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最先發現姜醒出事的,是姜夢。
姜醒晚上沒回來,姜夢沒在意,她知道姜醒去見陳恕,很可能在那過夜,便等到臨睡前給姜醒發了信息,通知她出發的時間。
第二天早上,沒看到回信,等到七點,不見姜醒回酒店。
姜夢這才覺得要催一下,便打了個電話,但響了好多聲,沒有人接。
她又撥了一遍。
姜醒其實早就醒來了,但她手腳都被綁着,嘴被貼了寬膠帶,動不了,更不可能接電話。
對面的破沙發上睡着一個胖子,另外兩個人在隔壁房間裏呼呼大睡,鼾聲震天,隔着一堵牆都能聽見。
她水泥地上躺了一夜,渾身酸痛,後頸疼痛也未消,昨天晚上溫度低,她冷得發抖,神經一直緊繃着,總算熬到了早晨,已經很疲憊。現在感覺頭昏昏沉沉,有些難受。
音樂聲響起時,她猛地驚了一下,聽出是她的手機鈴聲。
昨晚那個“冬哥”收走了她的手機,後來臨睡前又交給了胖子。
現在手機就在胖子褲兜裏響着,姜醒看到了屏幕亮了起來。
音樂聲響了好久,她知道是有人打電話來了,應該不會是陳恕,他并不知曉她昨天去找他,沒有急事的話,他不會在清早打電話擾她睡眠。
這樣一想,就只可能是姜夢。
鈴聲響了很久,停了,接着又響,胖子終于被吵醒,翻了個身,龐大的身體從沙發上滾落,砰一聲,栽到水泥地上。
人頓時摔醒了。
姜醒聽到他罵了一句髒話,再一看,胖子已經捂着後腦勺坐起來,手伸進褲兜掏出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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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亮光一入眼,胖子清醒了,意識到這是誰的手機,他手忙腳亂爬起來跑進房間。
姜醒聽到他的聲音——
“冬哥冬哥,醒醒,醒醒!”
房間裏鼾聲停了,胖子急火火地說:“這妞有電話來了,咋辦?”
陳立冬睡得朦朦胧胧,腦子不清醒,一腳踢他腿上:“吵啥吵啥,誰電話?”
“那妞的……”
“我問誰打的!是不是那小子!”陳立冬又來一腳,胖子忙應,“好像是她姐!”
陳立冬不耐煩了:“挂掉挂掉,你傻不傻,出去出去!”
“好好好!”胖子佝着頭往外走。
陳立冬還在罵着,這時瘦子也醒了,跟着罵胖子傻,胖子急着挂掉電話,誰料越急越出事,手倏地一滑。
胖子慌得一怔,陳立冬和瘦子還在罵着:“快點快點,出去看着人,挂個電話磨蹭什麽!”
胖子回過神,抖着手指點了一下。
電話挂斷了,胖子大喊:“冬哥,這下糟了!”
姜醒聽到裏頭又罵起來,沒過一會,見那個冬哥和瘦子一路把胖子踢出來。
胖子捂着屁股問:“冬哥,現在咋辦,人會不會報警啊,要不咱現在把人放了……”
“放你媽個頭!”陳立冬暴躁不已,“合着老子兜一圈白搞了一頓!”吼完對瘦子說,“什麽馊主意?非要吊吊那臭小子,早曉得出岔子,老子昨晚就找他要錢了!”
瘦子辯解:“我就是想先讓他着急着急,到時候更好要錢嘛!”
陳立冬懶得聽,只說,“少說廢話,趕緊的,把人帶上!”
姜醒剛聽了個迷迷糊糊,就被帶走了。
姜醒被塞進一輛破舊的面包車裏,頭上布袋被拿掉,她猛吸了幾口氣,但鼻子通氣不暢,喉嚨發癢,想咳嗽,嘴巴卻被貼着,憋得臉發紅。
緩了一會,仔細看看車裏,一共四個男人,胖子和瘦子一左一右制着她,那個發號施令的冬哥坐在前面副駕,開車的是個沒見過的光頭,冬哥喊他“泥鳅”。
她的手機現在被冬哥拿在手上,一連來了幾個電話都被他挂掉了,他不知撥了誰的號碼,電話占線,沒有接通,他暴躁地罵罵咧咧,張口閉口都是“臭小子”、“兔崽子”。
姜醒把那些話都聽進去了,隐約猜到什麽,還要細想,喉嚨裏又癢起來,她咳不出來,難受得不行,忍不住掙紮,手肘撞向右邊的胖子。
這一下用了大半力氣,但胖子實在太胖,紋絲不動,倒是瘦子被驚動了,看了看她,“嘿呦”一聲,“這咋的了,小臉兒紅的……”
姜醒手腳一齊掙紮,喉嚨發出悶咳聲,瘦子發現不對了,喊陳立冬。
陳立冬一看,不耐煩道:“還貼着嘴幹嘛,撕開撕開!”
膠帶被撕掉,姜醒猛咳了一陣。
瘦子看她咳得心肺都要蹦出來一樣,有點不忍心,“這沒事吧?可別背過氣去。”
胖子忿忿地白了瘦子一眼:“就你會憐香惜玉!也不看看狀況!”
瘦子反駁:“本來就跟人家姑娘沒關系,咱把人弄來用一把,要給人弄出啥事兒來,局子你他媽去坐!”
胖子一噎,讪讪地不說話了。
瘦子還想再罵幾句,被陳立冬一聲吼:“吵什麽吵?老子正經要債,坐你媽的局子!”吼完又撥了遍電話,還是占線,氣得恨恨咬牙,“跟誰瞎嗑,半天還不挂,臭小子是不管這妞死活了吧!”
這幾句對話讓姜醒的心一起一伏,她确定了他們并沒有加害她的意思,但聽到的其他信息卻讓她震驚。
她咳得嗓子發啞,氣息還未穩,立刻問:“你們綁我要債?要誰的債?”
話剛問完,乍響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一切。
陳立冬一看來電,兩眼冒光,激動了:“娘的,終于來了!”
立刻接通電話,聽到那頭傳來焦急的聲音:“姜姜,你在哪?”
陳立冬嘿嘿一笑,懶洋洋喊一聲:“小樹啊!女朋友真靓哪!”
姜醒心一凜,怔怔然地聽到他的語氣突然變了:“別他媽說狠話,管你是偷是搶,老子給你發地址,一個小時後你帶錢來,你小子敢報警,敢耍花樣,到時人沒了可別哭,叔現在走投無路,局子也沒少進過,什麽都幹的出來,沒興致跟你開玩笑,趕緊去籌錢!”
陳立冬不管那邊說什麽,幹脆地挂掉了電話,發了短信過去,接着就關機了。
他心情大好地扭頭對驚怔中的姜醒說:“小妹兒,別緊張,我不是壞蛋,殺人放火的事兒不幹,只怪你眼神不好,找上那臭小子。不過你放心,我是他叔,說到底你也算小樹他媳婦兒,将來進了咱老陳家的門兒,按道理還得喊我一聲叔,今天別管拿不拿到這錢,小樹一來我就放你走,賬我跟他算,我陳立冬最懂江湖道理,絕不對你們女人動手,你乖乖待着別壞事就行!”
姜醒已經回過了神,費了幾分鐘消化這些信息,平靜下來,問陳立冬:“他欠你多少錢?”
“沒多少,也就十幾萬了。”陳立冬說,“他随便借借就有了,非要拖着!”
姜醒頓了一下,又問:“他為什麽欠你錢?”
陳立冬哼笑了一聲,說:“他傻呗,這事你問他去!”
車開到到了城中村一處拆遷地,姜醒被帶進一間破房子,房頂拆掉了,只剩幾堵牆。
陳立冬和瘦子出去了,只剩下胖子看門。
過了很久,他們回來了,一人拿着一根鋼棍,坐在門外抽煙,讨論着待會怎麽做。
姜醒隐約聽到他們說別打死什麽的。她皺緊了眉,喊陳立冬:“喂,你過來,我有話說!”
陳立冬坐着沒動,回頭看了一眼,有點不高興:“別吵吵。”
話音一落,光頭男奔過來。
“冬哥,人來了!”
姜醒一急,拼命想掙開繩子,可根本沒用。
她一看陳立冬三人已經捏着鋼棍出去了,急得大喊:“別動手,我還你錢,你們別動他!”
三個人已經出去了。
姜醒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也聽不清動靜,她喊了一聲:“陳恕!”
沒有人應。
過了一會,胖子突然跑進來,把她抓起來:“走!”
姜醒被他拖到門口。她看到了陳恕。
他站在廢棄的小廣場上,大聲喊:“姜姜!”
他往這邊跑來,半途被陳立冬擋住。
胖子不知什麽時候弄了把水果刀,抵在姜醒脖子上。他第一回做這事兒,手直抖,刀子也跟着晃。
陳恕眼睛通紅,把懷裏的黑袋子砸給陳立冬,大吼:“叫他放開!”
陳立冬把袋子接住,打開看了一眼,笑起來,“還是女人管用。”轉身對胖子揮手:“快,給小妹兒松綁,帶她走。”
胖子割斷了繩子,拽着姜醒朝面包車走。
陳立冬一個眼神,瘦子和光頭湊上來,一人一根棍子,圍住陳恕。
陳立冬再一個眼神,瘦子一棍砸上陳恕後背。
姜醒瞳孔驟縮,那一棍仿佛敲在她心上。
“陳恕!”看到他跌倒,她全身血液一湧,掙開了胖子,朝他跑。
胖子一看人跑了,追上去将她拖回來。
姜醒不要命地推他,混亂之下,胖子手上的刀劃到她手臂,血冒出來。
胖子傻了眼,慌忙扔掉刀,姜醒又要跑,胖子用力拽着她手腕,黏膩的血全粘到他手上,胖子看一眼那鮮紅色,心一慌,手突然松掉,姜醒毫無防備,朝後栽倒,頭磕上碎磚石。
血沿着磚角淌出來。
一陣劇痛中,天旋地轉,姜醒仿佛聽見了警車的聲音。
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
市二院。
姜夢從病房出來,關上門,一轉身,看到林時來了。
“怎麽樣?做完筆錄了?”姜夢問。
林時嗯了一聲,從門上小窗口往裏看了一眼,問:“姜姜怎麽樣?”
姜夢說:“血流了不少,有點發燒,我媽在照看着。”
林時:“我進去看看。”
“別去了,你也跑了大半天,坐下歇會兒。”
兩人在走廊長椅上坐下。
姜夢想了想,問:“那個小陳呢?”
林時皺了皺眉:“他還在警局。”
姜夢問:“這種情況,他就算把那人打成重傷,也應該不用負責任吧?怎麽還沒完?”
“我錄完就走了,不清楚這事怎麽處理,但聽說那個綁走姜姜的人是他堂叔,這裏頭好像有一筆亂七八糟的爛賬,大概要問的內容太多。”
姜夢愣住:“那個人……是他堂叔?”
林時點點頭。
姜夢倒抽一口氣,久久說不出話,把這事再一想,不由後怕:“這什麽人哪,親戚都狠成這樣,主意打到姜姜頭上了……”
林時臉色也沉重了,“是啊,真不敢想,我們再晚點到,姜姜會怎麽樣。”
兩人正說着,孫瑜拎着便當來了,上前就問:“怎麽樣,醒了沒有?
姜夢搖搖頭:“發燒了,還睡着。”
孫瑜臉一沉,把便當放下,也坐了下來。
下午,姜醒迷迷糊糊醒了一瞬,沒一會又睡過去,姜母坐在床邊直抹淚,姜夢和孫瑜低聲安慰。
門外突然傳來林時帶着怒氣的聲音。
姜夢走出去,看到了陳恕。
他站在走廊裏,一身狼狽,襯衣髒了,遍布血跡,臉上也挂彩嚴重,青青紫紫,額頭破了皮,顴骨腫得厲害,嘴角也破了,眼睛裏都是紅血絲。
看得出,他的傷還沒處理過,應是剛從警局趕過來。
乍一看,他這副模樣實在有些吓人。
姜夢想起早晨看到的最後一幕。
林時把姜醒抱走後,陳恕像瘋了一樣把那歹徒按到地上,不要命地打。雖然把那人打成了重傷,但看他現在這樣子,自己大概也沒有占到便宜。
姜夢看他一身傷,也說不出責備的話了。
她想了想,對陳恕說:“姜姜發燒了,還沒醒。”
陳恕垂着肩膀,唇色發白,站不穩似的顫了顫。
他眼睛更紅了,聲音喑啞:“我能不能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