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十五
? 時間真是一個殘忍的東西,無論你怎麽隐藏,怎麽掩蓋,都抹殺不掉它存在過的痕跡;時間也是一個奇妙的東西,它能儲藏美好,也能吸納罪惡,而且永不變質。如果有一天,在你不經意的時候,喚醒了時間之門,那你必須做好準備,迎接它帶給你的痛苦與歡笑!
再一次收到這樣的請帖,亦泠已找不到詞來形容此時心底的複雜。她側身看着靜靜放在茶幾上的請帖,沉默了很久,最終還是打開了它。
請帖是韓宅的管家剛剛送來的,老管家恭敬禮貌地将請帖遞給亦泠,“請亦泠小姐準時赴約,韓家主人恭候您的光臨!”
三月一號,晚七點。落款為韓哲楠。
韓哲楠。
亦泠在心底默念着這個名字。嘴唇抿得緊緊的,生怕一不小心就說出了口。
兩天後,晚上。
當亦泠重新站在韓宅門前時,心情還是恍惚的,我為什麽還要來這兒?
人來得很齊,上次到場的人幾乎都來了。
筱綠獨自一人站在一旁。
安正宇倚在客廳吧臺上喝着悶酒。
秦可風仍站在壁櫥旁。
韓心舞冷冷地盯着秦可風,離他不遠。
亦泠、即墨和馥華在一處。
韓哲楠還沒有出現。
敲門聲響起,很有節奏的兩聲,之後戛然而止,似在提醒屋內的人。
門外,管家上前推開門,側身站好,請三人入內。
是的,門外來了三個人。
韓哲楠、林靜寧、林覃雲。
自從在韓哲楠那兒折了面子之後,韓心舞心裏一直壓着火。可沒想到韓哲楠竟以主人的姿态堂而皇之占用了韓宅,管家也聽從他的吩咐,将所有的請帖都散發出去了。她根本沒有辦法阻止。這會兒,見到韓哲楠,怎麽可能按捺住?是以,幾乎在門開的一瞬間,沒看清來人的情況下,韓心舞就迫不及待地開口了,“表哥,你借這地方怎麽也不跟我這個主人打個招呼?”
可惜,韓心舞沒料到林靜寧也會來。
林靜寧立刻毫不客氣地回道:“你不過是個來歷不明的野丫頭,也敢稱主人?”
韓心舞憤恨地看着林靜寧,卻不敢再開口。
一句“來歷不明”就讓韓心舞瞬間沒了氣焰。真是太解氣了。
可這到底是誰呢?
即墨略帶疑惑地看着林靜寧。
林靜寧看了看在場衆人的表情,沒有理會即墨的疑惑,最後将目光落在安正宇身上,“正宇,還不快過來,一個人躲在那兒幹什麽?”
安正宇快速來到林靜寧身邊,勉強扯出笑容,殷勤地叫道:“寧姨。”
“怎麽悶悶不樂的?”林靜寧也一直把安正宇當半個子侄看待,安正宇郁悶的神情逃不過她的法眼,她當然也要問問。
安正宇笑笑,這次倒是真實些,“看見您,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麽會悶悶不樂?”
“放心,今天過後,保準你不會這樣了。”
“寧姨?”
林靜寧面向衆人,聲音平緩地說:“我今天是來解決問題的。”
亦泠此時已猜出了來人的身份,但面上的不解仍然沒有消失。
“各位,今天大家聽到的故事,本來是屬于韓家內部的事,但與在座諸位都有一定程度的牽扯,所以才會冒然請大家過來。不過,我希望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不要外傳。這是我唯一的要求。謝謝!”林靜寧對着衆人深深地鞠了一個躬。之後,林靜寧開始靜靜地述說,“其實,這是一個跨越了三個年代的故事。故事的起因要從韓哲楠的爺爺韓風華那一輩說起,韓家那一代只有兩兄妹,哥哥是韓風華,妹妹是韓筠華,兄妹兩人關系很好。大學時,韓筠華認識了留學生羅茗,二人很快就戀愛了。韓家父母堅決不同意女兒嫁給一個來歷不明的陌生人,可等到他們發覺事情有異的時候,韓筠華已經和羅茗私奔了。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二人的蹤跡,韓家父母也慢慢死了心,只當沒有這個女兒。所以,很多人并不知道,韓家當時其實還有一個女兒。之後,韓家父母去世,韓風華接掌了韓家。有一次,他回國偶遇了帶着孩子上街的韓筠華,韓筠華和哥哥相認了,并将身旁的孩子介紹給哥哥。這時,有人急匆匆來告訴韓筠華,快去請醫生!韓筠華拜托哥哥照顧孩子,一個人心急如焚地離開了。可等了很久,韓筠華都沒有回來。孩子很小,記不清韓回家的路。韓風華帶着孩子一路找,慢慢找回家的時候,已經人去樓空。韓風華将那個孩子帶回韓家,改名韓昊明。”
衆人一陣唏噓,臉上的表情都不輕松,除了韓心舞。
“事實上,韓筠華有兩個兒子,而且是雙胞胎。被韓風華帶回家的是韓昊明,留在韓筠華身邊的是韓昊天。而且,韓筠華當時也不時故意丢下韓昊明的,只是當韓昊天重度高燒,且引發了肺炎,在當地根本治不好,必須到省城大醫院去。韓筠華才會帶着韓昊天匆匆趕往省城,甚至沒來得及給哥哥留下絲毫線索。這恰好就這後來發生的事埋下了隐患。”
韓哲楠立刻想到了照片上的那個人,如此相似的外貌,卻給人截然不同的感覺,那他是韓昊天嗎?
“哲楠,你此時應該猜到了吧,那些照片上的人,并不是韓昊明,而是韓昊天。”林靜寧突然對韓哲楠說了這樣一句話。
衆人的目光都轉向韓哲楠,有疑惑的,有傷心的,有嗤笑的。
“本來韓昊天和我姐姐才是一對情侶。他們關系很好,感情也很穩定。然而,卻被韓昊明這個惡魔盯上了。”林靜寧音調漸高,聲音也越來越激憤,“在韓昊明心中,一直有根刺,他忘不了年幼的自己的是如何被媽媽抛下的,這種想法在他心中生根發芽,慢慢就成了一種執念。在那可怕的童年陰影的影響下,當他見到韓昊天的那一刻起,他就決定狠狠報複韓昊天。因此,他制訂了一個計劃。他慢慢接近韓昊天,利用韓昊天對韓風華的孺慕之情,說服韓昊天和他互換身份,讓韓昊天以他的名義回韓家。但是因為韓風華身體很糟糕,一定不要告訴他實情,以免韓風華受到刺激。并且與韓昊天約定,這是兄弟間的秘密,不能告訴第三人。因此,韓昊天并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包括我姐姐。韓昊天做夢不會想到,這只是韓昊明的一個報複計劃。此後,韓昊明經常和韓昊天互換身份,當韓昊天以昊明的身份回到韓家時,他就以昊天的身份去見我姐姐,漸漸地,也被我姐姐所吸引,可姐姐仍死心塌地愛着昊天,這更加激怒了韓昊明。當韓昊天和我姐姐見面的時候,韓昊明就像一個幽靈一樣跟在他們身後,看着他們一起上課,一起吃飯,一起回家,這種平淡而和諧的幸福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不久後,韓昊天告訴韓昊明,他準備和姐姐結婚,不想再繼續和他互換身份了,因為他不想再瞞着姐姐。韓昊明同意了,但還是希望韓昊天不要将這件事告訴任何人。韓昊天表示會遵從約定。此後,韓昊天和姐姐約定旅行結婚,他們一路環游歐洲,最後來到了北京。其間,他們見到了鐘元含。”林靜寧別有深意看了兩姐弟一眼。
即墨心裏有了隐隐的猜測。
“接下來的故事,還是讓我來說吧。”林覃雲搶先出聲,開始繼續講述,“旅行回去後,韓昊明就将韓昊天強行軟禁起來。然後,他策劃了一場規模很大的道歉會,他對林靜嘉說,自己欺騙了她。他的真名叫韓昊明,并不是羅昊天。他還是韓家未來的接班人。他以羅昊天的名義接近她,只是為了體驗一場平凡的戀愛。他還希望,和她結婚,帶她回韓家,得到爺爺的祝福。林靜嘉原諒了這個男人。很快,他們結婚了。婚後僅一周,林靜嘉就被證實懷孕了,她欣喜萬分。韓昊明當然知道,這一定是韓昊天的孩子。于是,韓昊明開始使勁折磨韓昊天。沉浸在喜悅之中的林靜嘉根本沒有發現韓昊明的異常。六個月後,韓昊明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折磨韓昊天,那就是不給他食物,每天只讓人給他喂少量的水,看他到底能不能捱到孩子出生?這是強烈報複念頭下滋生出的可怕想法。已經處于瘋魔的狀态的韓昊明,早已經顧不了世俗倫理,顧不得血肉親情,只想把滿腔的恨意狠狠發洩在韓昊天身上。這時,林靜嘉終于察覺到韓昊明的反常,甚至開始懷疑。在距離預産期只有僅僅一周的時候,她一個人悄悄地來到了軟禁韓昊天的地方,那個地方已經沒有韓昊天的人影了。正當她疑惑,為何韓昊明總來這個地方的時候,她看到了牆上用手指摳出的痕跡,整整接近五十個正字,有些地方甚至還有風幹的血跡……角落裏,還有一張染血的紙,上面只有很短的一句話,嘉嘉,快八個月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過去……我想,那時,她心裏應該有很多疑惑,牆壁上的痕跡是誰留下的?紙又是誰留下的?嘉嘉是誰?但是沒有人能告訴她,沒有人幫助她。”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林覃雲一直留意着林靜寧的表情,忽而悲傷,忽而憤恨。
“一周後,韓昊明兇神惡煞地回到家,開口就質問林靜嘉,是不是去過那個地方,看到了什麽?那一刻,林靜嘉終于可以肯定,眼前的男人一定不是自己的愛人,因為他的眼底只有寒意和憤怒。那關在那個屋裏的人呢?……她不敢再想下去。悲痛欲絕之下,林靜嘉難産了,沒來得及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就去世了。之後,那個孩子成為韓昊明的另一個發洩對象,韓昊明将對韓昊天的恨意全部轉嫁到了他身上。。”
林覃雲的故事結束了。
韓哲楠的身世呼之欲出。
然而,小時候的韓哲楠到底承受過怎樣的折磨,衆人都不敢想象。
安正宇眉頭皺得緊緊的,手也在不自覺間握成了拳頭。
筱綠驚愕地看着韓哲楠。
即墨突然開始有點同情那個男人。
秦可風和韓心舞臉上的表情很值得琢磨。
亦泠低着頭,不敢讓衆人看到含淚的眼眶。
“各位,這是韓家的一段不幸往事,我希望你們能記住我的要求。”
不久前,當他從韓昊明那兒知道這一段往事的時候,林靜寧遠沒有今天這麽平靜。她幾乎不敢想象,當初姐姐在知道事情真相的時候,那是一種怎樣絕望的心情?所以,她不希望這件事被提起。但是,韓哲楠紅着眼哀求她,讓她一定說出真相。他寧願痛苦地活着。所以,才有了今天這一次聚會。
林靜寧想起今天聚會的另一個目的。目光一路掃過衆人,似笑非笑地看着韓心舞。
韓心舞頓時開始緊張起來。她還沒忘記,剛剛的那場交鋒。她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果然,林靜寧鄭重宣告,“另外,韓心舞,從今天開始,你不再是韓家人,韓家所有的一切都是屬于哲楠的。”
韓心舞的預感變成了現實,她也不再維持往日的面具,面目猙獰,沖着林靜寧大吼:“憑什麽?”
林覃雲從包裏拿出一份文件上,“韓心舞,這是韓昊明簽下的文件,與你解除收養關系。”
韓心舞一把搶過文件,不可置信地瞪着上面的內容,“自即日起解除與韓心舞的收養關系,解除其在韓氏旗下所擔任的一切職務”。短短的一句話,宣告了她韓心舞将再次淪為沒人要的孤兒。她再也不是韓家大小姐,再也不能被稱為韓心舞。她,最後,還是被抛棄了。哈哈,韓心舞突然好想笑,這難道是她注定的命運嗎?
“韓心舞,你可以收下這份文件,離開韓家,之後你會獲得兩處房産作為補償。如果你拒絕的話,你将會被追究僞造文件的罪名,移送到相關部門。”林覃雲的話,斷絕了韓心舞心中最後一絲希望。突然,韓心舞像是使出最後的力氣吼了一句:“他不是恨韓哲楠嗎,為什麽要趕我走?”
林靜寧平靜地開口,“韓心舞,他再怎麽恨哲楠,也不會把韓家交給一個來歷不明的人。這就是商人的本質,永遠會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畢竟,哲楠始終是韓家的血脈。”
敵弱我強的時候,往往平靜簡單的一句話,也能讓對手棄械投降。
就如此時的韓心舞。
尋尋覓覓,汲汲追求,耍盡心機,最終還是一場空。
韓心舞,難怪所有人都不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