫策說道:“你覺得他們在死之前……唔,有沒有那個……”

公孫策的目光落在血跡斑斑的床上,覺得跟皇甫楠讨論這個問題似乎有點不太合适,但轉念一想,都是為了破案,更何況包興都不知道搜刮了多少亂七八糟的書給皇甫楠看,有什麽事情是不能與她讨論的。

這麽一想,原本還有些放不開的公孫策登時釋然,他走過去,說道:“應該有。”

皇甫楠伸手,似乎是想要碰觸那些被鋪,但手停在半空,臉上神色十分掙紮,最後還是将手收了回來,那只收回去的手摩挲着另一只手上握着的弓箭,說道:“你查過房中的熏香?”

公孫策點頭,“熏香乃是助興之物,并無安神入眠之效。”

皇甫楠:“人在極度興奮之後,會比平常更加疲憊,但你也說了熏香只助興之物,并無安神之效,但那些死者為何都不約而同地睡死了?”

公孫策看向皇甫楠,“你懷疑他們被下藥?”

皇甫楠點頭。

公孫策搖頭,“幾名死者雖不能說可以在朝中呼風喚雨,但也算是有一席之地,防人之心比起你我不知強多少倍,要對他們下藥并不容易。”

皇甫楠眨了眨眼,小心問道:“但若是兇手體內藏藥,這些色迷心竅的家夥要怎麽防呢?”

公孫策聽到皇甫楠的話,不小心岔了氣,一時之間咳了起來,那咳得叫一個撕心裂肺。

皇甫楠見狀,食指在唇上點了點,神情十分無辜。她發誓,她真不是故意的。

公孫策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一手扶着旁邊的床柱,苦笑着說道:“皇甫,你下回能讓我心中有點準備嗎?”

她每次都這樣語出驚人,考慮過他們的感受嗎?!

皇甫楠撇了撇嘴,沒有說話。

公孫策扶額,忍不住嘀咕:“或許該讓大人去管管包興了,他都是掃了些什麽書回來給你看。”

皇甫楠一時沒聽清楚,皺着眉頭,“你說什麽?”

公孫策嘆息一聲,有氣無力地說道:“沒說什麽,我說你适才說的确實有可能。”

皇甫楠點了點頭,繼續推測:“若我是兇手,當我得手之後,便起來将床上睡死的男人直接一刀了結,現場并沒有任何兇器,這說明他将刀帶走了。你看被鋪上的血跡,有一些是噴出來的痕跡,這說明他一刀下去之後,便将刀拔了出來。”皇甫楠站在床前,比劃着,“兇手應該是站在這個位置,地上并無滴下的血跡,他站在此處将刀上的血跡擦幹淨了,你說當時現場留下了一條白色的手帕,那應該是他擦刀用的。”

公孫策點頭,“那手帕的布料有些特殊,我已經讓人去查手帕到底出自何處了。”

皇甫楠轉身,一邊走一邊分析,“我将人殺了之後,因為武功不高,所以我會擔心事跡敗露,在整理好之後,就若無其事地離開。”她踏出房門,看向廊道,“當時夜深人靜,若是大搖大擺地走出去,定會引起看門的店小二的注意,所以我會選擇躍過圍牆離去。”

她說着,走至圍牆前,眉頭微蹙。

公孫策走至她身旁,問道:“然後呢?”

“然後……”她低喃着,看了一下周圍,她聽展昭說過,習武之人,不管輕功多好,都需要有借力點。這堵圍牆這麽高,大概是不可能一躍而過的。

皇甫楠正想要找兇手會選擇的借力點在哪兒,或者說借力的時候會不會留下痕跡。

忽然,一陣輕微的聲音傳來,好像是有什麽人,不小心将落在地上的枯枝踩斷了。

“什麽人?!”皇甫楠手中弓箭瞬間舉起,弓中之劍對準前方。

公孫策臉色一變,轉身看過去,只見前方陰影中,一個瘦高的身影站在那裏。

“我并不想傷你,走出來。”皇甫楠一邊說着,一邊分神踢了踢公孫策。這個院子離前方比較遠,大概是喊破了喉嚨掌櫃也聽不見的。

公孫策眉頭微皺,他當然明白皇甫楠的意思,可她當真以為自己拿着的箭術不錯,便能與這些人比了嗎?

皇甫楠弓箭瞄準對方,“我再說一遍,出來。別讓我說第三遍。”說着,這次毫不客氣,重重地在公孫策的小腿上踢了一腳。

公孫策知道此時不走,如果對方身手了得,他留下來也是塞牙縫的。趁着皇甫楠可以牽制對方的時候,他還是趕緊去搬救兵。于是他轉身,拔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喊着來人。

對方見狀,冷哼一聲,身體騰空而起,皇甫楠眼睛微眯,手中的滿弓一松,弓中之箭便飛了出去,那個在半空中的人悶哼了一聲,就直直往下掉。

皇甫楠正要過去,忽然感覺身後一陣刀風,還不等她反應過來,脖子就挨了一手刀,她悶哼了一聲,整個人頓時失去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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