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死城
? 花川縣城實際上并不大,吳山月他們的馬車繞着城界走了一個多時辰便回到了原地。
如吳山月之前所說,這裏已成了一座生靈無存的死城,五裏之內寸草不生。
而且據他們的觀察,城外并沒有人煙出沒。證實這個曾經富饒美麗的縣城已被王朝所遺棄……
一周下來,吳山月非但沒有得出結論,反而更加迷惑了。
“這布局手法不是我吳氏方術,”吳山月對胥有慕道,“雖說手法不同,但這局好似……好似是模仿了吳氏方術中一些粗淺的術法……”
胥有慕聽後也不解,他直接了當地問她:“那依你所看是否是那個吳姓天師所為?”
吳山月颦眉糾結道:“像是,但又不是。那個吳姓天師布的小築煞局,精細、完美。完全是熟通我吳氏方術才能做到的。而此處的煞局,雖然同樣細致,但……實在太過惡毒,可謂十分致命,且此處的方術細節要領都趨于表面,有模仿的痕跡,與小築那回的行事方式還是有不小的差異的。”
“這麽說,此處的局并不是那吳姓天師所布?”胥有慕問道。
吳山月卻仍舊搖頭,“不,只能說是我吳氏方術歷來都用于降妖伏魔,習這種害人之術,難免變了本質。當然,還有種可能是,那個吳姓天師根本一開始就在模仿吳術,為的是以吳氏來替他造勢。”
說到此處,吳山月不自覺地握緊拳,她當然更希望是後一種猜測,因為她至今仍不相信吳氏中會出一個這樣喪盡良知、有辱名聲的叛徒,即使他或許只是個旁支,但他都是在頂着吳氏的名號做事。
他所做的錯事,都将被百姓甚至後世人歸為吳氏名上。
而在吳山月一籌莫展的時候,胥有慕也同樣在深思。
片刻後,他忽然擡起頭,“那個吳姓天師會不會是穆朗人?!”
他一語激起千層浪,其他三個也并不是愚笨之人,在他道完後,仔細一琢磨,立馬領會了其中的意義,果然所有疑問和線索都串聯起來。
“他是穆朗那些遺留下的反賊?!”宗智驚道。
這也是其他兩人想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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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胥有慕只是緩慢地搖了搖頭:“這還不能确定,或許他只是穆朗人中那些不服從歸順王朝中的一個。”
反正是個危險又棘手的人物。
“這樣山洞中偷偷祭奠穆朗人的衣冠冢、劍冢,還有山後的那些無碑墓,都有了解釋。”胥有慕道,可是他心中卻有了其他疑問——一個別有用心的穆朗人怎麽會被那人雇傭來對付他,那人知道這個穆朗人的所作所為嗎?這麽大一個縣城這麽多條人命就這麽沒了,朝廷為何沒有介入?
他愁眉不展間,吳山月抿抿嘴,終還是将心中的疑問道了出來:“如果他真是穆朗人,想報複王朝子民,為何卻獨獨選擇了花川縣?”
胥有慕擡眸看她一眼,這個問題他也想過,随即解答道:“花川縣是已薨逝的莊閑皇太後的故鄉,曾出過許多位及權臣的人才。其中的石大林大将軍還是當年領兵平定穆朗的副帥,或許這便是那穆朗人拿花川縣開刀的緣由吧。”
這是胥有慕能想到的解釋,雖然有些牽強,但對于草菅無辜人命的禽獸來說,或許根本不需要理由。
看到他們三人心情都如此沉重,吳山月想還是開口安慰一二,她擡眸朝城門方向,溫聲道:“花川縣的百姓生前定是安居和睦、勤懇自強,雖然無辜牽連,但他們都平和地選擇了離去。這裏雖然煞氣重,我卻并沒有感受到一絲怨氣,那些死去的無辜百姓現在都應該安心輪回去了。”
這是對他們的安慰,也更襯托出下局人的泯滅人性。
但一切都為時已晚,難以挽回。
胥有慕最後看了一眼花川縣城,松下心中憋的那口氣,決定道:“攝魂鈴已經停止了響動,我們還是立馬啓程,這次我不想躲了,如若再碰到那個穆朗人,便迎面而上罷。”
胥有慕低沉的聲音,每每傳遞的是穩定人心的力量。
三人皆堅定颔首後,各自歸位,預備啓程。
車外宗智一聲“駕——”喊得極有氣勢,因為這次他們的目标不再是東躲西藏,而是真正的反擊。
……
越往前走,那個穆朗人的行蹤似乎越不規律了。
本以為鬼魄會一直北上,往京都方向去。但自過了花川縣以後,它們忽然改了路線,轉而朝西北方向去。
馬車內,容馥放下車簾,神色有些不安。這兩日中,她頻繁地朝窗外打量,連趕車的宗智都察覺到她的坐立不安、心慌意亂。
吳山月側目看着她,也不知該如何問起。
此時,阖目休息的胥有慕睜開眼來,他與忐忑不安的容馥對視片刻,後又朝她緩緩點頭,似乎是在安慰她說他理解她的心情。
“公子,小月,”容馥猶豫着,看着他們倆,終還是道出自己的郁結,“再行個把時辰,便到我的故鄉了。”
她神色中沒有重回故鄉的欣喜,而是更加濃重的擔憂。
原來自改了方向後,便漸漸朝容馥的家鄉——芍鄉行來,容馥想着那穆朗人所到之處必是千災百難,不由地擔心自己家鄉會受到牽連。
胥有慕是知道她擔心的緣由的,他開口溫和地安慰她,“不要慌張,興許那些鬼魄只是路經此地。我們一路走過這麽多地方,也并不是每處都遭遇了災害的。”
胥有慕緩緩道來,容馥聽了果然平靜了不少。
可是,一旁靜聽的吳山月卻忽然變了臉色。
她什麽也沒說,立馬掀開了車簾,探頭向外望去。
良久後,才神色複雜地回過身來。
吳山月撫過膝上的鎮妖劍的劍身,劍柄處的攝魂鈴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劇烈晃動起來,鈴音劃破沉默,莫名地比平時要刺耳許多。
容馥立即有種不祥的預感,她傾身過去,急切地問道:“小月,怎麽了?有什麽情況嗎?”
吳山月擡眸,面色為難地看着她,緩緩開口道:“鎮妖劍感應到煞氣,前方應是……被布了煞局。”
在她說到煞氣二字時,容馥的臉色就已經變了臉色,這會兒更是煞白一片。
她放在膝上的雙手,緊張地蜷縮起來,裙擺上被她捏出許多褶皺。
“情況嚴重嗎?”她似乎猶豫很久才有勇氣問出來,就怕吳山月口中說出那四個字——無力回天。
然而吳山月只是拍拍她的肩,寬慰道:“沒到目的地,我也不清楚。不過你忘了嗎,在花川縣時,如是致命的煞局五裏之內寸草不生。你看,我們都快到芍鄉了,但沿路依舊沒什麽異樣。”吳山月掀了車簾給她看,“鎮妖劍對于煞氣的感應極其靈敏,所以,興許只是芍鄉裏有幾戶人家中了煞,并不嚴重。”
這些話有一半是真的,有一半是吳山月說來穩定人心的。
容馥點點頭,不時往窗外探去,依舊神色不安。胥有慕見她這樣,只得吩咐趕車的宗智加快速度。
果然,不多時便來到芍鄉。
比吳山月所想的還要嚴重,空空如也的街道上,狼藉一片。他們四人置身其中,明明是大白天,卻要比子夜還更寂靜。
微風吹過街道,吹起地上的疑似冥錢的紙屑,還有沿街店鋪門檐上挂的破燈籠,說不出的荒涼。
容馥看到這一幕幕,呆滞在馬車內、弦然欲泣。她忽然想到什麽,喃喃一聲:“爺爺……”
便徑直跳下馬車,瘋也似的往高矮疊措的屋舍間奔去。
吳山月着急地就要去追,卻被胥有慕伸手攔了下來。
“我們驅馬車追過去。”他鎮定道。
随即三人上車,驅馬直追而去……
容馥雖則心急如焚,卻始終是個弱女子,他們沒追多遠,便找到她。她還并沒有失控,權衡一二後,便還是選擇坐上馬車,也便能快些到達。
芍鄉可謂是醫藥之鄉,這裏不論男女老少都自小習歧黃之術,培育出許多懸壺濟世的神醫。
其中的容家,便是這裏的醫世大族,每代皆有人才入宮,位及禦醫院長的不乏其人。但容家醫者素來低調處事,每代致仕的族人都會回到故鄉,安享晚年。
之所以方才容馥這樣着急,其實是關乎她的至親祖父、叔伯們的安危。
根據容馥的指路,馬車迅速駛到容家祖宅門前。
容馥急忙下車,因慌張有些腿軟,吳山月無奈只得扶住她。
還好,容家大宅雖然宅門緊閉,但門前并不雜亂,而且也沒有挂白披喪,應是算好消息了。
容馥不顧吳山月的攙扶,跌跌撞撞地往臺階上走去。
她鼓起勁拍打着厚重的木門,“開門,爺爺。你們在裏面嗎?我是小馥啊!爺爺……”
容馥的聲音有些顫抖……
良久過後,仍不見有人應門,後面的三人都不忍看下去了,準備過來幫忙。
然而,就在這時,門內有門闩響動的聲音,終于有人來開門了。
或許是宅門太久沒有打開,“吱嘎——”一聲,發出極大的聲響。
開門的是個頭戴緞帽,神色憔悴的老人家。他一開門見到容馥,愁苦的臉上也綻出笑容。
“二小姐!你回來啦!”他喜道。
容馥也點點頭應道:“管家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