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 窗簾微微被夜風吹起一角,像是彩蝶的羽翼,翩然欲展,窗外有水聲滴滴點點的落在樹葉上,伴着風聲細而密的發出莎莎的聲響。
原來是又下起了雨。
相思站在琴前一動不動,目光頓頓的看着周子墨。
他神色平靜的與她對視,臉上的表情毫無波瀾,仿佛剛剛那句話只如同再問晚飯味道如何,電視節目好不好笑一般稀松平常。
可是不是,她清楚了聽到了他剛才說的話。
一顆心像是瞬間被卷進了驚濤駭浪中,在翻滾跌宕的海浪中起起伏伏,有浪花一簇簇湧來,重重的拍在心上,心房裏凝聚的血液颠沛的四分五裂,有鋒銳的銀針一齊紮在心口,疼,那麽疼。
她緩緩将手捂在心口的位置,一雙眸子像是蒙了一層水汽,她很快轉過身去,将右手撫上琴弦,聲音有些發抖,卻故作輕快,“你想要聽哪一首?”
身子猛地一個趔趄,他霍然起身将她一把拉過來,她鼻子猝不及防的撞在他硬/邦/邦的胸口,酸的眼淚一下子就飚了出來,她惶恐的擡頭,才發現他全然沒有了剛才的從容沉穩,表情兇狠,眼睛中透着深沉的戾氣,他惡狠狠的開口,語調嘲諷不堪:“怎麽?剛才還能巧言令色的賣乖,現在一動真格的就裝不下去了?!”
他大概是氣極了,胸口劇烈的起伏着,她怔怔望着他的眼睛,像是一下回到了五年前,分手的那一天。
現在的周子墨猶如當日。
當初那萬劫不複的情景還歷歷在目,他舅舅當初說過的話言猶在耳。她不是沒有癡心妄想過,不是沒有奢盼過有一天能重逢,他還能回到自己身邊,只是那些犀利的言辭至今她都不敢忘記,每每有一絲绮念的時候,哪些話就像是尖銳的匕首,直直紮進心裏,那丁點的幻想便瞬間碎的琉璃滿地。
後來天大地大,真的再遇見他,他卻已經只當她是不相幹的人。
那個詞是什麽來的?哦,舊識。
她終于不敢再有一絲的祈盼。
可是他現在卻又說了這樣的話,她心裏轉不過那個彎來,那一絲遐想像是雨後的春筍,嫩尖隐隐要破土而出,可她不敢想,一點也不敢。
不是不願意,是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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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力搖搖腦袋,想要把那些念頭從腦海深處全部搖晃出去,她擡起黝黑的大眼睛看着他,終于鼓起勇氣,問:“為什麽?”
她語氣很輕,那樣小心翼翼,甚至是不敢觸碰,那個答案猶如一道禁忌,赤橫在她心裏,每每靠近一步,都像是赤腳踩在雪亮的刀尖上,心裏的血一路淅瀝瀝的滴下來。
聽到她這樣問,他更加怒不可遏,眼中盡是風雨欲來之色,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嘴角帶着譏诮:“為什麽?我倒是想問問你為什麽!你在澳大利亞不是過的惬意自在嗎,為什麽還要回來?!上次在這間屋子裏,我不過是諷刺你幾句,你為什麽失魂落魄的在廣場上哭了大半夜?!還有兩個月前,你在路邊醉成那樣,見到我怎麽膽子倒大了,敢像之前一樣的沖着我笑了?!怎麽敢說等我接你回家這種話了?別他媽跟我說那是因為你喝醉了!你喝醉了?你喝醉了怎麽不跟蘇禇走?!”
窗外的雨下的更大了,豆大的雨滴倒像是霜雹,落在小區的石板路上,噼叭作響。
房間裏變得死寂,那瓢潑的雨聲清晰的毫發畢現,相思被他問的怔在那裏,他身影那麽高大,相思盡量仰着頭與他對視,好讓自己看上去沒有那麽慌亂,但是他的颀長的身影将她整個人籠罩其中,盛怒之下,他眼底有一絲血紅,像是蹙着兩團熊熊燃燒的火焰,她在那樣強大的氣場之下,被灼燒的體無完膚。
她愣愣的看着他,千言萬語都噎在喉間,那抹甜澀濃的化不開,此時卻一句話都說不說出來。
手機鈴聲就在這時候響了起來,她回過神來,像是逃也般避開他的目光,從上衣口袋裏把電話掏出來,她遲疑了一下,沒敢按下接聽鍵。
周子墨冷冷的眼風掃過來,只一眼就看清楚了屏幕上的來電姓名,她還來不及反應,手裏的電話一把便被他搶過去,狠狠掼在牆上。
“回答我!”
他用了全力,手機屏幕啪的一聲被摔的粉碎,鋁制的機身斷成兩截,她呆望着那一地的殘骸,突然再也抑制不住心裏那股無名的火氣。
她用力将胳膊從他手中掙出來,埋在心裏的那些話脫口而出:“那你呢?!我又沒有告訴過你我去了澳大利亞,你是怎麽知道的?你說這房子是別人送你的,什麽人會神經到拿二手的普通民居來送你呢?就算是別人送的,那這屋子裏的家具呢?雖然是換過裝潢,可卻處處都像極了我原來的那個家,我倒是想要問一問,為什麽?!”
周子墨像是一下子被戳到了痛處,臉色瞬間僵硬,她察覺出他表情的細微變化,更加不管不顧:“還有——那天晚上我在廣場哭了大半夜是不假,可是你又是怎麽知道的?!還有上次,我是喝醉了,可是我醉了你怎麽就出現了?怎麽就那麽湊巧呢?!我醉了又怎麽樣,我醉死又關你什麽事了?你幹嘛把我帶回家?我是喝多了,難道你也喝多了?!”
周子墨臉色鐵青,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閉嘴!”
“我偏不!”她是真的被他逼得急了:“你不是問我為什麽嗎?我也想知道!這麽多年過去了,你的號碼我卻還是一打就通了,為什麽?怎麽每次都那麽巧,每次都在我快要活不下去的時候,你就出現了,帶我回家,為什麽?!”
她一字一句都如飛刀,刀刀命中他心裏最隐蔽最深處的秘密,那是他壓抑在心底最不能見光的答案,那層面紗就這樣被她突如其來的揭開,那埋藏已久的光芒如利劍般射出來,耀眼的連他自己都無法直視。
是啊,為什麽?他們将對方都逼上了絕境,只是想問一句,為什麽?
哪怕人生已經千瘡百孔,滿目瘡痍,哪怕世事滄桑命運跌宕,哪怕他們早已不是當初的自己,現在,卻想要問對方一個明白,為什麽?
不是早已經不愛了嗎?不是早已經就此天涯了嗎?那這一切,又是為什麽?
他們直直望進彼此眼中,在瞳孔中看見了自己的影像,神情都那樣潦草狼狽,卻都掩蓋着似有似無的期盼。
話在嘴邊,卻誰都說不出口。
周子墨臉色由青轉白,手上的力道慢慢散去,他放開她,腳步有些踉跄的轉身離開。
她反應過來,不知是哪裏來的勇氣,一下子撲上去,從背後緊緊抱住他,她想自己一定是瘋了,這樣魔怔,明知不可以,卻還是緊緊抱住他。
可是她現在沒有喝醉,沒有發燒,她清醒的不得了,她害怕他離開,害怕失去。一直以為自己是怯懦,誰知道竟有這樣的勇氣,就這樣緊緊抱住他。
她的眼淚打濕他的襯衫,灼熱的溫度像是直接滲透後背的肌理,他身子一下子頓住,背部的線條繃得僵直,他有些倉惶的想拉開她的手,可她将自己的手指死死扣在一起,他竟然掰不開她。
“周子墨,”她輕聲開口叫他,帶着柔軟的哭腔,聲音凄涼酸楚:“你是不是還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