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 她一個人上山,卻兩個人下山。

周子墨走在前面,相思就如從前一樣,自然而然的輕拉着他的衣角,随着他一步一步向下走去,和上山時完全不同,有他在身邊,這向下的每一步都那麽堅定踏實。

一直到他們到了山下,她還是恍惚,不相信這竟然是真的,時隔五年,她宛若重生,而真的再一次,回到他的身邊。

周子墨本是要帶她去吃生日晚餐,她搖頭,執意要和他一起去吃長壽面。

他想了想,将車子開回市區,直奔b大後街的“面之道”。

沒想到他們一進門就被老板認了出來,老板笑眯眯的迎出來,親自将他們引到一旁的空桌坐下,說:“今兒是什麽日子啊,這都幾年了,可算是又見着你倆一塊來我這小面館了,原來的時候隔三差五就來吃面,這幾年倒是再也沒見過你倆一起來了,難得,太難得了!今兒想吃什麽面盡管點,不用徒弟幫手,我親自給你倆做面!”

相思眼眶有些紅,眼睛酸酸的只想流淚,明明應該喜悅,但就是忍不住的心酸,周子墨看看她,笑着跟老板說:“今兒她過生日,我們是上你這吃長壽面來了。”

“嚯!”老板一聽就樂了,忙說:“好家夥,給我這麽大的面子,等着等着,我給你們做面去,今兒你可不興給錢啊,算我請客啊!”說完便真的急急忙忙的奔向後廚。

老板親自下廚,果真出手不凡,不消一會,兩大碗熱氣騰騰的長壽面就上了桌,光是聞着就香氣誘人,相思看着這兩大碗面,終于破涕為笑:“這麽一大碗面,都吃下去豈不是要撐死了。”

周子墨将筷子遞給她,一本正經的說:“過生日還亂說話,什麽死不死的,這面可不許剩,長壽面,必須都吃完。”

相思看着他果真低下頭專注吃面,樣子竟如小學生對待家庭作業一般認真,心裏那股難以言說的滋味又冒了上來,她怕自己會再忍不住哭出來,趕忙也低頭開始吃面。

那樣兩大碗面,沒想到兩個人真的一聲不吭的全部吃掉了,出了門相思才覺得撐,一時愈發覺得好笑,不知不覺便真的笑出聲來。

上了車周子墨才問她:“你傻笑什麽?”

她搖搖頭,但嘴角就是忍不住上揚:“沒什麽,我高興。”

她是真的高興,這五年來從沒有過的喜悅都在今天紛湧而至,快要将她包圍淹沒,原來是真的,她真的又回到了他身邊。

車子滑進霓虹深處,周子墨下意識的問她:“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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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偏頭看他,輕聲說:“周子墨,我們回家吧。”

周子墨的表情竟然有一剎那的震動,饒是五年後的今天,他再如何的處變不驚沉穩泰然,終是抵不過她輕聲細語的一句回家。

回家的路上兩人俱都不發一言,似乎一切的情緒都已不需多言,又或許是兩個人都舍不得打破這份靜谧,他們用了那樣漫長的時光,終于等來了如今的歸鴻。

車子開進小區,在樓下停住,下車進樓道時,他在身邊拉住她的手,她手上一頓,不等他将自己的手包在掌心,便反手也将他的手握住。

周子墨終于停住腳步,他眼神中有波瀾閃現,似乎是按捺着情緒,又像是一如之前的不确定,怕這又是自己的好夢一場,他将視線從她的手上收回,直視她的眼睛,問:“相思,這一次,你真的想清楚了?”

是不是真的決定回到我身邊來?會不會又只是将我陷入了你親手編造的大夢之中,醒來後,你又變成了我不認識的樣子,會再一次的離我遠去,面對我,只有不斷地退後和惶恐。

沒想到她的眼淚果然一下子又奪眶而出,那淚水像是燙在他心上,相思才要開口,就被他急急打斷:“別!你還是什麽都不要說!不要告訴我,不是說要回家嗎,走吧,我們先回家。”

相思來不及解釋,只能被他拉着手,疾步開門進屋。

鞋櫃上還有他上次買來的拖鞋,房間裏也和一個月前無異,除了她原來的屋子裏,多了一個白色的女式衣櫥,相思緩緩拉開衣櫥木門,還是沒出息的哭出聲來。

裏面盡是各類女裝,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每個節氣每個時段的衣服都琳琅在目,仿佛這個房子的女主人一直就生活在這裏,她的衣服盡數整齊的分挂在衣櫥裏,而她更是從不曾離開過。

她越哭越大聲,最後直到雙腿發軟,眼看要跌坐在地上,周子墨從旁邊一把将她扶住,牢牢抱在懷裏,她在他懷裏哭得幾乎肝腸寸斷,他輕緩的拍着她的背,在她耳邊輕聲哄着:“傻丫頭,別哭了,不就是買了幾件新衣服,怎麽真的像個小孩子一樣,高興成這樣?”

她哭的不管不顧,終于有這樣的一個機會,在他面前肆無忌憚的流淚,這些年的艱難,委屈,辛酸,她對着他講不出來,只能以眼淚傾訴。他的懷抱像是最溫暖最安全的防護,這世上,終是有一個人還能夠讓她這樣全身心的依賴毫無保留的托付。

她哭到講不出話來,周子墨只能扶她坐到床上,本想倒杯水給她,可她用力的握着他的手不肯松開,他被她哭的心裏泛酸,卻沒辦法,只能一下一下的輕撫她的背,她情緒終于緩和了一些,不等他開口,便自顧的将這些年的過往說給他聽,她抽抽噎噎,說話也是斷斷續續,但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停不下來,她告訴他國度裏,初到澳洲的清冷,告訴他一個人生活在陌生的國度裏呼吸着陌生的空氣時,心裏難言的寂寞和孤獨,說她的思念,她的祈盼,說她的父母,說她不久前才得知的身世,她說:“我真害怕,害怕這世界真的只剩下我一個人。”

周子墨将她攬在懷裏,說:“不會,若是還可以,若是你還願意…”

“周子墨。”她帶着哭腔,打斷他的話:“你上次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他用手背擦去她腮邊的淚水,聲音中有一絲的顫抖:“除了五年前說要和你生死不見,我對你說過的每一句話,永遠都算數。”

她的眼裏噙着晶瑩的淚水,像是雨後的剔透瑩潤的葡萄,她擡頭看着他的眼睛,終于親口告訴他:“那麽,不要讓我一個人,讓我再回到你身邊來,從此,你在哪裏,我便在哪裏,好不好?”

相思靠在他肩膀上,仰頭看他,一時間居然愣在那裏,她看見周子墨的眼底竟然緩緩浮上一層水汽,她不敢相信,更是從未見過,他居然會流淚。

哪怕是當初分手時她決絕的離開,都不曾見過他流眼淚,在五年後的今天,她靠在他懷裏,說要回到他身邊時,他居然流淚了。

眼淚并沒有湧出眼眶,只是在他眼中滾動打轉,但相思沒有任何一個時刻像現在這樣痛恨過自己,若不是她狠絕的離開,若不是她歸來後的懦弱,若不是她心有餘悸,他那樣驕傲的一個人,怎麽會也眼中噙滿淚水。

許久,周子墨終于說:“你這次要是再敢離開我,不管上天入地,我也一定不會再放過你。”

周子墨将她抱的更緊,他将頭深埋在她發間,像是真的害怕稍稍放手,她就會再次消失不見,相思伸手圈住他的腰際,輕聲說:“上次在這裏我問你,是不是還愛我,其實,不管你愛不愛,這五年來,我是真的沒有一天停止過愛你,哪怕最最絕望的時候,都不曾停下來,并不為別的,只是我沒有辦法,愛你這件事已經成為了本能,若是連這都不可以,那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再做些什麽,不知道今後的日子,該怎麽熬過去。”

她說:“周子墨,我愛你,一如當初,從沒改變。”

她深藏子心裏的話,終于在二十五歲生日這晚親口說給她聽,過去的愛戀被重拾,她終于找回了當初被丢在五年前的自己。

整整一晚,他們相依着說了那樣多的話,故事太多,仿佛怎麽都說不盡,怎麽都說不夠,恨不得能用着一夜的的時間,添補五年來倆人之間那大段的空白才好,她誠然已經疲倦極了,卻還舍不得睡去,最後終于靠在他懷裏,就那樣睡着了。

周子墨将她扶着躺好,拉過涼被搭在她身上,她黑色的長發散落在雪白的枕上,臉上淚痕宛在,她安靜的躺在那裏,熟睡的樣子顯得柔弱而孤單,他俯身吻在她唇邊,輕聲說:“安心睡吧,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

相思這一夜陷入了一個冗長卻熟悉的夢境,她伏在高高的牆頭,雙腳懸空,距離地面似有萬丈遠,她身體不由自主的下滑,馬上就要墜入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可與以往截然不同的是,她內心居然沒有一丁點的恐慌和懼怕,反而是安心的踏實,就在千鈞一發之際,她居然主動的放開了緊緊攀住牆壁的雙手。

身體驟然下墜,那無盡的黑暗如海水一般從四面湧來,将她一點一點的湮沒其中,可她就那樣睜着眼睛,嘴角帶着笑,眼睜睜看着暗黑色的潮水漸次滅頂。

再也沒有疼痛和不安,周身溫暖,相思慢慢睜開眼睛,從黑暗中清醒過來,就看見頭頂那盞玫紅色的小床燈,還亮着暖心的光芒,轉頭看向窗外,早已是天光大亮。

她只呆愣了一瞬,就明白過來自己身在何處,還有昨天種種,她全部都記得,不是夢,并不是夢,她是真的回來了,回到家裏,回到了周子墨身邊。

她以為周子墨還在隔壁的房間沒有醒來,便蹑手蹑腳的下床出門,誰知隔着隔斷牆竟然聽見廚房裏有細微的動靜,她探身去看,真的是他。

周子墨一身尋常家居服,正在烤面包,大概他也只是剛起床洗過澡,發梢還有些濕漉漉的,他把牛奶從微波爐裏端出來,一回身,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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