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 接連的陰雨天終于過去,晴空萬裏,整個世界被大雨洗滌過後,光鮮簇新,萬物都暴露在明晃晃的陽光下,世間像是再沒有不堪的暗隅。

相思連續幾天在單位加班,處理手頭的事物還有一些未完的業務,昨晚又是淩晨才結束,太晚了,她沒有打電話給周子墨,也沒有回他的公寓,直徑搭出租回了自己的小房子,倒頭便睡。

那麽多的事項要在幾天之內全部處理好,還不能讓人察覺出異樣,壓力和負擔可想而知,相思不由在心裏苦笑,她可真不是做地下工作的材料。

大概真的是累慘了,這一覺竟睡到天光大亮,醒來後意外的通體舒暢,相思從浴室出來,剛出門就看見旁邊小餐廳裏的身影。

她怔了怔,将擦頭發的浴巾放回去,然後悄悄走進餐廳,可還未靠近,周子墨頭都不回的說:“過來吃早餐。”

她驚訝且洩氣,嘟着嘴走到餐桌旁坐下:“真沒意思,每次都讓你發現。”

周子墨盛了一小碗粥給她,相思小口喝粥問:“你什麽時候來的呀,我怎麽一點都沒聽見?”

“你洗澡的時候。”他沖她笑了笑:“就你這迷迷糊糊的,沒準哪天就把自己丢了,還時不時的想着吓唬人。”

相思嘴上占不到便宜,只敢暗自腹诽他的毒舌。

這天是周六,周子墨難得有空清閑,吃完早餐居然說帶她去釣魚,相思表面不說,心裏卻清楚得很,他是特意抽出時間來陪她。

車子下了高速又行駛了二十多分鐘,等他們到了河邊的時候,釣魚坪上已經聚了一群人,都是平日裏和周子墨玩鬧在一起的,有幾個相思是見過的,意外的是上次有過一面之緣的跟在聶毅成身邊的那個女孩子也随他一起從香港來了,她坐在最旁邊的躺椅上,隔着很遠的人群,朝她微笑着略略點頭,随後又低下頭去繼續翻看手裏的畫冊。

見他們走過來,有人笑着招呼,開口即是純正的京腔:“瞧瞧,我說什麽來着,跟哥幾個約釣魚他都能遲到,一準兒是又因為姑娘。”

也有人認出相思,笑着說:“別瞎說,姑娘和姑娘可不一樣,這可是周大少的小師妹。”

相思汗顏,小師妹,這都是多少年前一個一閃而過的稱呼了,說這話的人一定是周子墨的老朋友了,這麽多年,虧他還記得。

周子墨笑着從服務生手裏接過魚竿,上了餌,長臂一甩穩穩的抛竿:“記性這麽好,就是不知道手上的功夫長進了多少,今天要是再連一條咬竿的都沒有,你這“姜太公”之名可就算是坐實了。”

一旁的聶毅成搖搖頭,慢條斯理的說:“他那哪是“姜太公”,根本是“姜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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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哄然笑開,那人也不甚在意,只是笑意不減:“走着瞧!”

男人們煞有介事的抛竿垂釣,一群女伴似乎對釣魚都不太感興趣,只是湊在一起聊天笑談,相思陪周子墨坐了一會,不經意轉頭,就看見最旁邊的秦南風,她始終一言不發,只是漫不經心的翻着手裏的書冊,相思想了想,低聲與周子墨耳語了幾句,便起身走過去。

秦南風聽見腳步聲便擡頭,見是她,笑了一笑說:“又見面了。”

“是啊,真巧。”相思躺在她身邊的躺椅上,問她:“你怎麽都不玩?”

秦南風搖搖頭:“我可不行,心不靜,魚不至。”

相思很是意外,不遠處釣魚的男男女女圍成一群,時不時有笑聲傳過來,哪裏像是專心釣魚的樣子,只有她一個人坐在人群之外,沉默少言,卻是最安靜的一個,這樣她居然還說自己心不靜,相思不由笑笑,再不多言。

極目處遠山如黛,面前是碧波清漾,河水似青練般鋪展眼前,入秋時節,陽光卻依舊明晃晃,透過晴空上的雲朵落到河面,仿佛舞蹈的金色精靈。四周靜谧,偶爾有風拂過,青山綠水共為鄰,相思嘆然:“真可惜,這麽好的景色,卻是留也留不住。”

秦南風看她一眼,聲音裏帶了笑:“美景如人,卻是一天一個樣,留不住也不見得是壞事,今天的看過了,誰知道明天的是不是更怡人呢。”

相思聞言怔了怔,笑着說:“也對。”

世事如棋,局局新。

秦南風從躺椅上坐起來,随手從畫冊裏抽出張白紙,問她:“有沒有筆?”

“啊,有的。”相思不明所以,連忙從包裏翻出來一支鋼筆遞給她,有些不解:“你要幹嘛?”

秦南風把畫冊墊在腿上,沖她一笑:“幫你留住這眼前美景。”

相思有些難以置信的看她低頭畫畫,明明是最普通不過的一張白紙和一支黑色鋼筆,在她指間手下卻像是忽然有了靈氣,她嘴角噙着一絲淺笑,一側的長發垂落在紙上,她随手別回耳後,那畫畫的樣子實在專注且美好,甚至帶了幾分聖潔,像是遺失獨立的出塵仙子。

相思不禁篤定的想,這樣的女子,淡然悠遠,不管在世間扮演着什麽樣的角色,內心必定是幹淨純粹。

不過一會功夫,秦南風便将畫紙和鋼筆遞給她,她不由“啊”的一聲驚出聲來,不過是最簡單的白色紙張,最簡潔的黑色線條,居然被她勾畫的仿若一幅黑白水墨丹青,清雅仙逸,栩栩如生。

相思想了想,在畫紙的一側寫了兩行小字,又将紙筆給她。

秦南風看着那兩行字,略有些詫異的挑眉看她一眼,也不由得笑出聲來。

“有風自南,陶然自樂。”

這樣的女子,必然及的上這樣的詩。

秦南風居然也提筆在另一側寫了幾個字,遞給她說:“送給你。”

“江南紅豆相思苦,歲歲花開一憶君。”

相思驚喜之餘更多了幾分驚訝,不成想她是記住了她的名字的,兩個人相顧對望一眼,都不由自主的笑起來。

等到一群人鳴金收兵時已經是中午了,便在河邊的農家園吃了午飯,都是最簡單尋常的菜式,可味道卻是極好,吃過午飯聶毅成臨時有事,便要帶着秦南風先走,衆人知道他素來繁忙,也不多留,又閑聊了幾句,便也就散夥了。

周子墨與相思原路折返,路上周子墨和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問她:“我看着你和毅成的那個女朋友好像挺聊得來的。”

相思忍不住回想她在河邊畫畫的樣子,可乍一聽女朋友這三個字,心裏卻有些說不上來的不舒服,她皺眉問他:“她真的是他女朋友?可是上次在香港,有人故意刁難她,也不見聶毅成......”話到嘴邊留一半,只是不知道該怎樣開口。

周子墨看她一眼,雲淡風輕的口氣:“很奇怪?”

相思嗯了一聲,點點頭:“我覺得那樣的女孩子,不管在誰身邊,都一定會是被極力呵護的那個人。”她頓了頓,又說:“我覺得她這樣的人,值得任何人視若珍寶,可是,她似乎也不怎麽把聶毅成當回事,更不、不怎麽不自己當回事。”

周子墨笑的不置可否,聲音仍是淡淡:“一個人一種活法,你先把自己的事情搞清楚吧,還有空給別人操心。”

“我自己什麽事?”

周子墨看她一眼,嘴邊的笑意更勝:“什麽時候嫁給我?”

這樣一句話,相思心裏猛地一頓。

低頭看去,左手手腕上的玉镯玉色如瑩,灼灼其華,她忽然說:“我想回家去一趟。”

周子墨當然知道她說的是哪個家,想了想便說:“好,明天就回去。”

她不由得意外:“明天?你有時間?”

周子墨仍是笑笑不說話,擡手拍了拍她頭頂。

相思也不再多言,只是柔聲的笑笑。

他們第二天搭最早的航班去c市,飛機上相思有些暈眩,她本來沒有暈機的毛病,飛行時間也并不算長,但可能是因為靠窗的緣故,總覺得飛行的噪音比以往要強烈許多,嗡嗡聲持續聒噪,耳膜震得生疼。

出了機場便有這邊公司的人來接他們,周子墨依舊讓來人回去,拿了車鑰匙帶她回去。

車子開得很穩,剛才在飛機上那些許不适也很快過去,相思說:“我想去看看我媽媽。”

他只是說:“好。”

他們在機場附近的花店買了一大束花,便開車去了城郊。

已經是早秋時節,上山的石階兩邊俱都是高大繁茂的樹,樹葉還不曾變黃,遮天蔽日的樹冠撐在上空,只有稀疏的光線偶爾落在身上。

墓園裏更是一派清冷蕭寒,相思将花放在墓碑前,手指輕撫石碑上的小相:“媽媽,我回來看你了,你高不高興。”

她在墓前坐下來,靜靜看着那照片,卻只有風聲呼呼吹過耳畔。

周子墨站在她身後,一時無言。

她父母的過往他是知道的,看着石碑上的小相,這樣的女子,這樣的愛怨一生,他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麽。

所以,只能沉默。

像是過了很久,相思忽然回頭沖他笑了笑,說:“回去吧。”然後有些頑皮的伸出手來。

周子墨笑了笑,握住她的手,稍稍用力便将她從地上拉起來。

她卻順勢環住他的腰際,倚在他懷裏。

周遭靜谧,四下無人,天地無聲。

兩個人靜靜相擁,像是一瞬間就過了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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