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然而奇怪的是,他卻并未感到有任何情緒上的失落。

不管學校的同學如何看他, 不管老師們如何看他。對于不在乎的人的看法, 路之銘根本一點都不放在心上。

為什麽要因為不在乎的人浪費自己的感情呢?可笑。

學校的課程他可以自學,在家也完全沒有落下。不僅身邊沒有了一群蒼蠅嗡嗡亂叫,胡亂打擾, 反而有了大把的時間可以做做自己感興趣的事。這不禁讓路之銘覺得休學甚至是一件好事。

他甚至覺得, 自己完全沒有必要去學校上課, 只需要特定的時候去參加一下考試便夠了。書本裏的知識對于他來說并沒有什麽難度, 尤其是讓許多人為之頭疼的數學,對于他的說,如同游戲一般充滿樂趣。

休學後回校的第一次月考,原本學校裏許多人在等着看他的笑話。沒想到成績下來的那一刻,卻讓所有人都傻了眼。

路之銘,居然仍舊是第一名。

這個人的自學能力簡直可怕。

學校方面也有些無奈——原本只是想要對路之銘陰沉桀骜又暴力的性格略微施加一些懲戒,沒想到在家待了半個月之後,這家夥反而不肯繼續到學校來了。

無論怎麽請, 對方都絲毫沒有繼續上學的意願。

按照路之銘的話來說, 就是:不好意思,我比較忙, 沒時間上學。

天天待在家裏,更有大量的時間做自己感興趣的事。自從路母找到保姆這個工作之後,便攢了幾個月的薪水給路之銘買了一臺電腦。兒子喜歡的事,雖然她不是很懂,不過她還是很支持的。

路之銘是個聰明的孩子, 遺傳了他爸爸的腦子,做什麽事都能研究得很透徹。路母對此感到還很欣慰。

她是個沒什麽文化的人,只有初中學歷,初中畢業之後便跟着老鄉外出打工,覺着只要能賺錢便覺得是好事。見路之銘醉心于研究電腦編程,漸漸的似乎也開始有幾分成色,甚至開始慢慢有了收入,也就随他去了。

畢竟,再過幾年,等路之銘再長大一些,不管學歷如何,總會有好的出路的,她對此深信不疑。

他身上流着的是路昊的血,血濃于水這件事她還是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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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路昊現在看也懶得多看自己一眼,但是,如果等路之銘長大了……一切……一切應該就會好起來的。

就算路昊再不喜歡自己,他也不可能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不管不顧的。

……可惜的是,路母的願望再一次落了空。

對于路母的糾纏,路昊一直厭煩得很。有好幾次在公司門口被她守着堵住,他都叫來了保安把對方給粗暴地趕了出去。

一開始便嚴厲警告過對方不準把孩子生下來,沒想到對方不僅不聽,還妄想從自己這裏讨點好處,有好幾次甚至差點傳到了李氏的耳朵裏去,這讓路昊不禁感到大為惱火。

他一度十分懊惱,當初自己怎麽就這麽不長眼居然睡了這個女人,不過是露水情緣,找點婚外刺激罷了,成年人大家相互應該都懂,卻不知對方居然如此貪婪,死死抓住自己不放,像狗皮膏藥一樣怎麽甩都甩不掉。

最後幾次手段不由得更狠了一些。畢竟對于這種臉皮像城牆一樣厚的人,光是口頭警告并沒有什麽大用處,還是得動用粗暴一點的方式才行。

好幾次路母回到家,臉上都帶着幾塊青紫。她原本不想讓路之銘看見,然而鬼鬼祟祟的神态卻更讓人起了疑。

“上班受欺負了?”路之銘眼尖,終究還是很快便發現。

“沒……沒有。”路母眼神閃爍,支支吾吾。

路之銘小的時候,她還總是在他面前提起他父親的種種成就,驚人家業,卻總是被路之銘嗤之以鼻,讓她不要再提。

長大之後,或許是吃的閉門羹次數太多了些,路母反而不怎麽在路之銘面前提起路昊的事了。

然而路之銘心思卻聰慧得很,總是能夠很容易便猜到了路母究竟做了什麽。

每每看見她臉上又有傷痕,他便不由得又懊惱:“媽,你又去找那個人了?不是跟你說過不準去了嗎?!”

“銘銘啊,你年紀小,很多事情你不懂的。”路母總是用這句話搪塞過去。

“我不懂?”路之銘冷笑:“媽你清醒一點吧,這麽多年,在你最苦最累的時候那個男人連一分錢的生活費都沒有給過,你還妄想從他那裏讨得什麽好處?人家巴不得你死了最好!為什麽要一直這樣執迷不悟?路家真的就那麽好?!”

“好……自然是好的。”路母嗫懦地開口。

她從小到大,除了略有幾分姿色之外,便沒有其他長處。文化水平也不高,也找不到什麽像樣的工作。恐怕對她來說這輩子最大的成就大概就是搭上了路昊。

再努力一把,說不定就能過上與現在截然不同的生活,她怎麽能夠這麽輕易就舍得放手。

“銘銘,媽媽的事你就不要管了。”路母感覺有些不自在,說到。

“行。”路之銘心裏憋着一股氣,見路母如此說,便也賭氣應着。

“我是管不了你的事,以後你在外面再受了什麽欺負也不要來找我!“

……

然而話是這麽說,路之銘終究還是沒有狠得下心。

這些年,為了能夠早日自立門戶,為了能夠讓自己母子二人在路昊面前挺起腰來,路之銘付出的辛苦并不少。

雖然沒有去學校,但是他在學習上花費的時間卻比同齡人要多得多得多。

除了要保證學校裏的課業順利完成,他還要花大量時間在電腦編程研習上。整天整天地泡在家裏,甚至有時候連一個月都難得出家門幾次。

路之銘本就從小就沒有朋友,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這樣的生活狀況下,更是常年都與人說不上幾句話。

越來越少的交流,越來越變得陰郁。有時候面對着人一張口,他甚至也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

漸漸地便失去了和人交流的興致。

……

那段時間,有時候在家裏待得久了,路之銘多少也會覺得有些難受。

起初是腰有一些酸,大概是坐得太久了。慢慢的肩膀和手臂也時常會覺得酸痛。——在電腦面前待的時間太久,對身體多多少少會有一些不好的影響。

後來路母實在有些擔心他的身體狀況,便給他提了一個要求,每天晚上晚飯過後出去散散步,去樓下的公園裏或是別處四處走走。

路之銘家離學校的距離其實很近,也就隔着幾條街。雖然他不愛上學,但是卻對學校後面的小池塘情有獨鐘。

——那是一個十分清淨的地方。大大的池塘裏種滿了荷花,每到夏天便會開得很美。池塘後面種着一排整整齊齊又茂密的樹木,樹木下面是修建得整整齊齊的草坪,适合學生午間小憩,或是課間游玩。

在學校讀書的時候,他嫌四周人太多,很少來這個地方。

然而每當放學過後,學校裏的人都走得七七八八,這個美麗的小池塘就成了一個閑逛的好去處。

在這個草坪的角度,可以正好看見漸漸西斜的夕陽。火紅的顏色将天邊的雲彩染得通紅,安靜而熱烈,孤獨又燦爛。

他喜歡躺在草坪上看夕陽,看太陽一點一點沒入天邊,看整個世界一點一點變得黑暗。耳邊是知了高低的鳴叫,還有微風拂動樹葉的沙沙作響。整個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一般。

他喜歡這種萬籁俱靜的感覺。

直到有一天,他忽然被一陣雜亂無章的小提琴聲驚醒。

琴聲尖銳又刺耳,甚至好像有些走調。被打擾到清淨的路之銘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心情不悅地從草坪上坐起身來。

透過重重疊疊的樹葉,他卻看見池塘的草坪邊,一個漂亮的小姑娘正一臉嚴肅地拉着小提琴。

她留着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眉目清秀。她拉着小提琴的動作十分優雅,神色亦是無比認真。然而與她認真的态度有些出入的是,小提琴在她手裏傳出來的聲音卻歪歪扭扭有些刺耳。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剛才錯誤的音符,不斷地糾正着錯誤。然而這首曲子卻好像很難,每到關鍵的音符處,總是十分容易失手。

然而她卻沒有氣餒,失敗了便停頓半晌,深吸一口氣,從先前犯錯的地方再重新來過。

路之銘遠遠地望着她,原本他被打擾到清淨心情是有幾分不悅的,然而看到那女孩的那一刻,心情竟莫名其妙的,不由自主地便平和了幾分。

先前這十餘年裏,他竟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他皺着眉頭,有些不解地看着那個女孩,漸漸的,眉頭又慢慢松開……

究竟是什麽地方将他打動了呢?

路之銘自己也說不清楚。

或許是那個女孩拉小提琴的身姿十分優美,令人難忘,又或許是好奇她究竟能夠将這首曲子練到什麽程度,又或許,是她默不作聲緊抿着下唇,倔強又帶着幾分難過,不肯認輸低頭的模樣,讓路之銘一瞬間竟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總之,他就這樣靜靜地看了許久,直到最後女孩收起小提琴離開。

之後的那段日子,那個女孩每天晚上都會來這裏練琴。從放學練到到日落,直到最後天色黑了,四下安靜得只能聽見風聲和蟲鳴,在昏黃的路燈下,她才将小提琴緩緩收好,放進琴盒裏帶走。

每天大概三個多小時的時間,便從始至終一直沉浸在專注的練習中,從未分神。

至始至終,路之銘從未出聲打擾過她。

仿佛冥冥之中的某種心靈感應一般,路之銘莫名地有種感覺,這個女孩,并不希望被人打擾。

他只需要安靜地做個聽衆,聽着她的琴技日益精進,聽着她将這首曲子拉得越來越好,漸漸變得悅耳動聽。直到有一天,她終于練好了這首曲子,或許她便會不再來這個地方,便消失在茫茫人海,或許以後也不會再相見。

那時候,大概他也已經厭倦了這片池塘,不會再來。

沒有相逢,就匆匆擦肩而過。只聽她最終彈了一首美好的曲子,在心中留下一場還算不錯的回憶,大概便足矣。

這就是人與人之間最好的距離吧。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太複雜,他不想考慮得太多。

而這一刻,他只需要閉上眼,安靜地聽她演奏便好。

作者有話要說: 3000 了,不短了啊……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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