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少年劍客（四）
金九齡聽到這話, 只是腳步稍微頓了一頓，就繼續往前走去, 朝着幾人一拱手：“風姑娘, 薛姑娘，打擾了。”
司空摘星立馬再度隐藏起自己來, 将手中的毛巾啪地一下甩到自己的肩膀上，朝着另一桌走去，嘴裏還若無其事地喊着标準臺詞：“客官你久等了——”
金九齡倒也沒有去注意這個奇怪的小二, 畢竟他此番前來最主要的目的就在自己的眼前。
而且……也有着意想不到的收獲。
“你是……”風四娘有些遲疑。她并沒有見過金九齡。因為她以前的女飛賊生涯，對于金九齡這類的捕快自然是躲避并且以最好這輩子沒見過面的狀态來對待的。
金九齡則是态度頗為和善地自我介紹了：“在下六扇門金九齡。”
風四娘的表情瞬間一變，警惕道：“我可沒有做壞事！”
就算是劫富濟貧，她也已經很久沒做了！
金九齡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他輕咳一聲, 開口道：“我不是針對風姑娘你……我是作為六扇門的一員來向你求助的。”
金九齡長得不賴, 并且衣冠楚楚的。當他低眉斂目态度溫和地提出請求的時候, 是沒有幾個人會拒絕他的。那會拒絕的幾個，恐怕也是要被懷疑是不是在捕頭面前心虛了。
風四娘自認為自己懲惡揚善，最近還做了不少好事, 完全不需要心虛，所以也沒有顧忌什麽, 同意了金九齡的邀約。
不過在她跟上的時候, 金九齡攔住了另一位：“薛冰姑娘，您請留步。”
薛冰眉頭一皺，看向金九齡, 擡了擡下巴，此時的氣勢倒有幾分母老虎的感覺了：“你敢攔我？”
金九齡露出了一絲苦笑，但是态度依舊彬彬有禮的：“不敢，只是這次的事情有關衙門辦案，案件詳情并不方便透露給其他成員……”
“是什麽案子？”風四娘奇道。
金九齡露出了些許苦惱的神色，張了張口，猶豫道：“是和紅鞋子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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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四娘恍然，露出了不太好的表情來：“紅鞋子啊……”
而在一旁的薛冰則是眸光一閃，看着像是若無其事一般，往前邁了一步：“你不讓我聽，我便偏要去！”
她端着一派刁蠻任性的模樣，金九齡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風四娘在一旁冷不丁道：“既然是紅鞋子，那就讓她去吧，她就是紅鞋子的一員，剛好問起來更加方便。”
薛冰：“……”
金九齡：“……”
兩人齊刷刷地扭頭，看向風四娘的目光複雜，并且伴随着欲言又止的姿态。
“既然如此……就請薛冰姑娘跟着走一趟了。”金九齡最終開口道。
薛冰小幅度地點了一下頭，幹巴巴地說道：“好說。”
風四娘還回頭看了眼悶不吭聲站起來跟上來的阿飛，問道：“我外甥可以和我一起去吧？”
金九齡瞥了一眼看起來有些瘦弱也不說話的少年，并沒有怎麽在意：“自然可以。”
——
“若是金九齡的話……我倒是也不算意外。”無情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金九齡的确是個辦事能力不錯的下屬，并且很有上進心。但是同時，細枝末節也能體現出來他的問題所在。
例如他對物質上的享受和追求。
六扇門中，甚至是江湖上，都有很多人知道金九齡追求物質的本事。衣物、配件、吃喝，乃至玩樂，他都要一流。
這點和風四娘有些異曲同工之處，只不過他是個捕快，自然來錢都要是正當的。當捕快沒有多少錢，不過金九齡追求物質也是有眼光的，他能去淘古董字畫，并且識馬，光是做點倒爺的事兒，就可以拿錢來供他那開銷極大的享樂了。
這種手段雖然投機取巧了一些，但是是屬于正當的。無情也沒有很在意。
可是像是金九齡這類人，如果貪欲那一面增大，看到了霍休的那麽多的財寶，心生毒計想要獨吞，也是有可能的。
當然，辦案講究證據，這一切不能光憑陸小鳳的一面之詞。
“我不怕四娘說錯，我就怕她說對了。”陸小鳳的表情帶上了幾分焦慮，“她有的時候腦子很靈活，有的時候就跟二傻子沒兩樣……我怕她當着金九齡的面拆穿了他。”
當時在無花面前說了沒被當場殺人滅口是她的運氣，可是不能把自己的命寄托在敵人的一時仁慈之上啊！
“這樣子的話……恐怕事情有些不妙了。”無情也受到了對方的情緒感染，俊俏的臉變得嚴肅起來，“我們必須盡快找到風姑娘和金九齡。”
——
就在無情和陸小鳳趕往風四娘之前入住的客棧的時候，金九齡正領了風四娘和薛冰到了一間隔音的包廂中。
因為考慮到這可能是件不能公開的大案子，為了避嫌，讓阿飛站在了門口待命。
金九齡緩緩地把繡花大盜的事件給說了一遍，并且着重地強調了那塊作為證據的紅緞子：“那塊緞子的繡法，和在金鵬王朝案裏死去的上官飛燕腳上紅鞋子的繡法一致……”
“六扇門是懷疑紅鞋子？”薛冰冷哼一聲，似乎是因為被戳破了隸屬紅鞋子這個組織的身份，她都不打算再隐瞞了，直截了當地否認道，“不可能！我們的确會為了姐妹的死而複仇，但是絕對不會貪圖霍休的財富。”
“我自然是相信薛冰姑娘你的。”金九齡在這個時候依舊是好言好語的，不急不躁，“但是紅鞋子的成員不止你一個。你不能保證其他人沒有那樣子的心思……如果薛冰姑娘真的想要為紅鞋子洗刷冤屈的話，不妨告知六扇門其他成員的下落，我們不會冤枉好人的。”
薛冰冷哼一聲，顯然不會配合。
金九齡嘆了口氣，看向了另一人：“風姑娘你覺得呢？”
“紅鞋子就沒有幾個好東西！”從最開始就和紅鞋子不太對付的風四娘拍桌定性道，然後在薛冰氣急要罵回去的時候，話鋒一轉，“但是這件事和紅鞋子無關。”
薛冰一愣，原本已經站起來要拔刀的她遲疑了一會兒，又重新坐了下來。
金九齡臉上帶了幾分好奇：“是麽？風姑娘可是知道什麽內幕？”
風四娘沉吟片刻：“嗯……我其實記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大概知道，繡花大盜是一個男人，只是裝成了女人的樣子。”
薛冰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過去了：“你剛剛說我會被一個會繡花、穿女裝的男人盯上，就是這個人吧！”
她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了其中關鍵：“你知道我是紅鞋子的人！也知道這個繡花大盜會嫁禍給紅鞋子，所以才這麽說！那個繡花大盜也知道我是紅鞋子的成員？你都知道了那麽多了，也知道繡花大盜是誰吧？”
“嗯……其實我不是很清楚呢。”風四娘露出了苦惱的神色來，不過在她目光觸及金九齡的時候，突然間露出了恍然的神情來，“對了！我記得金捕頭你也喜歡繡花和穿女裝，你應該知道才對！”
“你在說些什……”薛冰一開始還以為風四娘在開玩笑，覺得好氣又好笑，可是她一句抱怨還沒有說完，就意識到了這話裏頭的含義。
她的表情一下子變得驚恐起來，有些僵硬地扭頭，看向了金九齡。
金九齡坐在那裏，臉上的笑容一直沒有變化過。
“我以為風姑娘你是個聰明人。”金九齡露出了一絲遺憾的表情，“雖然我最終還是要殺了你的，可是你不直接挑明的話，我還能讓你走得痛快些。”
薛冰倏地站了起來，抽出了腰際的刀，冷厲道：“沒想到居然是你賊喊捉賊！”
“是啊，沒想到，我想大家都不會想到的，所以我才好奇，風姑娘你是怎麽知道的？”金九齡說着，看向了風四娘。
而風四娘則是一臉愣神的模樣，在呆愣幾秒之後恍然大悟道：“原來就是你啊！我說呢，江湖上再找出第二個會繡花的女裝男人也很難了！”
雖然她的記憶裏還有一個很符合要求的東方不敗，但是那似乎是位女扮男裝的姑娘，所以不能算數。
“在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情說這個？！”薛冰這個時候都被氣得有些沒脾氣了，“你不是很聰明還知曉天下事麽！難道看不出來他打算殺了你和我，還把你的死嫁禍于我、甚至紅鞋子的頭上麽？！”
“風姑娘的确有大家風範，之前傳聞說你和大智大通可以相媲美，現在看來你說不定還更勝一籌。”金九齡誇贊道，站了起來，“聽聞四娘你追求最高等級的享受，我本來還引你為知己的……真是可惜了。”
他的稱呼都變了，聲音和之前公事公辦的溫和比起來，還帶上了幾分肆意和風流。
只可惜，他現在的這份風流倜傥，眼前的兩位美人都不會買賬。
薛冰和風四娘都是江湖人士，武功自然也不低。但是和金九齡比起來，還是差一招的。
薛冰用帶着希冀的目光看向風四娘：“你的反應那麽平淡，是不是留有什麽後招？”
風四娘一臉正氣地回道：“沒有！”
“……”薛冰有些絕望，“那你就給我表現得緊張一些！拿出你的刀來！我們兩個拼一拼二對一！也許還有希望！”
“沒用的。”回答她的是金九齡。他微微地嘆了口氣，出手了。
金九齡是個點穴高手，這個在六扇門內部很有名，但是江湖上并沒有傳開。
薛冰在幾招之後手中的刀便被砍斷了，接着便被點了穴道。
“薛冰姑娘請稍等，等我解決了風姑娘就來解決你的事。”金九齡在此刻又恢複了捕快時候的模樣。
風四娘已然拔出了自己的刀，臉上帶着凝重的神色。不管自己有沒有處于下風，放狠話都是必須的，她高聲道：“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風四娘的武功不算弱，但是金九齡更強。
薛冰咬了咬唇，眼中流露出強烈的不甘和憎恨來。接着，她忽然想到了和她們一塊來的少年。
她深吸一口氣，拿出了自己四大母老虎之一的氣勢，高聲吼道：“用劍的小子！你舅媽快要被惡人給殺害了！你還不進來麽？！”
金九齡一愣，倒也沒有攔着，還特意等了一下。
他本來打算仁慈一些，留那看起來就不聰明的悶小子一命，好讓自己的謊言更加真實，但是直接斬草除根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薛冰的喊聲很大，阿飛沖了進來。
他一下子就看到了眼前的局勢，也看到了被金九齡壓制明顯落與下風的風四娘。
阿飛皺起了眉頭：“你想殺我舅媽？”
“我不僅要殺你舅媽，還要殺了你！”金九齡嘴角勾起一抹殘酷的笑意，帶着說不出的暢快，“只要你們死了，就沒有人知道我做的事了！”
阿飛忽然道：“你用劍？”
金九齡倒也沒怎麽在意：“我是用劍，如何？”
“我也用劍。”阿飛說着，抽出了他腰際的那把劍。
金九齡看清這把劍之後一愣，繼而哈哈大笑起來，語氣帶着嘲弄，從一開始就自然帶上幾分輕視：“你那個也叫做劍？不過是一段廢鐵片罷了。”
被那麽說，阿飛也沒有在意，而是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像是狼盯住了獵物一般，開口道：“這便是我的劍。”
“那我便讓你看看什麽是真的劍！”金九齡并沒有把眼前這個少年放在眼裏，他揚起了自己的劍。
他的劍是一把好劍，泛着寒光，一看就是上號的材料打造的，劍柄上甚至都鑲嵌着寶石。
但是他還是慢了一步。
他的咽喉已經被一柄劍刺中，和他自己手中的劍比起來，這把劍簡直像是從垃圾堆裏撿來的，但是這把劍刺中了他，就比他手中價值千金的寶劍還要有價值了。
這把劍很快，太快了，快到金九齡都看不清是怎麽刺中他的。
而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阿飛将劍收了回來，金九齡的咽喉鮮血噴湧而出，他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說些什麽，但是除了從嘴裏流出的鮮血之外，沒有了任何的聲音。
他向前倒去，眼睛瞪得圓圓的，似乎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死于一個不起眼的無名小子之下。
當然，這個少年在今天之後，就不會再是無名之輩了。
“舅媽，他是犯人對吧？”阿飛的表情依舊是那麽認真，“我可以領到賞金麽？”
風四娘這才從着驚人一劍中回過神來，鄭重道：“賞金有沒有我不知道……不過你可以出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