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路之銘走了之後,林阮阮獨自在家待了許久。

等到她終于從之前的情緒中慢慢抽離出來, 無意之間看見鏡子中自己的眼睛居然已經腫成了核桃。

活了這麽多年, 她平時很少會哭,就算受到委屈,調整調整心緒, 不一會兒也就過去了。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麽了, 情緒竟如同洪水泛濫一般的湧了出來, 止都止不住。

她甚至說不出自己哭的原因到底是因為什麽, 是因為路先生粗暴的舉止而感到害怕,還是因為他把自己貿然丢在家裏獨自離去感到難過?

……路先生也不知道去了哪裏,出去了好一陣,連個消息都沒有。

他平時出門的時間很少,辦公和休息幾乎全都是在家中。再加上他性子本來就不太愛與人交際,出門的次數就更少。

一瞬間,林阮阮也說不出心中到底是氣悶還是擔憂。

過了好一會兒,她感覺自己心情終于平複了幾分, 眼睛也稍微消了點腫。擡頭一看時間, 時鐘竟已經指向晚上一點半了。

距離路之銘離開已經過去了三個多小時。

窗外,夜色一篇漆黑。整個世界都陷入了沉睡, 寧靜不已,只有極少幾乎人家還亮着燈光。

她心中擔憂的感覺不由自主地又加深了幾分。

忽然間,手機鈴聲響起,林阮阮低頭一看,來電鈴聲上居然明晃晃地顯示着路之銘的大名。

她心中一動, 将電話接起:“喂,路先生?”

“嫂……嫂子?”伴随着一陣巨大的喧嘩和音樂聲,從話筒對面傳來一聲結結巴巴的問候,似乎有些底氣不足。

“你是……?”這明顯不是路之銘的聲音,林阮阮愣了愣。

“嫂子你在家嗎?快來管管老大吧”對面的聲音透着幾分無奈:“我們已經攔不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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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話筒中便傳來幾聲雜亂的背景音:

“給我!”

“別別別,別喝了不能喝了。”

“快給我!”

乒乒乓乓,接着響起一陣玻璃器皿碰撞的清脆聲響。

……

是路之銘的聲音。

林阮阮有些意外。

“你們在幹嘛?”

“是……是項目的慶功宴,本來先前就約了你們一起來的,也不知道為什麽老大遲到了不說,居然還自己一個人來了。”

“哦。”林阮阮哦了一聲,莫名的忽然感到幾分失落。

“嫂子你快來,老大已經喝得不行了,勸都勸不住。你快來把他帶回去吧。”對面的聲音帶着幾分焦急:“之前他從來不喝酒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麽了。”

“……可是他不想看見我。”林阮阮輕聲開口。

“你們吵架啦?”對面似乎恍然大悟一般:“嗨,夫妻之間哪會有不吵架的呢,嫂子你可千萬別往心裏去啊。我跟你說,老大從剛才喝醉了就一直在迷迷糊糊地喊你的名字,先前咱們聽半天也沒聽得清楚。我認識他這麽多年了,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诶?老大……老大!電話還我!”對面的聲音忽然被打斷。

“快挂了!”話筒對面傳來路之銘的大吼。

“快拉開快拉開!”

過了好一陣,對面的喧嚣聲才終于平息了幾分。那人又回到話筒旁邊,喘着粗氣開口:“嫂子,情況就是這樣,你再不來我們可就控制不住了。”

“地址在哪裏?”林阮阮終于開口。

“地址是……”對面立即麻溜地報出了一串地址來,是一個娛樂會所的名字。

挂了電話,林阮阮發呆發了半晌,過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回過神來。

路先生……原來去了這個地方……

她其實并不太确定,路之銘現在想不想見到自己。

……可是,心裏卻隐隐有種放不下的感覺。

懷着這份心情,她最終還是換好衣服,收拾好東西出了門。

時間已經很晚了。街道上幾乎看不見什麽行人,整個世界安靜得不像話。只有偶爾來往的幾輛車輛還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行馳,不知道将會開向何方。

開了大概二十分鐘,林阮阮才終于抵達電話中所說的地點。站在會所面前,望着五光十色燈紅酒綠的門頭和燈箱她呆呆地站了好幾秒,最後才終于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往裏面走去。

……以往,她很少來這些地方。

從小她的家教就十分嚴厲,父母一向把她往乖乖女三好學生的方向培養,再加上她本人也對這些娛樂項目沒有太大興趣,除非是必要的邀約,平日裏她極少進出這些娛樂場所。

……總共出入的經歷,恐怕用一只手數也能夠數得過來。

一路走了進去并未受到什麽阻攔。原本會所門口站着好幾個穿着整齊類似保安的門迎人員,然而似乎是有人打過招呼,他們目光在林阮阮的臉上掃過幾眼便移開,給她讓出了一條通道來。

這倒是讓林阮阮有些意外。

順着通道一路往裏走,找了好一會兒,林阮阮才終于找到了電話中所說的那個包廂。

站在包廂門外,聽着裏面人聲鼎沸,歡笑打鬧聲無比喧嘩。林阮阮舉起的手忽然停在了半空中,一時竟有幾分猶豫。

她猶豫了半晌,終于還是将手放了下去。她側過身湊上前去,透過門口的玻璃,悄悄地往裏面望了一眼。

這是一個很大的包廂,裏面光線有些灰暗,五顏六色的燈光接連不斷地閃爍着,叫人一時也看不太清裏面的情形。只隐約可以分辨得出此刻沙發上歪歪扭扭地坐着許多人,粗略數了數,大概有三十來個。

整個會所的聲音都十分喧鬧嘈雜,面前這個包廂更甚。林阮阮站在門外可以清晰地聽見從裏面傳來的一陣陣震耳欲聾的音樂聲。盡管隔着層層隔音,也難以阻擋其可怕的穿透力。

包廂中央,好幾個人在十分興奮地唱歌熱舞,場景十分熱鬧。

她站在門口看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在沙發的一角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路之銘。

他還穿着先前離家時穿的那套衣服,只是略微有些褶皺淩亂。他縮在沙發的一角,低垂着頭,只能讓人隐隐看見半張俊秀的側臉。

在他面前,擺了一地的酒瓶,大大小小,大約總共有十幾二十個,歪歪斜斜地散落一地。

頹廢得讓人有些心疼。

林阮阮只覺得呼吸瞬間都紊亂了幾分。她正準備推門入內,然而手卻停在了半空中……

一個女人忽然朝路之銘走去——

燈光有些灰暗,林阮阮看不太清那人的長相。只能分辨出她留着一頭漆黑柔軟的秀發,身姿十分窈窕。大概是包廂裏的溫度有些高,那女人脫去了外套,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小吊帶衫。她走了過去,順勢便坐到了路之銘的身旁,側過身去,開始說着些什麽。

路之銘靜靜地坐在原處,一時也并沒有什麽反應。

那女人說得起勁,一邊說着一邊輕笑,甚至還伸出手去,悄悄挽住了路之銘的手臂……

路之銘仍舊保持着先前的姿勢。他似乎有些困倦了,他甚至沒有拒絕那女人的靠近,只擡起手扶着額頭,微微皺眉,面容上流露出幾分痛苦之色。

林阮阮睜大了眼,安靜地看着這一幕。

一瞬間,她竟覺得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她準備推門的手仍舊停留在半空,一動不動,保持着先前的姿勢。然而手腕卻在微微發抖,指尖一陣冰涼。

她原本是想進去的。

然而不知道為何,看到這一幕,她卻忽然失去了勇氣。

二人的動作越來越親密,那女人仿佛獲得了更多勇氣一般,滿臉都是欣喜。她漸漸将大半個身子都靠在路之銘身上,臉上的笑容像花兒一樣,燦爛無比。

林阮阮的手緩緩垂落。她垂下雙眸,一瞬間竟不想再在原地繼續停留。

……或許,她答應來這個地方找路之銘,這原本就是個錯誤的決定。

……她,還是回去吧。

在門口呆愣了好一會兒,林阮阮終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正準備轉身離開。耳邊卻忽然便傳來了一聲刺耳驚呼,以及玻璃瓶瓶罐罐碰撞的聲音。

林阮阮有些訝異地擡起頭。

只見先前原本路之銘所在的地方如今空無一人,不遠處,一個女人跌落在地,姿勢十分難看。而路之銘此刻正站在她面前,身軀搖搖晃晃,但是聲音卻是洪亮得驚人:

“你滾!”

他一邊指着門口的方向,一邊大聲地開口。

那女人似乎被摔得懵了,一時呆坐在原地起不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擡手捂着臉,抽抽搭搭地開始抽噎起來。

包廂裏的注意力很快便被這二人吸引而去。不少人開始上前勸阻,将路之銘扶到了一旁,叽叽咋咋地說些什麽。

場景一度十分雜亂。

也不知道那女人究竟說了什麽話,居然惹得路之銘這樣的震怒。林阮阮一瞬間有些呆了。

正在她發愣的時刻,耳邊一個略微有些耳熟的聲音響起:

“嫂……嫂子?太好了你來了!”

林阮阮轉過頭,引入眼簾的是一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清秀青年。

她見過他,才和路先生結婚不久的時候,曾有一群人來到家裏想要為路先生慶生。他便是那群人裏面說話做事比較多的那一位。

聽說,也是路先生團隊裏面的核心人物。他們相互間總是習慣叫英文名,林阮阮也記不太清他的名字。

林阮阮點頭應了一聲,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她轉頭看着包廂裏面混亂的景象,一時十分猶豫自己此刻該不該進去。

“咦?怎麽回事?”Jeremy終于也注意到了包廂裏情況的異常,瞬間大驚失色:“什麽鬼?我不過就離開一會會兒,這這這???……嫂子你別慌,我先進去看看。”

他一邊說着,一邊推門而入。

一瞬間,大廳內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門口的二人身上。

林阮阮有些驚慌。

她看見路之銘一邊喘着氣,一邊晃晃悠悠地後退了幾步,狹長的目光幽幽地望着自己,俊秀的面容泛着醉酒後的紅暈,臉上微微露出幾分驚訝之色。

氣氛頓時陷入一片寧靜。

耳邊忽然傳來一陣低低的啜泣聲。先前被路之銘推開的那個女人被人攙扶着站起,臉上的妝容都哭得有些花了。林阮阮只看了她的面容一眼,便瞬間愣在原地。

……這個女人……和自己長得,居然有幾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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