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氣氛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沉默。
江城沒有說話，甚至連面容上的神色也沒有絲毫變化。
他看了那中年男子一眼。
中年男子面色瞬間變了幾分。
他湊到江城身邊, 低聲開口說了幾句, 一邊說着，眼神還一邊往林阮阮身上瞟了幾眼，神色頗為凝重。
江城垂眸, 很快便伸手将電話接過。
他環顧了四周衆人一圈, 嘴角微揚, 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來：“不好意思, 接個電話。”
話畢，他便轉身離開了練習廳。
大廳內的人瞬間面面相觑，衆人一時也搞不太清楚到底是什麽狀況。
究竟是誰打的電話，在這麽要緊的間隙，居然能夠在這個時候讓江城離開大廳？
——想必是什麽重要的人物，大概是什麽工作上的要緊事，也不得而知。
然而衆人疑惑的時間很短，不到一分鐘, 江城便回到了練習廳。
他将電話交還給中年男子, 臉上的笑意隐約間不知為何竟更甚了幾分。
有意無意地，他的目光在林阮阮身上多看了幾眼, 随後移過目光，對一旁的夏彩開口道：
“可以了，回來吧，夏彩。”
“江總？”夏彩的動作頓時愣住，她實在是有些搞不太懂現在這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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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要讓她拿走林阮阮的小提琴的嗎？怎麽又忽然變卦了。
她現如今正站在林阮阮面前, 甚至連手勢都已經擺好。這忽如其來轉折的劇情，不禁讓她臉上有幾分挂不住。
“十五分鐘後有人會将小提琴送到你手上，不需要再借用別人的了。”
話音剛落，大廳裏的氣氛瞬間便輕松了幾分。
原來是有更好的解決方式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人，在這個當口能夠将小提琴及時雪中送炭地送到，實在是做了一件好事。
實在是皆大歡喜，皆大歡喜。
林阮阮緊握着小提琴的手也終于略有松動。她輕輕地，輕呼了一口氣，只覺得心裏壓抑着的一塊大石頭終于稍稍落下了一般。
雖然并不知道到底是什麽緣由，不過如今不用再被逼着将小提琴交給夏彩，便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只是，原本以為事情便這麽告一段落，當她擡起頭來的時候，竟看見江城竟靜靜地望着自己。
他的雙眸漆黑而幽深，如同一汪看不見底的深潭，隐隐的翻動着些許讓人看不懂的情緒。
林阮阮皺了皺眉，一瞬間感覺全身都有些不太舒适，可是具體到底是什麽問題，卻一時半會兒又說不出來。
……剛才的電話，到底是誰？
她很想開口問到底是什麽情況，然而四周人聲嘈雜，許多雙眼睛此刻都齊齊地注視在夏彩與她身上，她一時難以開口。
心中的疑惑不斷翻騰，然而她也只能将所有情緒收拾整理好，暫時壓在心底。
眼下，還是當前的合奏練習最為重要。
……
“江城！”
三個小時後，高強度的合奏練習終于結束，匆匆收拾好了東西，終于在地下車庫的電梯口将江城堵住。林阮阮一路行色匆匆，甚至連氣息都有些不穩。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用最平靜的語氣開口喊住了此刻正坐在車內，剛剛将引擎啓動的江城。
剛才練習時，盡管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不去想先前的事，可是她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受了影響。整個過程都有些心神不寧。
委屈……憤怒……還有疑惑。在不太熟悉的人面前，林阮阮一向将情緒隐藏得很好，極少有過失态的時候。
然而最近卻總是接二連三地被牽引出許多奇奇怪怪的情緒來，在面對路之銘的時候，雖然也時有失态，不過感受不到對方的惡意，帶來的也并不是負面的影響。
然而今天卻不同。她這些年來，極少受到過這樣幾近欺辱的對待。對方是與自己年紀相差不大的同齡人，又提出這樣的過分要求，她完全有理由拒絕。
事實上，她也确實拒絕了。
實在大不了，不過是一份工作的事，工作沒有了可以再找，這并不是什麽難事。
……可是她沒有想到，江城竟然會站在夏彩那邊，說出這樣的話來。
“什麽事，林小姐？”江城搖下車窗，面無表情地看着林阮阮，淡淡地開口。
仿佛先前的事全然沒有發生過一般。
“你……”林阮阮調整着呼吸，在心中飛速地整理着語言。
剛才打電話的的是誰？為什麽要站在夏彩那邊，她明明就沒有做錯過什麽，憑什麽要她交出小提琴？
……甚至，連那個主奏的位置，原本就是她的！
然而在對上江城眸子的那一霎那，她忽然間感覺自己所有多餘的話都是無關緊要。
“……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林阮阮緩聲開口，聲音一瞬間竟有一絲絲的顫抖。
“你還很在意當年那件事，是不是？”
“不好意思，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江城将目光收回，面色沒有絲毫波瀾。他将車窗緩緩搖起，準備發動引擎離開。
“我聽到了！你說我不夠資格。先在又要我把小提琴交給夏彩。如果你希望我走，我走就是。”
林阮阮說着，深吸了一口氣。
“如果，你是希望我向你道歉，因為當年的事向你忏悔，可以！我全盤接受！只是希望你不要以這樣的方式！”
氣氛瞬間陷入了一陣死一樣的寂靜。
江城坐在車內，久久沒有應答，忽的竟輕笑了一聲。
“所以，林小姐你覺得我在針對你？在報複你？因為一些我早就不記得了的陳年舊事？”
林阮阮沒有說話。
“林小姐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工作的事情我向來公私分明，如果你對自己的職位有疑問，大可以一早就來問我。而我，也會将為什麽選擇夏彩，不選擇的你的理由一五一十地告訴你。你犯不着将所有的事憋在心裏。”江城聲音輕緩，溫柔得像是和親密朋友間的日常交談。
“小心憋出病來。”
林阮阮愣了愣，一瞬間竟感覺有些背脊發涼。
這早已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江城了。
從前的他，溫柔，陽光，平和，對待所有人都溫柔體貼，幾乎從來不會對人發火。
更不會，說出如今這般陰陽怪氣的話。
這些年，在他身上都發生了什麽？
是有關于她的過錯嗎？
林阮阮只覺得一塊大石頭堵在胸口，想要開口，卻難以說出話來，沉甸甸的竟感覺胸口有些發疼。
“夏彩的演奏感情豐富，雖然技巧方面不如你，在演奏效果上卻比你更适合主奏這個位置。今天這個情況，将小提琴借給她是最好的選擇，如果她出現了失誤，我也會允諾将你們二人的位置調換。我真的虧待你了嗎？林小姐？”
氣氛再次陷入寂靜。
“也是，畢竟林小姐你如今身份不一樣了，受不了這樣的賭博和委屈，誰叫你有個好老公呢？”江城輕笑了一聲，似乎不願再多說什麽，面色也漸漸淡了下去。
他終于搖上了車窗，似乎并不願意再過多搭理林阮阮，準備發車離開。
林阮阮只覺得嘴唇有些發幹，她不知道為什麽江城會在這個時候提起路之銘來，此刻她的腦海中全是他先前說的話，冷冷冰冰，卻又理由充足。林阮阮略微張了張嘴，卻只發出一聲幹澀的音調來：
“我明白了。”
她本想再多說什麽。
然而在面對上江城那一張冷漠得不帶任何表情的臉的時候，卻忽然感覺有些怯懦。
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将所有的顧慮全部抛在腦後。
今天既然來了，便将所有的話一并講個清楚吧。
“對不起，我知道你一直心有怨恨，當年的事我向你道歉，是我連累了你受傷，是我做得不對。現在我們既然重新遇見，還在一個公司，也希望你今後可以放下成見。你的損失我會努力彌補，希望你能……原諒我。”
“呵。”江城忽的再次輕笑了一聲：“林小姐，你在說什麽？”
“我……”
“時隔這麽多年，你終于想起來這件事？你不覺得現在跟我說這些話，有一點晚了嗎？那麽多年，當年你有那麽多時間，早幹嘛去了？”
“我找過你……可是……”
可是，後來，便再也聯系不上。
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林阮阮以為是江城有意為之。當初她曾去過醫院一次，被江城母親攔在了門外。
後來，便是去往各個國家的治療，林阮阮甚至也不知道他具體去了哪裏，每當獲得一個聯系的方式後，試着打通電話，剛一開口，便被挂斷。
漸漸的，沒有任何音訊，便這麽斷了聯系。
時間一晃便是六年。
曾在腦海中想過無數次再相聚的情景，原以為只是不願再接觸的疏離怨恨，卻沒想到會發展成如今這個狀況。
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你找過我？”江城冷笑一聲：“可惜，整整六年的時間，我都沒有見過你。林阮阮，你找得真的很不用心。”
林阮阮咬了咬下唇，不再說話。
“但凡你對我真的有一絲一毫的上心過，也不至于直到現在，我出現在你面前，你才來對我說什麽補償，說什麽道歉！”
江城的聲音忽然提高，深黑色的眼眸中竟帶着幾分狠戾之色。
“說吧，你準備怎麽補償我？”
林阮阮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只覺得指尖有一些微微的顫抖。
事情的走向實在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從來不知道，江城生起氣來竟然會有如此吓人的一面。
她甚至也不知道，他對自己竟還有這樣深刻的怨恨。
當年被拒之後，以為對方并不想見自己，林阮阮很長一段時間都處在內疚和自責裏。
後來準備好了賠償金額，盡管找不到對方，她也仍舊一直将現金鎖在家裏的保險箱裏，從未動用過。
後來，這份愧疚，随着時間的推移，漸漸的被她深埋在心底。
這些年，沒有人再提，便如同塵封了一般，極少再去觸碰。
“我倒有一個好主意。”江城的聲音忽然響起，打斷了林阮阮此刻的思緒。
他望着她，唇角忽然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來。金絲框眼鏡後的雙眸微微眯起，讓人一瞬間竟有些不寒而栗。
“離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