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和姜醒打完電話,陳恕沒有休息,耗了三個小時把遺留的工作處理完了,總算趕在十二點前睡下了。
第二天的事情就很少了,陳恕下午三點就離開了浮山島,到事務所六點不到,還有些同事在加班,陳恕在的那組只剩秦淼沒走。
見他回來,秦淼洗了一盤葡萄過來,往他桌上一放:“陳工,辛苦了!犒勞你的。”
陳恕笑笑:“謝謝,你自己吃吧。”
秦淼把椅子拉過來,坐在桌角,說:“我買多了吃不完,趕緊的,幫我解決點。”
“好吧。”陳恕将日程本合上,吃了幾顆葡萄。
秦淼也一起吃。
吃了幾顆,問道:“怎麽樣,要改動的多嗎?”
陳恕說:“還好,圖沒有問題,是他們施工時自己改動了一些,結果出了點差錯,我重新做了調整,後面應該沒什麽事了。”
秦淼抱怨道:“這些人就喜歡亂改動,談方案的時候不提,不懂還裝懂,一點也不知道尊重別人的心血。”
陳恕說:“這種情況很多的,盡力去處理好就行了。”
秦淼點點頭,有些無奈地說道:“以前在學校心比天高,想着要堅持自己的夢想啊,要對自己的設計圖忠誠啊,現在工作了才發現,太難了,設計師算個屁啊,金主一開口,叫你改就得改,你不改,人家還給你偷偷改,跟那些人簡直溝通不來,心累啊。”
秦淼難得流露這樣沮喪的情緒,陳恕有些驚訝,猜她最近可能壓力太大了,便安慰了幾句。秦淼看着他,說:“陳恕,我有時真羨慕你,你好像從來沒有煩躁的時候,談師兄都說你心态爆好,女娲把你捏出來,就是丢下來做我們這種苦逼行當的。”
陳恕失笑,“這一聽就不像談師兄說的。”
“好吧,我稍微潤飾了一下。”秦淼坦白,“他說你耐心好,毅力也好,很适合做這行。”說完,頓了一下,想起什麽似的,問道,“對了,前天視頻會議談師兄問我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麻煩,你最近沒什麽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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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事了。”陳恕說,“之前跟他借錢,還沒來得及說清原由,可能讓他擔心了。”
“借錢?”秦淼微驚,“發生什麽事了,你借錢幹嘛呀。”話一說完就想起了什麽,急聲問:“是不是你小堂叔?”
陳恕點點頭,秦淼眉頭一皺,“上次你不是說按月還給他嗎,他又鬧事了?是不是又打你了?”
“不是。”陳恕想起這件事,心裏仍覺得憤怒心疼,臉色不知不覺凝了起來。隔了兩秒,低聲說:“他綁了姜醒。”
秦淼聞言一震,驚詫地睜大了眼睛,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問:“那姜醒……她沒事吧?”
“她受了傷。”陳恕聲音低沉,“現在已經出院了。
秦淼點了點頭,心情複雜的地看了他一會,低頭慢慢說:“沒事就好。”
沉默了一會,聽見陳恕說:“我特別後悔。”
秦淼擡起眼。
陳恕微垂着頭,“那時應該聽你的,早早把錢都還給他。”
秦淼看着他,心頭不大好受,頓了頓,僵硬地安慰,“你也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啊,都怪你小堂叔,是他太壞了,關你什麽事啊。”
陳恕沒說話。
秦淼也不知道說什麽了,過了會,遲疑地問,“她知道你欠錢的事了?你們現在……還好吧。”
陳恕點了一下頭。
秦淼不知他回答的是前一個問題還是後一個,想再問一句,又有些猶豫,最終還是閉上嘴。她心裏五味雜陳,有些失落地想,他應該是把兩個問題都答了,姜醒知道了他欠錢的事,但他們現在還是好好地在一起。
秦淼忽然又覺得無比沮喪,不想再問跟姜醒有關的事,開口道:“既然已經過去了,你就不要想了,還了錢,你那個小堂叔就沒理由再找你麻煩了,他要是再鬧事,你就直接報警,沒必要再縱容他。”
“他已經被抓走了。”陳恕說。據上次在警局了解的信息,陳立冬應該會被判非法拘禁罪,肯定不會一下子出來的。
秦淼一聽就明白了,大概是因為綁架的事被抓了。她點了點頭,說:“那就最好了,他那樣靠拳頭說話的人,早就該進去關關了,也是活該。”
陳恕嗯了一聲。
秦淼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說起了另一件事,“你收到李郝的郵件沒有?”
“收到了,他發了請帖來。”
“嗯。真想不到這小子動作這麽快,”秦淼說,“你要帶姜醒去吧?周六我開車,帶你們一道吧。”
陳恕搖搖頭,“她回家了。”
秦淼哦了一聲,眉挑了挑,說:“那就咱倆去了,周六下午走差不多。”
“好。”
李郝和陳恕、秦淼是本科同學,當初在班裏,他們的學號是連着的,每次小組作業都是按學號分組,他們總是被分在一組,共事次數多了,也算有了革命友誼,而且幾個人都是南方人,畢業後,陳恕和秦淼到南安市讀研,李郝家就在鄰市,家裏找了路子,給他在當地的設計院謀了個職位,于是李郝一畢業就工作了,這幾年時常到這邊出差,每次都會找他們聚聚,同學感情一直都在。
他要結婚,陳恕和秦淼不能不去。
婚禮定在本周日,但李郝通知他們周六到,說要弄一個單身夜,老朋友先聚聚,祭奠他即将結束的單身歲月。
沒想到,周六這天下雨,路上多耗了一個多小時,到了酒店天都黑了。
李郝早已等在門口。
進房間休息了一會,李郝帶他們去了訂好的餐廳,沒過多久,陸續有幾個老同學趕到,都是以前一個圈子裏的,彼此都熟悉。
老同學聚餐,不喝酒是不行的。
一堆大男人,只有秦淼一個是假小子,雖然她酒量不錯,但大家都照顧她,不讓她多喝,倒是秦淼自己興致高昂,一頓飯下來,灌了不少,臉都紅了。
酒足飯飽,便是聊天的時候了,曾經一起念過書的同窗,如今天南地北的聊,回顧當年糗事,吐槽工作累成狗,抱怨人生艱難。
李郝講到了興頭上,開始掏心窩子:“人跟人真是不一樣啊,咱們這種小康家庭出來的,不是啥官二代、富二代,活着真他媽不容易,單說這結婚吧,費了好大勁,花一大筆錢,人家女方還嫌我小氣,嫌彩禮給的不夠多,紅包包得不夠大,酒店不夠豪華,拍個婚紗照沒兩萬塊錢,人家連婚紗都不願穿,要不是被逼到這一步,我可不想結婚呢……”
“敢情你結婚是被逼的啊。”秦淼嘆道,“不想結別結啊,瞧,你還這麽年輕,急什麽!”
“唉,”李郝長嘆一聲,“不結不行啊,再拖兒子都要落地了,我那丈母娘非得把我撕了不可!”
這話一出,席上幾人都露出了然的神情,一人笑着指指李郝,說道:“好家夥,這速度,你這不是才跟人認識三個月嗎?閃婚也就算了,你這是要閃生啊。”
李郝擺擺手:“我也不想啊,這不是意外嘛,誰想那麽早當爹啊,現在的生活本來就一地雞毛了,以後肯定還要加上鴨毛鵝毛老鼠毛了!”
秦淼又灌了半杯酒,托着下巴問李郝:“你這意思是,你老婆要是沒懷孕,你還沒打算娶她呢,你倆這感情不怎麽樣啊。”
李郝點頭承認,略有些苦惱,“講老實話,相親認識的,幾個月能有多少感情,湊合呗。”
秦淼皺眉:“你們男人難道都是這麽想的嗎,你不愛她的話,怎麽跟她過一輩子啊,那得多難熬。”
“有什麽難熬不難熬的,搭夥過日子罷了,現在跟以前不同了,念書的時候都說情啊愛啊,那時候是真純,現在嘛,談不了這個,談這個都是假的,骨子裏不知道打什麽注意呢。”李郝啧了一聲,有些沮喪,“我算是發現了,這女人一出學校就現實多了,你人再好,感情再真,都沒啥用,你沒錢,你就是個屁,人家聞一下都要捂着鼻子逃開。”
李郝這話一出,另外幾個男人都深有同感地點頭。
秦淼瞥了一眼陳恕,見他握着酒杯,沒什麽表情。柔黃的光線将他臉龐的輪廓勾勒得極溫和。在其他男人的說話聲中,他微低着頭,安靜坐着。
秦淼腦子裏發熱,心口也熱,她捏起杯子,将剩下半杯酒灌下,入喉清涼,到胃裏,再燒起來。
不知是喝多了,還是李郝說的話太悲觀,她突然覺得心裏格外難受。
難道婚姻真的只能是湊合,就算是不喜歡的人,也要過一輩子?如果永遠都沒辦法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那結婚有什麽意思呢?她一個人也能過日子,何必去跟別人湊合?
越往深裏想,心越涼,甚至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絕望。
她才不想走到李郝這一步。
秦淼心情差極了,男人們還在互相訴苦,她倒了杯酒,又灌了下去,等她再倒第二杯時,酒瓶被人握住了。
“別喝太多。”陳恕說,“喝點茶吧。”
秦淼看着他,腦子暈乎乎的,眼裏似乎也熱了起來。她半眯着眼,扯扯唇:“我還想喝,你幹嘛管我啊。”
陳恕一愣,秦淼抽回了酒瓶,倒出一杯,喝完,打了個酒嗝。
陳恕皺眉說:“再喝要醉了。”
“醉就醉吧。”秦淼趴到桌上,含糊地應了一聲。
果然是醉了。
話題聊盡了,李郝也醉得差不多了,單身聚會總算結束。
已經十點多了。
幾人都喝了酒,只好找了代駕,先将李郝送回去,再回了酒店。
一共六個人,只有陳恕和秦淼的房間在同一層,于是其他幾個男人把秦淼丢給陳恕,各自回了房間。
秦淼醉得厲害,沒法站穩,陳恕扶她上樓,送她回房間。
開了門,陳恕扶秦淼到床上躺下,攤開被子給她蓋好。正準備離開,秦淼迷迷糊糊喊了一聲:“陳恕?”
陳恕以為她清醒了,回過頭說:“你休息吧,明天早上十點得過去。”
秦淼迷蒙中睜開眼看着他,又喊了一聲“陳恕”。
“還有什麽事嗎?”
秦淼臉頰通紅,眯着眼說:“我好難受……”
陳恕嚴肅地說:“你下次別喝這麽多酒了。”
秦淼一句話都沒說,突然撐着手肘半坐起來。
陳恕:“你……”
話沒說完,胳膊被人一拽,秦淼突然将他抱住。醉酒的人意識不清,像落水者抱住浮木一樣,特別用力,陳恕毫無防備,一下就把她拽倒了。
秦淼的手摟着他的頸子。
陳恕一震,立刻扣住她的手推開,迅速從床上起來,站到了兩尺之外,驚怔地看着床上的人。
秦淼被這麽一推,渾身都軟了,沒力氣似的皺了皺眉,躺在那沒動。
陳恕皺着眉看了她一眼,沒再多待,立刻離開了房間。
陳恕回了自己的房間,在床尾坐了一會,想給姜醒打個電話。
伸手一摸口袋,愣了一下。
轉瞬,他想起什麽,頓了頓,出去敲隔壁房門,裏面沒有動靜,他只好下樓去找總臺。
隔壁房間裏,秦淼頭疼得厲害,在床上翻了幾個滾,嘴裏胡亂喚了幾聲,都是同一個名字。過了一會,迷迷糊糊聽到手機響,她有氣無力地伸手摸了一陣,從大腿底下摸到手機,眯着眼看了下,習慣性地劃動綠色圖标,然後又閉上了眼睛,握着手機放到耳邊,“喂”了一聲。
與此同時,電話裏傳來聲音:“陳恕?”
秦淼揉着腦袋,聲音飄飄忽忽:“你是誰啊……嗯,找誰啊……”
那頭,姜醒愣了一下,看了看手機,沒打錯,顯示的名字确實是陳恕。
她遲疑地問:“我找陳恕,你是?”
電話裏仍是含含糊糊的女音:“找陳恕啊……我也找他呢,我找不到啊,他又不喜歡我……”
姜醒微微皺眉,還要再問,電話裏沒了聲音。是那頭挂斷了。
秦淼翻了個身,手一松,手機掉到了地上,她無知無覺地又滾了兩下,扯了扯被子,躺着不動了。
總臺差了客房服務生跟随陳恕上樓,幫他打開門。
陳恕進去,看到自己的手機在地上,他拾起來就出去了。
服務生将門關上。
陳恕回到房間,習慣性地從通話記錄找姜醒的電話,正要點她的名字撥出去,手突然頓住。
這條記錄在最上面,顯示呼入1分18秒,就在兩分鐘前。
他又看了一眼,确定沒有看錯,心突然緊了緊,立刻撥出電話。
響了兩聲,那邊就接了,卻沒有說話。
陳恕捏緊手機,低聲喚:“姜姜?”
等了幾秒,才聽到她的聲音:“陳恕。”
她只是這樣喊了一聲,就又沉默了,似乎在等他開口。
陳恕沒有遲疑地說:“剛剛給我打電話了?”
那頭嗯了一聲。
“姜姜,”陳恕又喚了一聲,同她解釋,“秦淼喝醉了,剛剛我送她回房間,手機落在那裏,才拿回來。”
電話裏沒有聲音,安靜得令人不安。
陳恕等了幾秒,正要開口,聽到她問:“你也喝酒了?”
陳恕一愣,轉瞬反應過來,又解釋:“喝了一點,你記得麽,那天我跟你說過的,我同學要結婚了,我和秦淼來參加婚禮。”
“不是周日麽。”
“是周日,但我們提前來了,有個小聚會在今晚,我們剛剛吃完飯,現在才回酒店。”
“哦。”
電話裏又沒了動靜,陳恕抿了抿唇,有些緊張:“姜姜?”
“嗯?”
“……你怎麽不說話了?”
“哦,”姜醒靠着書桌,手輕輕刮着桌角,輕聲說:“我沒什麽事,就想看看你休息了沒。”
“我等一下洗了澡就睡。”
“好,那你早點睡,我挂了。”
手機離了耳邊,卻還是聽見了那頭的聲音:“姜姜——”
姜醒重新将手機貼到耳邊,聽見陳恕的聲音:“再說幾句話吧。”
“要說什麽?”姜醒的語氣有些冷淡。
陳恕一頓,聲音低下去:“你……沒話跟我說麽。”
男人嗓音微沉,幾個字随着電波傳來,莫名帶了絲失落的意味。
姜醒心一動,手指在桌上停住。
過了會,她低笑了一聲,慢慢說:“怎麽聽着這麽委屈?我又沒欺負你……”
陳恕微愣,接着聽到她嘆了一口氣。
他正要開口,卻又聽見她淡淡的聲音——
“我是想欺負你一下,現在好了,舍不得了。”
陳恕心口一縮,喉頭泛熱。默了一會,他唇瓣動了動,貼着話筒輕輕說:“我讓你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