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天一神水（二）
玩笑歸玩笑, 兩人還是要繼續查案子的。
這裏離六扇門有些遠，跑過去也不值當, 陸小鳳寫了封書信直接去和無情交涉。
一周後, 六扇門的信件和蘇蓉蓉從神水宮那邊帶來的消息一并來了。
“無情那邊說明了，的确是天一神水。可是霍休已經瘋了, 問不出什麽來。”陸小鳳緊皺着眉頭，“還有一件事……霍休的財富的地點雖然被找出來了，但是和預估的不太一樣, 至少少了一半。”
“看樣子有人黃雀在後了。”風四娘也将蘇蓉蓉給自己的信交給陸小鳳看，“蓉蓉也從神水宮那邊打聽出來了，神水宮最近有個女弟子自殺了，而且還懷有身孕。”
神水宮清一色的女人，哪怕水母陰姬喜歡女人她自己本身也還是女人, 不可能讓女人懷孕。這個鐵桶一般的地方居然出現了這樣子的醜聞, 那必定是有外來的人了。
“看樣子你猜錯了。”陸小鳳還能苦中作樂, “這偷走天一神水的人必定是個男人了。”
風四娘沉默了半晌，開口了：“其實也存在着那種雌雄同體也能讓女孩子懷孕的……”
“住口！風四娘你要記得你還是個女人啊！女孩子家家以後別說這種話！”陸小鳳顯得有些崩潰。
風四娘不由得感慨道：“陸小鳳，你越來越像我爹了。”
“我真有你這種女兒的話, 我現在就要和你斷絕父女關系！”陸小鳳恨恨道。
他錯了，他從一開始就不該找上風四娘！如果沒有遇到風四娘, 那他就不會遇上接下來的那麽多……好吧, 就目前看來，金鵬王朝的事情他還是會遇到，甚至沒有風四娘的話會死更多的人、他會繞更大的圈子。
可是讓他去感謝風四娘的存在, 他又覺得自己受委屈。
兩人吵鬧了一陣後才将話題拉了回來。
“蓉蓉還說了，他們發現了一具從海上飄來的屍體，是劄木合。”
陸小鳳吃了一驚，失聲道：“沙漠之王、無影神刀劄木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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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還有其他的一些武林人士，都是叫得上名號的……”風四娘停頓了一下，眉頭皺了起來，“還有天禽派的人……”
天禽派對于他們來說不算陌生了。畢竟現在天禽派的掌門人霍天青也是他們的“老朋友”。
還和陸小鳳有着綠帽之緣呢。
“不過後面那些人身上都是傷，看起來是內鬥。”風四娘補充道。
“也就是說，只有劄木合是天一神水殺死的了。”陸小鳳嘆了口氣，“也正常，畢竟天一神水也很珍貴。”
現在的問題就是……為什麽要殺那些人了。
獨孤一鶴那邊還可以說是因為金鵬王朝事件，而劄木合就不是能那麽輕易解釋的了，尤其是劄木合還不是中原人，是大漠那邊的。
陸小鳳比較突兀地想到了石觀音，這個同樣勢力範圍在大漠那邊的女人。
也就是這麽一想，他才跟着記起來了，之前因為被宮南燕打岔而遺忘的記憶再度複蘇。
他不由得喊了風四娘一聲：“四娘，你之前說的姓石又姓李……”
風四娘先是疑惑地看向他，既而恍然：“啊對，無花的母親是石觀……”
“別再說下去了！”陸小鳳一臉凝重地囑咐道，“這件事，除了和我說之外，別再和第三個人提起！”
風四娘沉默了半晌，問道：“花滿樓也不行麽？”
“……可以。除了我和花滿樓，你別和別人說了。任何人都不行。”陸小鳳說完之後，無端地覺得好累。
等天一神水的事情解決了，他絕對要走得遠遠的，要離風四娘遠遠的。再這樣子下去他怕是真的要甩不掉老父親這個身份了！
而這個囑咐自然是有理由的，因為……如果風四娘說的沒有錯誤的話……那麽，無花就是東瀛的土方十四郎和石觀音的兒子，南宮靈同父異母的哥哥。
但是陸小鳳防備的不是無花，而是石觀音。
在他看來，按照年齡來算，到了中原的時候，無花應該已經記事了。既然風四娘說沖田三葉是個溫柔賢淑的女人，那麽就姑且按照風四娘說的方向走，沖田三葉肯定不會苛待無花，那無花和這位繼母的關系應該也不錯。光從無花是個風光霁月的人物來看，陸小鳳就能那麽推斷。
但是石觀音是個怎樣的人，江湖上消息稍微靈通點的人都知道。
無花是個風光霁月的人，陸小鳳并不懷疑自己的朋友無花，但是他卻有些擔心自己的朋友被他的生母利用。
也可能是想什麽就來什麽，風四娘繼續讀着信件：“啊，剛好也有無花大師的消息呢。”
陸小鳳回過神來，湊上前，有些緊張：“說了什麽？”
“蓉蓉說神水宮宮主水母陰姬是個信佛的人，曾經請無花大師去宮內講經……楚留香決定去見見無花大師了解一些內幕。”
風四娘說完之後，就陷入了沉默。
陸小鳳在一怔之後，覺得嘴裏泛起一絲苦澀的味道來。
“我記得你和楚留香說過的。”風四娘煞有其事地總結着，“偷走天一神水的幕後黑手是個很會讨女孩子歡心的男人……”
“你別說話了！”陸小鳳打斷道，“應該不會是他的！”
陸小鳳雖然這麽說着，但他其實心裏也明白，實際上真正開始起懷疑的不是風四娘，而是他自己。
如果不是知道了無花的身世，他此刻必定會嚴厲反駁風四娘。但是在知道之後，那出于本能的敏銳和将所有線索鋪開串聯的推理能力，已經讓他有了第一個懷疑對象。
而且還是嫌疑最大的懷疑對象。
一個人要犯什麽案子，是需要動機和能力的。
就像是霍休為了錢，而他本身有青衣樓、富可敵國的財富還有一身武功能完成金鵬王朝的假案。
現在無花……能力有了——他武功高、一張臉足以讓神水宮那種沒和外男接觸過的女孩子為之傾倒，而且他還去過神水宮。而且他接觸過風四娘和霍天青。
動機也有了——他有那樣子的父母，如果秘密被揭開，他的名聲必定會受損。而且少林寺下一任住持也不是他，他未必沒有什麽想法。
即使他表現得是個不沾世俗的高潔僧人。
以上的這一切，都是建立在無花追逐名利、而風四娘說的無花身世是真的這兩者的基礎上的。
陸小鳳不願意去懷疑自己的朋友、很想為無花開脫，但是他也知道，最佳的開脫方式不是忽視這些可疑點，而是去追查他。
獲取更多的線索，直到洗清他的嫌疑為止。
風四娘不知道在短短的時間裏，自己的朋友已經想了那麽多，她被打斷了之後，還有些懵：“什麽不是她？你果然也在懷疑她麽？”
“啊，我知道。”陸小鳳長長地嘆了口氣，還有些痛苦，“四娘，雖然我不後悔認識你這個朋友，但是我總覺得和你做朋友之後，我的朋友開始逐漸變少了。”
“什麽？”風四娘聽明白了對方的潛臺詞，顯得有些震驚，“你和石觀音也是朋友？！”
陸小鳳：“……啊？”
“你看，雖然你和楚留香說過，偷走天一神水的幕後黑手是個很會讨女孩子歡心的男人，但是也說過不是單獨作案對吧？”風四娘興致勃勃地分享着自己的發現，“如果是石觀音的話，一切都能說得通了。她趁着自己的兒子在神水宮給水母陰姬講經的時候偷走了天一神水，然後拿去殺死了沙漠之王劄木合，這樣子沙漠上她的勢力就又可以擴大一部分了！”
“……”陸小鳳張了張口，發現自己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來。
的确，風四娘這個猜測也是有那麽點道理可循的。可是他并不覺得石觀音會直接對上水母陰姬。畢竟水母陰姬也不是吃素的，那麽一個高手潛入，她不可能完全沒有察覺。石觀音也不可能為了天一神水去以身涉險，尤其是在無花一人就可以騙得天一神水的情況下。
神水宮自殺的女弟子懷有身孕這點就足夠可以看出來，偷走天一神水的人與對方有染，甚至可能用對方懷有身孕這點威脅她讓她偷出天一神水，也許還哄騙了對方說之後會帶着她私奔。
只是很明顯，最後那個癡情的女弟子還是被抛棄了，在絕望之下她又知道自己做了天大的錯事，驚恐萬分，決絕自殺。
“陸小鳳，你有在聽我說話麽？我還沒說完呢。”風四娘正沉浸在自己的奇妙推理中，“啊，我覺得我的推理天衣無縫。”
“……是啊，天衣無縫。”陸小鳳吐槽道，“你怎麽不說水母陰姬的真愛是石觀音呢？”
風四娘沉默了。
陸小鳳看着她，心裏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風四娘的眼睛漸漸地變亮：“這也有可能！畢竟水母陰姬喜歡漂亮女人，而石觀音的确……唔——”
陸小鳳沒讓她繼續說下去，而是做了一件他之前就很想做而沒有做成的事情——拿桌上的燒雞堵住風四娘的嘴。
“我覺得當務之急，是和楚留香聯系上。”陸小鳳長長地嘆了口氣，“我們需要見一見無花了。”
——
同一時間，另一頭，楚留香和無花正在船只上相談甚歡。
“原來如此……”聽完無花自述的在神水宮的經歷，楚留香松了松眉頭，但是下一秒又皺了起來。
無花在被邀請到神水宮裏講經的時候，是給水母陰姬講的。他全程都被監視着，并沒有和神水宮其他人交流的時間和機會，所以雖然他在神水宮呆了不少時間，但是所知甚少。
楚留香心裏即使高興又是嘆氣。
高興的是不用懷疑自己的朋友，嘆氣是嘆息線索再度斷了。
“神水宮言出必行，既然說了一個月，那在一個月之後，必定不會留情。”
楚留香哀嘆道：“單我一個人還好，可是這件事還牽扯到了別人。”
無花一愣，猜測道：“莫非是司空摘星？”
“非也非也！”楚留香笑道，“不是偷王，而是偷王的朋友。”
無花明了，也笑了：“是陸小鳳。”
“沒錯，陸兄是個妙人。”楚留香說着，神色變得有些微妙起來，“還有一個妙人，你如果猜得出來才算你厲害。”
無花微微一笑：“是風四娘吧。”
楚留香露出了驚奇的表情，拱手道：“大師的确厲害！莫非你還能掐會算不成？”
無花搖了搖頭：“能掐會算這點，可不敢在風姑娘面前班門弄斧。”
“風姑娘的确是……”楚留香想起對方給自己的“預言”，覺得心情更加微妙了，語氣也有些一言難盡，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憋了老半天，才吐出一個詞來，“十分神奇。”
無花見狀不由得笑了：“看樣子你在她面前落與下風了。這是不是第一個讓楚香帥吃癟的女子？”
楚留香不落與下風，反唇相譏：“無花大師那麽了解，看樣子是很有心得了。”
無花不由得沉默下來。
見對方這樣子，楚留香反而說不出什麽，也跟着沉默了下來。
“雖然風姑娘的想法比較與衆不同，但是是個人挺好挺可愛的姑娘。”楚留香嘆息道，“這幕後之人扯她入局，實在是不太應該。”
無花打趣道：“香帥你如此憐香惜玉，不知你的三位紅顏知己是否會吃醋？”
“……不。”楚留香想起宋甜兒她們的表現，摸了摸鼻子，“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她們對風姑娘比對我還要好。”
具體表現就是有什麽好吃的都先給風四娘，就算他出口讨要，也是給自己小份，給風四娘大份。
如果風四娘是個男子，那吃味的恐怕就要變成他了。
“為何？”無花奇道，“莫非是風姑娘說了什麽？”
“我覺得應該和她說的沒關系……”楚留香回想了一下，忍不住好奇，“你和風四娘見面的時候，她有給你算過命麽？”
“有。”無花淡淡一笑，看起來就像是無意間說出的一樣，“她說的是觀音之子。”
“不愧是無花大師！”楚留香說着，真情實感地有些羨慕對方了，“為什麽輪到我的時候就變成了和西門吹雪是兄弟呢？”
饒是無花也沒有料到這個答案，他失笑，促狹道：“或許香帥可以和西門吹雪認個親。”
“我可不是陸小鳳，我都踏不進萬梅山莊一步。就怕被西門莊主當做小偷給砍了。”楚留香搖頭嘆息道，“大師你算是運氣好，好歹是說觀音之子而不是石觀音之子。”
無花心頭一跳，面上依舊若無其事地微笑着：“為何這麽說？”
“還不是之前風姑娘在那邊念叨着什麽姓石又姓李的漂亮女人……算了不說這個，畢竟此觀音非彼觀音啊！”
“那是自然。”無花微笑着垂下眼簾，心底一片肅然。
——風四娘這個女人，不能留了。
——
并不知道自己已經就這麽被隊友出賣的風四娘此刻在客棧裏慢吞吞地喝着酒吃着燒雞。
陸小鳳讓她自己小心點，然後跑出去找當地的丐幫打探消息了。
他不确定南宮靈對風四娘的态度是敵是友，自然不想讓風四娘直接和丐幫接觸，走之前還哄小孩似的說吃完了燒雞他就回來了讓她別亂跑。
“四娘！”——就在風四娘吃完了燒雞的時候，有人高聲喊了一聲，風四娘循聲望過去，看到的是坐在二樓倚着欄杆的一名紅衣男子。
說來奇怪，明明是一個男人，那麽一張顯得有些過于豔麗的臉在他身上卻不顯得違和，不會讓人覺得女氣，反而是有着幾分勾人心魄的美。
他臉上揚着肆意的笑，直接從二樓翻身而下，落于空地處，手中的折扇打開，姿态風流。
風四娘也是看愣了半晌之後才反應過來，剛想問“你誰啊”，就看着紅衣男子快步走到她跟前。
他一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身子往前傾湊到她耳邊，壓低了聲音說道：“我之前說了讓四娘你好好地活下去，現在看到你還活蹦亂跳的，甚是欣慰。”
風四娘神色一凜，立馬反應過來眼前這個男子是誰了。
紅衣男子笑着：“怎麽？不認識我了？”
“不！”風四娘先是猛搖頭，接着又是一個勁點頭，“認得認得！”
“哎——別點那麽快，把脖子扭到了我可是會心疼的。”紅衣男子用一種慵懶的、完全聽不出擔心的口吻說着，手中的折扇合起，抵着對方的下巴使其停下動作，眼神懶洋洋地一瞥，“見到我不開心麽？”
“……”風四娘哽咽了一聲，“開心。”
“是麽？我怎麽覺得你在哭？”
“因為我太高興了。”
“四娘你這麽容易滿足麽？”王憐花安慰道，“沒事，你之後會更高興的。”
風四娘覺得自己是真的可以哭出聲來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陸小鳳回來了，他看向了站在風四娘邊上的男人一愣，：“這位是……”
“這位是王小花……”風四娘話說到一半，就聽到王憐花若有若無地哼了一聲，她敏感地扭過頭，對上了對方似笑非笑的雙眸。
在那一刻，風四娘覺得自己從對方的臉上看出了那麽一行字——你敢說出我身份？
風四娘只是有時候犯病，并不是真的想死。
所以她及時地改口了：“……的男人。”
陸小鳳露出了驚奇的表情——哎——那個曾經假扮賣身葬父、醫術高超的風四娘的朋友的男人……
“你在說什麽呢，四娘。”王憐花臉上洋溢着笑容，單手攬住身旁的女子的肩膀，姿态親昵，“你應該把王小花換成你的名字。”
陸小鳳在心裏換了一下，然後臉上露出了震驚的表情——他不知道自己該為風四娘竟然有男人了而震驚，還是該為竟然有勇士想要成為風四娘的男人震驚。
他不由得朝風四娘的臉上看去，然後頓住了——所以為什麽你臉上的震驚之色比我還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