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傻魚
說是半小時其實具體多久林郗不知道。
時間異常緩慢，似乎每一秒鐘都比往常要漫長得多。
這個位置本來就很少有人經過，加之這會還下着雨，更不會有人來。
所以林郗才以人魚的姿态等在這裏。
頭發淋濕，雨水沿着他柔白的臉龐蜿蜒在他臉上，林郗知道自己眼下這個樣子一定特別狼狽。
也許秦霄今天忙，都不會回來。
等到天色完全黑了，林郗就不會再等了。
他這一次主動回來，不光是回來這麽簡單，在一定意義上，其實他是将自己的自由和性命都交到秦霄手上。
僅僅是賭秦霄對他的那份喜歡。
林郗以前從不覺得自己會是個戀愛腦的人，結果他現在正在做的事，完全就是戀愛腦了。
因為預知到秦霄未來會出事，所以他直接趕回來，想要見到秦霄告訴秦霄會有人對他進行暗殺。
而一旦把這個未來會發生的事告訴秦霄，等同于把自己有預知能力這個事暴露出來。
林郗揚起頭，望着黑壓壓不頭光的天空。
他兩世加起來，就做這一件傻事。
如果秦霄天黑之前不回來，這件傻事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不和任何其他人說，那麽就不算傻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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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郗搖頭笑了。
到時候他再另外找機會，看能不能用其他的方式給秦霄提供一些暗殺的信息，而不是他主動現身。
林郗即希望秦霄能快點回來，又期待着秦霄不要回來。
秦霄要是不回來，林郗做的傻事就不會暴露。
坐在草地上，雖然身下皮膚都覆蓋着鱗片，但還是讓林郗感到不太舒服。
他轉過頭往身後的鐵門裏面看，能夠看到魚池。
雨水落在魚池裏，那一幕景色相當吸引人，林郗想到魚池裏去游，而不是坐在草地上。
天空愈加暗沉，已經快要完全黑下來。
估計秦霄不會回來了，林郗不清楚心底是什麽感受，空落落的潮濕凝沉。
林郗漆黑魚尾在草地上拍打了一下，他娟秀的臉龐上沒多少表情，然而這個魚尾拍打草地的行為，怎麽看都是在表達內心的不開心。
他不會回來了！
林郗最近幾乎抿成一條直線。
他只覺得被坐在雨水中的自己，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林傻魚看着自己身上漆黑的鱗片，他不等了。
林郗剛拿過鞋子，想把魚尾給變為人類的兩條腿，淅瀝瀝的雨聲裏他聽到了不同的聲響。
有一架飛行器由遠及近往這邊飛過來。
飛行器即便是在細雨中，飛行速度仍舊沒怎麽減，快速行駛過來，随後懸浮在房屋的上方。
飛行器緩緩降落，直接降落在了林郗的眼前。
在飛行器裏的時候，裏面的人秦霄就注意到了自己家的鐵閘門外面坐着一個身影。
一開始離得遠沒看太清當靠近時，看到擱在地上的漆黑魚尾，秦霄臉上的平靜驟然就快保持不住了。
艙門打開，不等警衛拿來雨傘，秦霄就直接走了下去。
警衛們都是認識林郗的，雖然震驚于林郗會突然出現，但那裏只有林郗一個人，而且還是維持着人魚的姿态，全身上下不像是會藏有武器的樣子。
人魚少年臉上都是雨水，而遠遠看着時，卻只覺得他表情異常悲傷，如同在哭一樣。
他一身濕透了，頭發全濕，孤零零坐在門外，似乎等了許久。
兩名警衛互相對視一眼，顯然都起了憐憫心，不過知道林郗是他們長官喜歡的人魚，兩人就跟在秦霄身後，沒有靠得太近。
秦霄站到了林郗面前，他肩膀寬闊，矗立在那裏，深邃沉甸的視線從高處往下俯視着林郗。
有那麽一瞬秦霄覺得是自己産生幻覺了，林郗怎麽會回來。
他又一次逃走了，趁着自己前去和帝國軍對戰的時間裏，偷偷跑了。
秦霄一度以為這一生他是真的失去林郗了。
在得知到林郗離開的消息時，秦霄整個人都晃了晃。
就像是忽然間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秦霄第一次有那種痛心的感覺。
甚至花了好些天，才讓心不那麽疼。
只是這個家裏，到處都留有林郗的痕跡，地上的地毯，是因為林郗總是光腳走路，特意撲上去的。
旁邊的泳池，也是林郗來之後立刻找人開鑿出來。
到處都有林郗的痕跡。
秦霄知道如果想忘記這條人魚，他最好把一切痕跡都給抹除。
只是如果真的那麽做，仿佛是在否定自己曾經對林郗動過心的事一樣。
那是一種完全的逃避。
秦霄不想自欺欺人。
所以他仍舊會回這裏住。
他怎麽都沒想到林郗會自己回來。
還是以這樣的方式。
林郗蒼白的小臉上都是蜿蜒的雨水，好像在無聲的哭泣。
但秦霄就那麽冷靜地看着林郗。
林郗離開過兩次了，秦霄不想未來還有第三次。
若是有，那麽不如就在這裏停止，時間總能抹平一切。
秦霄一面這樣理智地想着，一面卻終于是控制不住，他彎腰将林郗給打橫抱了起來。
人魚身體冰冷，秦霄明知道林郗是條人魚，身體當然不可能和人類一樣會有溫度，在抱起人的時候，心還是疼了疼。
林郗見秦霄只是盯着他一直沒動作，他嘴唇蠕動，想說點話，在那瞬間卻不知道先和秦霄說什麽。
他跑過兩次，他從秦霄的眼瞳深處隐約能感覺到一點情緒，秦霄高興他的回來，同時也有種隐藏的悲傷。
秦霄可能怕以後再失去他。
那股悲傷隐藏得并不深，甚至于林郗都能清晰感知到，還有被傳染到。
在秦霄走過來抱起他之後，林郗伸手摟住秦霄的脖子。
他注意到他這個主動的行為之後，秦霄眼睛朝他看了過來。
那一眼明明很平淡，林郗卻只覺心口劇烈一震。
“我……回來了。”林郗啞聲道。
秦霄沒說話，移開視線，抱着林郗往屋裏走。
到了屋裏，秦霄直接把林郗給抱到浴室，放了一缸冷水讓林郗自己先洗一洗。
雨水裏總是會有含有一些對身體不好的物質。
秦霄走到浴室外，他站在門外，聽到裏面在沉寂片刻後有水的聲音。
林郗洗過澡還有頭發，沒看看到有衣服穿，他就拿了秦霄的浴袍裹在身上。
兩人早就有過更密切的關系，穿一穿對方衣服，秦霄不會介意。
林郗渾身上下就穿了件浴袍。
他走出浴室。
屋外秦霄背對着門站着，背脊鋼骨挺拔。
高大的身體，堅韌的精神，似乎他身上不會有任何弱點。
只是林郗知道，也許他就是秦霄的弱點。
屋裏也撲了柔軟的地毯，林郗走到秦霄身後。
秦霄聽到了聲音，他回過聲發現林郗居然穿着他的浴袍，他瞳孔驟然一緊。
林郗光着腳，露在浴袍下的那截皮膚，通透得仿佛能反光。
足弓漂亮，每個腳趾都顯得那麽可愛。
秦霄目光回到林郗不再那麽蒼白的臉上。
又是一段時間的沉默。
沉默實質話了一般，将空氣給凝固起來，讓林郗感到一些窒息。
“我先去換套衣服。”穿着秦霄的浴袍，感覺整個人都被對方的氣息給包裹着，林郗耳朵有點隐隐發紅。
秦霄沒拒絕，轉開身讓林郗出去。
林郗去了隔壁房間，在屋裏換上自己的衣服。
房間裏仍舊纖塵不染，顯然就算他離開這一兩個月時間，屋裏都不時被打掃過。
屬于他的那些東西一件都沒少，全部都原封原樣。
換好衣服後，林郗回到秦霄面前，将剛剛穿過、然後換下來的浴袍還給秦霄。
秦霄将衣服放到一邊，深凝的眼定格在林郗身上。
他知道林郗有話要說，他等着林郗先開口。
“這次回來是有件事想你說。”林郗本來想說他回來以後就不會再跑了，想想還是沒用這個做開頭。
估計他就算真這麽說了，可能秦霄也不會信。
秦霄黑眸銳利，仿佛能把人的靈魂都給看穿。
林郗迎視着秦霄威懾的眼，他并不畏懼秦霄，他只是覺得自己此時正在做的和說的，換成是上個世界的他，就算有人把槍口抵他腦門上，他都不會這麽幹。
林郗嘴唇略幹。
他舔了舔嘴唇。
“有人正在計劃對你實行暗殺，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在兩天天。”林郗現在已經可以很好的控制預知能力，細節方面，例如時間他可以通過操控去看清楚。
秦霄用十分古怪的眼神看着林郗，他倒是知道還有些之前政變失敗的餘黨躲藏在暗處沒有清理幹淨，他也派了人暗裏調查。
這些事都嚴格保密，林郗是怎麽知道的，而且他還說兩天後會有人來暗殺他。
這一切聽起來，就像是林郗什麽都知道，連未來的事都知道，仿佛有預知能力一樣。
可是林郗怎麽會有預知能力。
秦霄問：“你從哪裏知道這些的？”
秦霄甚至覺得林郗是不是在逃跑中遇到了什麽事，導致他精神不太正常，又或者……
秦霄不希望那是真的，但這個可能反而比林郗有對未來的預知能力還要讓人信服些。
那就是林郗和餘黨們接觸過，他會回來，也是因為別的原因。
秦霄臉上的溫度更加冷了。
“我知道你不信，也可能在懷疑我，但我可以保證，我這次回來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和其他人無關。”
“我有預知能力，我預知到了你會出事，所以趕回來把這個事告訴你。”
林郗選擇自己全部坦白，而不是到後面再讓秦霄自己來發現。
很奇怪，當他說了這個事之後，林郗竟然感到渾身輕松。
甚至他在想要是秦霄确認他的預知能力後，進而利用他這個能力，他都覺得沒關系了。
這個選擇是他自己做的，對于未來什麽命運，好或者不好，他全盤接受。
他不後悔自己做過的事。
秦霄驚訝，認為最不可能的原因居然是真的。
秦霄從林郗眼睛裏知道林郗不是在說謊。
同時他也想起上一次将林郗找到時，那會林郗的表情分明就是好像已經知道他會來，沒有任何驚訝。
因為林郗可以預知未來嗎？
秦霄會這麽輕易相信林郗，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他想到另外一條人魚，那個叫馮藍的，後來雖然馮藍逃了，不過關于她能對別人進行操控的事同樣也暴露了出來。
所以林郗若是真有預知能力，似乎也不是那麽難理解。
甚至秦霄覺得或許正是因為林郗有這個能力，他才能在二次逃跑後安然活到現在。
“好，事情我知道了，我會特別注意，如果沒有其他事，你可以自行離開。”秦霄不會因為林郗有預知能力就把人給扣下來，他甚至想讓林郗立刻離開，不然他怕自己控制不住。
這是他喜歡的人，他手指用力彎曲，只想把人給拽進懷裏，緊緊擁抱着人。
“我在外面過了段時間，怕被人發現身份，總是偷偷的一個人走，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這種日子我以為自己能夠習慣，可事實證明，我好像過不慣。”
“我……可以繼續住在這裏嗎？”
林郗問得小心翼翼。
一個逃跑兩次的人，說自己要回來，換位思考的話，林郗反正不會太相信。
他黑如寶石的眼睛裏閃爍着光芒，那光芒極其耀眼。
秦霄抓着林郗的手腕，他用力扣着，卻在一瞬後放緩了力道，怕把林郗脆弱的手腕給捏上。
他盯着林郗的眼，眼底的感情決堤，瘋狂湧向林郗。
“住這裏？你打算住多久，幾天嗎？然後你又偷偷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