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卿本佳人（六）
楚留香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西門吹雪這說的不認識到底是真的不認識還是不想認識的意思。
畢竟西門吹雪那冷淡無波動的表情根本看出來他到底是怎麽想的。
說是真的不認識……其實楚留香也信。
看他也不是這麽多年都不知道, 才在之前不久剛剛得知、而且還不是從玉羅剎口中得知的麽。
就玉羅剎的這種不靠譜程度，西門吹雪說自己不知道玉羅剎, 楚留香真的不意外。
但是現在這種時候……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 試圖緩解一下現在尴尬的氣氛。
他還是沒邁過心裏那道坎，但是這種情況下, 他似乎也不能什麽都不說……
“少爺。”之前在點心鋪子的那位老掌櫃走了進來，對着西門吹雪恭敬地行了一個禮，開口道, “這位就是之前老爺說過的大公子，是您的兄長。”
楚留香：“……”
楚留香萬萬沒想到是旁人替自己說了……但是不得不說，這樣子一來他也松了口氣，至少不用自己尴尬地觍着臉上前了。
西門吹雪則是看向了楚留香。
他知道自己的親爹是誰，但就如楚留香知道後把羅剎牌當做燙手山芋趕緊扔還給玉羅剎一樣, 他并沒有認爹的打算, 更加沒有去繼承羅剎教的意思。
畢竟西門吹雪的确如玉羅剎所想要的那般成為了一個優秀出色的年輕人, 但是他一心向劍道、有潔癖、還一年只出四次門，可以說是個實力很強的家裏蹲。這樣子的人，肯定不樂意去繼承那麽大還那麽混亂的一個羅剎教的。
玉羅剎和西門吹雪見過幾次面, 西門吹雪比楚留香要好點，畢竟他是真的親生的。雖然不至于刀劍相向表示我沒有這個爹, 但是要說有多少父子之情, 恐怕也沒有。所以對于突然冒出來的大哥……他當然也沒什麽感覺。
沒錯，玉羅剎并沒有告訴他這個大哥是騙來的。如果告訴西門吹雪這個大哥是假的，那麽西門吹雪一定扭頭就告訴楚留香真相了。
畢竟玉羅剎存着利用楚留香的心思, 他看人還是準的，對于兩個人的性格判斷很是準确，自然知道楚留香比較重情，不會放着西門吹雪不管。而西門吹雪……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喊一聲大哥。
這樣子左右西門吹雪又不會認親，他還不會吃虧。
玉羅剎想得很好。而且事實也證明了他所想的都沒有錯。
看，這不是西門吹雪一有難了，楚留香就立馬跑來了。
“你是楚留香？”西門吹雪問道。
畢竟玉羅剎也跟他說過這個“大哥”的真正來歷。
西門吹雪倒是沒有去質疑這個大哥的真假，因為無論是真是假對他來說都無所謂。
楚留香雖然養着蘇蓉蓉三人當妹子，但是從小長大的妹子和第一次見面就已經是成年人了的親弟弟當然是那種概念。
他壓根兒沒有和弟弟相處的經驗，這個時候也只能硬着頭皮對話：“是。”
“你覺得你是我的兄長？”西門吹雪又問道。
這話楚留香可不能随便亂回答了，但是既然自己的弟弟這麽問了，他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不是想認自己。
不過楚留香何許人也，盜帥啊。在江湖上混了那麽多年了，最初的尴尬褪去之後，他就顯得穩重多了。
要知道楚留香、陸小鳳、風四娘三人，除了容易被牽扯進案件中這個被動技能之外，還有一點是三人可以把酒言歡對酒當歌、就差兄弟三結拜上演一場桃園三結義的重要原因——三人都可以很厚臉皮。
無論是陸小鳳還是楚留香，亦或者是風四娘，甚至是後來的蕭十一郎，他們都能做到一點——背鍋而寵辱不驚。
他們背鍋都已經背出經驗來了，江湖人對他們的評價一直都是波動出現的。畢竟如果不相幹的人說兩句話，自己就要死要活黯然神傷順着別人的意思走了，那麽這個人也多半是廢了。
厚臉皮可不是什麽貶義詞，反而是在江湖混的必須技能。臉皮太薄才容易被拿捏住利用，一下子就被打倒了。
所以楚留香一點頭，依舊是簡練的對話：“是。”
西門吹雪瞥了對方一眼，冷冷道：“那你要改名叫西門留香麽？”
楚留香笑了，反問道：“那你有改名叫玉吹雪麽？”
“……”西門吹雪盯着眼前的人，表情更冷了，“我可沒有随便認爹過。”
被說成是随便認爹的楚留香此刻覺得有些冤了：“……我也沒有啊！”
不過他至少看出來玉羅剎是多麽不受自己的兒子歡迎了。怪不得把羅剎牌丢給自己還寫信給自己讓他來看西門吹雪，是因為西門吹雪根本不會理他吧？
西門吹雪身上的寒意稍微褪去了一些，但是态度就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那你來這裏幹什麽？”
楚留香露出一個笑容來，好脾氣地溫聲道：“因為我雖然不認爹，但是弟弟還是認的。”
西門吹雪的眼神一下子變得銳利起來：“我也沒有什麽大哥。”
楚留香沉吟片刻後，誠懇道：“如果你實在不願，我把你當大哥也行。”
西門吹雪：“……”
他覺得這個人才是玉羅剎的親兒子但是自己不是，看這氣人方式都如出一轍的，他們才像是父子。
開玩笑開夠了，身份也雙方都心知肚明了，楚留香也不再逗弟弟了。
他怕再逗下去他弟弟就要單方面地開展手足相殘了。
“不說別的，你和葉孤城的決鬥是無法避免了麽？”楚留香問出了來這一趟的目的。
西門吹雪輕輕地嗯了一聲，再度看向楚留香的目光中多了點別的什麽：“你要阻止我？”
“自然不會。”楚留香趕緊道。
他知道，如果自己說要阻止，那弟弟就第一個要解決這個他追求劍道路上的踏腳石。
西門吹雪這次的語氣比之前稍微好了點，但是也只是一點點：“那你為何而來？”
楚留香嘆了口氣：“我擔心你。”
“不需要。”西門吹雪道，“還是說你覺得我會輸？”
“但是你也沒有把握你一定會贏，不然你不會答應和葉孤城的賭約。”楚留香說道。
西門吹雪這次沉默下來，不再言語。
楚留香嘆息一聲，想起了近日裏的傳聞：“不過我還是信你能贏的……還記得四娘麽？她之前就說你和葉孤城一戰的話你會贏……”
楚留香本來是有意說出來緩和氣氛，不料西門吹雪根本不買賬，抱着劍冷冷道：“她還說過會和峨眉派的女人成婚。”
楚留香：“……”
他忍不住多看了自己的便宜弟弟幾眼，覺得要是有女人無視對方冷冰冰的性格撲上去，那也是挺有勇氣的。
畢竟要是自己的女人問出我和你的劍哪一個更重要的話，西門吹雪肯定會選擇自己的劍。
“其實也不意外麽。”楚留香有意和弟弟拉近距離，安慰道，“你看，四娘也曾經說我會生個女兒叫做西門無恨。”
西門吹雪用奇異的目光瞥了他一眼：“然後你信了？”
楚留香：“……”這該怎麽回答？感覺無論說信還是不信，都會被自己這位親弟弟鄙視。
西門吹雪那宛若面癱的表情終于有了一絲變化，露出了絕對嘲諷的冷笑，雖然很快就逝去了，但是嘲諷的意味還是殘留在了自己的語氣裏：“那你還真是個傻子。”
果然還是被鄙視了……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覺得自己這個大哥當得真是不容易。
“別這麽說啊，西門。”楚留香最終還是沒能叫出“吹雪”這個昵稱，畢竟自己的弟弟看起來脾氣和心情都不好的樣子。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問出了自己之前一直的困惑，“不過你确定地點一定要定在紫禁之巅？這個地點很敏感，萬一葉孤城是想有什麽其他的動作……”
“不會的。”西門吹雪這次眼神有了變化，一雙黑眸亮得驚人，用着篤定的語氣道，“這是比劍。劍客不會對劍法的比試不誠。”
楚留香一愣，看着對方那對于下個月的比試充滿期待的樣子，也沒有再說出什麽打擊人的話。
他只是嘆了口氣，無奈地笑了笑：“那我也信你。”
既然西門吹雪那麽肯定，他自然不會去潑冷水。
至于這場比試背後的渾水……就由他去探一探吧。
畢竟自己缺席了二十多年的大哥的位置，這次多做點事情也是應該的。
這頭異父異母的兄弟會師成功了，那一邊異父異母的姐弟的重逢還沒完成呢。
風四娘說完自己的故事，小皇帝聽得津津有味。
“這土方十四郎倒是一條好漢。”他感慨道。
畢竟風四娘給土方十四郎安的人設剛好是最符合男性心目中的英雄的形象的，更何況對方是為了本國的皇帝辦事、忠君愛國的體制內的英雄。至于英雄的情感故事，那就是錦上添花，證明了他個人魅力的一點。
即是重情重義，又不是耽于兒女情長的人，如果說南宮靈在信了風四娘的邪之後還會為沖田三葉鳴不平的話，小皇帝就是覺得土方十四郎是個标準的末路英雄了，而且還充滿了人情味。
“那土方十四郎的墓現在在何處？”小皇帝追問道。
“當年他的屍骨是任慈老前輩收斂了的，南宮靈重新修了陵墓，還給自己的父母立了合墓。當然，沖田三葉的是衣冠冢。”風四娘回道。
小皇帝還覺得有些惋惜。
小皇帝常年在宮中，所接觸到的女子都是選秀上來的大家閨秀，還是第一次聽這樣子曲折的愛情故事，他有一種想要把這個故事傳唱的沖動。
他還打着商量的語氣說道：“你說朕給這對夫妻賜個【天作之合】的字如何？”
“這不太好吧。”在諸葛正我出來制止之前，風四娘就皺眉了，“畢竟還有個石觀音在呢。這不是什麽天作之合，應該是破鏡重圓吧？”
小皇帝想了想，道：“那就【伉俪情深】吧。”
風四娘也想了想，點頭覺得可行：“這個似乎不錯。”
諸葛正我：“……咳咳，陛下，這似乎不妥當。您大肆宣揚的話，可能會對兩人的遺孤南宮靈造成困擾。”
“那就悄悄賜字給南宮靈。”
只要不是公然賜字，那造成的影響就不大，諸葛正我也不會繼續阻攔皇帝的興致。
“風姑娘的故事朕很滿意。”小皇帝笑道，“那自然也要滿足風姑娘的要求，太傅，風姑娘成為六扇門的榮譽捕快，不插手六扇門的事就挂個名，只是這次要還弟弟一個清白，朕做主了讓六扇門協助風姑娘辦理這次的案件，你看是否可行？”
這個要求不過分，而且都說了是榮譽捕快只是挂名，更何況諸葛正我對現在京城的暗潮湧動門兒清，風四娘在六扇門的話對于他們有益無害，他自然不會不同意，當即應下：“臣遵旨。”
“多謝陛下。”風四娘眼睛亮晶晶的，語氣帶着歡欣，內心也很堅定——等着吧小鬼！姐姐現在就來救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土方十四郎&天楓十四郎：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