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不可說(八)

展昭一行三人翌日大早,就在張煜晨的帶領下,去了一趟方亮的家中。

方亮的家中并無特殊的地方,扁擔落在門口,而裝着一些小貨物的籮筐則東倒西歪地在屋中放置着。

“白玉堂的人是在他到家的時候把他帶走的。”皇甫楠低頭看了看地上的腳印,加上方亮,有三個不同的腳印,“來人有兩個,往裏的腳印有三個,朝外走的腳印只有兩個,方亮是被人打昏之後扛走的。”

展昭将屋中的籮筐扶了起來,一邊打量的方亮屋中的東西,“根據嚴大人所說,方亮不是本地人,他因為家鄉鬧饑荒所以無奈前來陳州投奔親戚,誰知來到之後發現家中親戚早已搬遷,他那時饑寒交迫,昏倒在大路旁,被路過的好心人所救,事後他便留在了陳州。”

“他留在陳州之後便是以賣這些小東西為生?”皇甫楠走過去,看着籮筐中的東西,風筝、紙糊的花燈、撥浪鼓……全部都是給小孩兒的玩意兒。

方戒見狀,也在另一個籮筐裏挑挑揀揀,随口問道:“方亮既然是外地人,來的時候也是貧困潦倒,那麽他住的這間屋子是誰的?”

“這房子原本是廢棄的,方亮來到之後,大夥兒可憐他無處安身,便幫忙修葺了一下這個屋子給他。”張煜晨說道。

皇甫楠點了點頭,将籮筐中的東西翻完,也沒見什麽特殊的,見另一個籮筐方戒還是翻,也沒去打擾他。而展昭則在裏屋裏,她想了想,也進了裏屋。

她進去的時候,展昭正站在裏屋的床前,正打量着他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刀。

皇甫楠走過去,“這刀是哪兒來的?”

“是放在床頭上的。”

“在床頭上放刀?”

“嗯。”展昭應了一聲,将手中的刀放下,“床頭上放刀的原因不外乎兩種,一種是防身,一種是民間所說的辟邪。皇甫,你認為方亮是哪一種?”

皇甫楠正要回答,這時方戒走了進來,“皇甫,你看。”

方戒的掌心中,放着一只打着瞌睡的貓。

皇甫楠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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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徐氏的遺物裏,也有一只這樣的瞌睡虎。”方戒說。

皇甫楠:“不是貓嗎?”

方戒:“……是貓是虎都不重要,關鍵是徐氏的遺物也有一只這樣的小木偶。”

皇甫楠默了默,随即慢悠悠地回頭,問展昭:“熊飛,我們昨個兒該不會是歪打正着,真的把兇手送給了白玉堂吧?”

方戒一臉嚴肅地搭腔,“如果真是那樣,那就太糟糕了!”

展昭若有似無地冷瞥了方戒一眼,淡定說道:“徐氏生前既然與方亮有過接觸,那麽她的遺物中有方亮所賣的木偶,有什麽不對,犯得着這麽大驚小怪的?”

方戒愣了下,好像……也沒什麽不對?

展昭的目光再度落在皇甫楠身上,繼續适才的疑問:“據張捕頭所了解,方亮為人和善,并非是好與人結怨之徒,更何況他家徒四壁,是個賊都不會如此沒有眼光要進來光顧,他為何要在床頭放一把刀?”

方戒回過神來,說道:“我聽風月樓的嬷嬷說過,床頭放刀,鬼魅就不敢靠近。”

展昭:“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

皇甫楠眉頭微皺,低聲說道:“有沒有人清楚方亮來陳州前的事情?”

方戒:“你懷疑他是兇手?”

皇甫楠:“他有嫌疑,我想知道他從前是否經歷過一些不好的事情。”

與皇甫楠共事這麽久,展昭對皇甫楠思考問題的套路已經摸清楚了,尤其是這種兇手帶有明顯偏好的案子,她會習慣性地從嫌疑人從前經歷過的一些事情,來推敲嫌疑人是否有作案動機。

他稍作沉吟,說道:“我明白你在想什麽,幾名死者生前都受過虐待,兇手應該是在她們死前的幾天對她們進行施虐,那幾天他将大量的時間放在對死者的折磨上,應該是很少出來的。方亮既然是小攤販,到處走動,若是有幾天見不到他,稍作打聽便能知曉。”

略頓,他又與張煜晨說道:“張捕頭,這事就勞煩你了,除此之外,你帶人去查一下以前幾名死者的遺物,看她們所留下的遺物裏,是否有在方亮的小攤上所買的東西。”

張煜晨抱拳,應了聲“是”,就轉身離開了。

展昭又說:“待會兒你與小戒先回去,我還有事情。”

皇甫楠看向他,随即目光落在了他按在腰間佩劍的大手,展昭的手很漂亮,五指修長,骨節分明,而此刻他的大拇指正無意識地摩挲着劍柄上的花紋。這個動作皇甫楠很熟悉,每次展昭在思考問題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地把玩自己的佩劍。

展昭迎着她的目光,笑得一派溫文淡定地說道:“我去找幾個江湖朋友。”

方戒:“你要帶着他們去跟錦毛鼠約架?”

展昭眉頭微皺,随即十分義正言辭地譴責方戒說道:“我等乃是奉公守法的良民,又怎會打群架?你小小年紀,腦袋裏裝的是什麽玩意兒?”

方戒:“……”

果然,感情不順的男人最喜歡遷怒別人了!

月黑風高夜,陳州某處樹林中,兩道身影倏地從樹頂上掠過,只見尾随在後的人手中佩劍飛了出去,前方之人足下輕點樹冠,淩空而起,恰恰避開對方的攻擊。

“閣下好功夫,難怪竟敢擅闖此地。”一道聲音響起,而原本飛出去的劍在半空中打了個旋,再度回到他的手中。

“在下開封府展昭,久仰白五爺的名聲,聽聞你在此地,特來拜訪。”

尾随在後的人,聽到來人的話後,身形稍緩。

接着兩道身影便緩緩從樹頂上落下,相對而立。

這兩人,正是白玉堂與展昭。

習武之人,黑暗中視物并非難事。展昭看過去,只見白玉堂一身淺色長衫,雖是武生打扮,但劍眉星目,年少煥然,如此相貌及武功修為,也難怪他年少氣盛,行事乖張。

白玉堂皺着眉頭,看向嘴邊噙笑的展昭,怎麽看怎麽不順眼,手中長劍指向展昭:“久仰就免了,聽聞當今皇上封你為禦貓,如此想來,你定是自诩能耐在我陷空島五鼠之上。”

展昭也不惱,笑道:“封號之事,乃是當今聖上一時興起,并無他意,區區小事,白五俠何必為此與展某過不去。”

白玉堂聞言,那狹長的眼睛微微一挑,冷笑說道:“雖是區區小事,可我心有不甘,偏要在意。”說着,手中長劍指向展昭,“深夜來訪,非奸即盜,你來意為何?”

展昭見狀,知道此人正在鑽牛角尖,陷在貓鼠的外號上出不來了,只好嘆息一聲,說明來意:“在下前來想要問白五爺要一個人。”

“哦?”白玉堂劍眉微挑,“你想要方亮?”

展昭點頭,“正是,此人與展某正在追查的命案有關,展某有個不情之請,希望白五俠将其交給官府。”

白玉堂聞言,微微笑着點頭,“哦,我适才便想到了你是為此事而來的,想要我将方亮交給官府……”他原本臉上還帶着笑意,說到一半,臉上笑意一斂,翻臉比翻書還快,冷聲說道:“那當然是不可能的。陳州命案一事,我既然已經管了,自然是要管到底的,至于如何找到兇手,你我各憑本事。”

展昭對白玉堂的反應倒是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只是微微颔首,随即抱拳,“既然如此,展某告辭。”

白玉堂看着展昭幾個起落,就消失在他的視野裏,兩道劍眉忍不住微皺了起來,心裏直覺得不對勁兒。

就在這時,一個腳步匆匆而來,“五爺,方亮不見了!”

白玉堂聞言,登時氣沖鬥牛,“好你個展昭,竟然是調虎離山!”

皇甫楠和方戒兩人神情十分微妙地看着眼前一身便裝的展昭,而在他腳下,正躺着一個人,躺在地上的這個人不是別人,而是方亮。

皇甫楠的目光從地上的方亮移到展昭身上,“他是你那些江湖朋友徹夜不睡幫忙弄來的?”

方戒:“可展大人不是說朝堂之人與江湖俠士終究不是同一路,不好貿然去打擾嗎?”

展昭點頭,氣定神閑地說道:“話是那樣不錯,但此一時彼一時,若方亮只是無關重要的人,落在白玉堂手裏倒是沒什麽要緊的。但今日在方亮住處發現的蛛絲馬跡,雖不能确定他是否與命案相關,但幾位死者都與他有過接觸,甚至徐氏的遺物中還有他所賣的東西,為謹慎起見,我還是将他帶回來較好。”

皇甫楠:“……”

她已經可以想象錦毛鼠渾身毛都炸成個毛球的畫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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