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經歷過今天這場鬧劇之後,難得路先生還有心情聽小曲兒。
也好, 總比一直因此而糾結難受強。
思來想去之後, 林阮阮還是答應了他的要求。
只是讓她有些沒想到的是,路先生對于音樂似乎還頗有幾分了解。在尋常人生活裏,接觸的流行通俗樂居多, 《月光》的主體屬于交響樂的範疇, 只有中間單獨一部分是驚豔的小提琴solo, 除了音樂愛好者會對此比較了解以外, 其餘人大多都是不太清楚的。
此刻路先生忽然提出要聽這首曲子,未免讓林阮阮感覺有些驚訝。
……而且這首曲子,她已經很久沒有練習過了。
将小提琴拿了出來,一邊翻閱着琴譜,一邊熟悉着演奏,林阮阮只感覺路之銘的視線一直追随着自己。
他從床上起身,盤腿而坐,一手悠悠托着頭, 雙眸低垂, 看不清他此刻眸中的神色。
随着小提琴音樂聲響起,整個房間內的氣氛一時肅穆而沉靜。
然而拉完了一段, 小提琴聲忽然戛然而止。
林阮阮在一段高難度的曲譜面前停了下來。
她略略深吸了一口氣。當年她便是被這段快速高昂的連奏給難住,一直苦練了許久,才将其攻下。如今相隔多年,望着這串熟悉又陌生的音符,她內心竟有幾分莫名的緊張。
她明明是想要繼續拉下去的, 然而手指此刻竟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這實在是有些不合情理。
然而路之銘卻仿佛并未在意她的停頓,他眸中的神色黯了黯,仿佛忽然陷入了某種情緒中,久久沒有出聲。
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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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讓你看笑話了。”
“诶?”林阮阮愣了一下,忽然回過神來。
不遠處,路之銘忽然擡頭望着她,語氣淡淡地開口說道:
“先前結婚的時候,雖然名頭聽起來很厲害,但是卻遠遠沒有看起來那麽風光。失望嗎?”
林阮阮終于明白,原來路先生在因為白天的事向自己提問。
原來路先生先前沉默這麽久,不是在認真聽自己演奏,而是在想白天的事啊。林阮阮不禁略微感到有些許的失望。
嗯,不過這種情況下,遇到這種事,思考這種問題,也是人之常情吧。
“也沒有失望吧。”林阮阮跳過了那一段難度較高的曲譜,開始演奏下一段。
下一段的曲子便要輕松許多,以抒情為主,整段樂譜都是慢悠悠的,沒有太大難度系數。一般入門練習都是從這一段開始。
林阮阮專心致志地拉着琴,腦海中一時顧不了太多的事。
随後,便聽見路之銘輕笑了一聲。
他的語氣有些奇怪,仿佛帶着幾分自嘲,又仿佛帶着幾分苦澀。
“也是,我知道,你從來就沒有在意過。”
沒有期望,自然也就不會失望。
沒有付出感情,自然也不會受到感情傷害。
這些他一早就懂。
只是,居然還一直抱着一絲期待,期待着對方其實還是在意自己的。
呵,可笑。
林阮阮的動作終于停了下來。
她有些疑惑地望着路之銘:
“路先生,怎麽了?”
明明先前路之銘的情緒還好好的,聽着他拉小曲兒還有幾分緩和的跡象,這怎麽忽然說不高興就不高興了呢?
“沒什麽。”路之銘忽然別過頭去,一言不發。
在心中大致推斷了一下原委,林阮阮将小提琴放下,走到床邊,離路之銘只有幾步遠的距離坐下。
她語重心長地開口:
“路先生,白天的事就不要再多想了。都已經過去了,何必自尋煩惱呢?”
畢竟都是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的關系,對方心情不好的時候,自己還是有義務開導開導的。
不管再怎麽說,還是要和路先生保持一下良好的互動關系呀。
“我媽,是路昊的小三,不管她出現在路家哪裏,總是那個被羞辱,被笑話,被看不起的對象。先前因為路家的關系嫁給我,如今遇到這樣的事,難道你就沒有絲毫看不起我嗎?”路之銘的語氣竟帶着幾分咄咄逼人,尖銳又沉痛。
林阮阮忽然愣住了。
其實如果非要按路先生的話來說的話,他前半句說得好像也沒錯。
只是當初看上路氏的,是她的父母,就林阮阮自己本人來說,其實并沒有太大的感覺。
她其實并不缺錢,對金錢也并沒有太強烈的欲望,雖然如今已經不是大富大貴的家庭,但是身體四肢健全,自食其力完全沒有問題。
先前那些年,她的父母早已過慣了富裕的生活,一時的巨大落差讓他們回不過神來,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心中還是十分想要回到以前的生活的。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更何況還有親戚朋友忽然奇怪的目光,交際圈裏各種流言蜚語,相處時漸漸明顯的區別對待……這些都讓他們如坐針氈。
這些,林阮阮心裏都是知道的。
路之銘的出現,對林父林母來說,就像一根救命稻草。
嫁給他,不僅可以回到以前的地位,甚至更高。路家的財富和地位,在整個S市,乃至整個Z國,都是赫赫有名,讓人望而生畏的。
這樣的好事,又如何讓人不心動?
正是因為看懂了父母的心事,林阮阮才沒有拒絕。
沒錯,她的年紀也不算小了,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到了特定的年齡,做特定的事情,這是這個社會的正确規律,她也并不想違背。
相比路之銘的身世,她倒是覺得對方不愛和人交際,內向死宅的性格更加深得她心。
所以,便這樣嫁給了路先生。想起來似乎也是件十分順理成章的事。至于是不是“小三”生的兒子,還真的不在她的首要考慮範圍內。
她的婚姻,為自己考慮的部分實在太少,為他人考慮的部分太多。
然而如今,忽然間聽見路之銘問自己這樣的問題,林阮阮居然一時不知道該如何作答了。
“那個……”她整理着語言:“路先生,你怎麽會忽然這樣想呢?仔細追究起來,應該也有我一份責任。如果我早點拒絕媽的邀請,也不會有現在這麽多麻煩了。所以說我怎麽會怪罪路先生你呢?”
路之銘沒有說話,只是臉上的表情仍舊不太愉悅。
“咱們都結婚了,這種事當然應該一條心。路先生你不用擔心,我是站在你這邊的。爸媽那邊如果不開心的話,回頭我也會去和他們說一下。他們先前又不是不知道路先生你家裏的事,說說也就沒事了。”林阮阮補充說道。
路之銘依舊一言不發。
“要不,這樣吧。路先生你要是不開心的話,那我給你拉一首《歡樂頌》吧。”林阮阮有些無奈了,對于路之銘這個奇怪的脾氣,她真的有些束手無措。
路之銘沉默了許久,終于,深吸了一口氣。
她還是不在意。
怎麽辦,心裏好難受。
相比林阮阮此刻毫無情緒波瀾的安慰,路之銘甚至更希望她生氣,希望她破口大罵,希望她對自己的家事指責怒吼。至少,還能說明她對自己是有情緒的。
至少,說明她還是往心裏去的。
而不是像現在這般,輕輕飄飄,無悲無喜,平靜得像一潭死水,就像安慰朋友錯過了公車不要緊,再繼續等等下一班。并不是什麽很大不了的事。
明明白天發生了這麽大的事,如今她竟然像沒事人一樣。
“不用了。”
路之銘輕聲開口,拒絕了林阮阮的提議。
他現在,竟感覺比先前在路家的時候,還要疲憊一萬倍。
甚至連說話都快要沒有力氣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